裴允和沈圖南走的方向背道而馳,手上被他撿起的藥瓶似乎逾越千斤,小小的一瓶沉甸甸得讓裴允幾乎拿不起來。
他走向注定和沈圖南再也見不到的道路,每一步都沉重得好似灌了鉛,走著走著,裴允曬笑一聲,裝什麼情聖呢,他嘲笑自己,不是談過那麼多戀愛嗎?
可越是用自嘲的方式要自己灑脫,心越如被一隻手攥著,那隻手越攥越緊,讓裴允喘不過氣來。
他漫無目的的往前走去,至於去哪,裴允也不知道,天上隱隱約約的雲上城,是玩家的駐地,讓這個世界上大多數人快樂不得快樂,解脫難以解脫。
彆說他隻是愛情求而不得,就算有許多人失去親人愛人,也還是在這世上活著,膽小柔弱的人早就在遊戲開服沒多久選擇了自我了斷,更多的人想活著,活著才有希望看到玩家覆滅的那一天。
活著,才是未來的一切前提。
走著走著,裴允敏銳的感覺到,有什麼人一直盯著他,他此刻就在大路上,而看著他的人藏在周圍的鋼筋叢林中。
他沒作聲,往前走了一段路,消失在了轉角。
“哎?啊勒勒?”晃蕩著兩條腿坐在玻璃窗破裂的高樓上的少年困惑的說道:“人呢?”
他的背影纖瘦,風呼呼呼的從破碎的窗口往裡慣,在這狂風吹拂的高樓上讓人感覺他下一秒就會被風吹落,就像狂風之下柔弱的蝴蝶。
“你在找我嗎?”裴允站在他身後突然出聲。
少年轉過頭來,不躲也不避,笑眯眯的看著他,揚起了自己手裡的畫板,那是一副未完成的畫。
四周破敗長著細小綠藤的廢棄高樓好似變成了吞人的巨獸,虎視眈眈的看著走在中間的男人的背影。
隻是那個男人,還尚未畫完,不過寥寥數筆,還是個雛形。
但這寥寥幾筆,卻讓裴允看出了自己的影子,不得不說少年的畫技很好,很能抓住一個人的神韻。
少年穿著休閒的外套,腳下蹬著一雙運動白鞋,他從窗台邊上站起來,將自己的畫板舉到自己臉上,小心翼翼的從畫板後探出一點視線,“可以拜托你站回去嗎,我想完成我的這幅畫。”
裴允知道自己不該輕易答應,眼前這個少年他不知底細,他的畫可能是他的某種技能,出於警惕,他不應該輕易的讓畫著自己的畫完成。
可鬼使神差的,他問道:“你可以幫我畫一幅畫嗎?”
“畫在小一點的紙張上,畫完我就幫你。”
少年一口就答應了下來,“好啊,什麼樣的畫?”
裴允的眼神變得很遠,帶著留念,“是在一個婚禮上,我穿著西裝,她那天說我很帥,”
他笑了笑,“舞台燈光打在她身上,一襲拖地白色婚紗,頭發盤在後麵,朦朧的白紗半遮著她的臉。”
“....很高挑,眉眼間很冷淡...”
少年困惑的問道:“要畫冷淡的眉眼嗎?結婚的時候應該很溫柔吧。”
裴允搖了搖頭,沒有回答,而是讓他就那麼畫。
他對沈圖南的描述改了一些細節,內心還是擔心被少年原原本本畫下的人可能會遇到不好的事情。
“好啦,你看看。”少年將畫遞給他,好奇的問道:“這是你的妻子嗎?”
同時也還有些擔心,“怎麼樣,我畫得像嗎?”
裴允拿著那副小畫,搖了搖頭,“不像,一點也不像。”
本就是靠描述畫出來的,他的描述還是有誤的,畫出來的人又怎麼會像呢,可裴允還是撒謊了,是
有一點像的。
那一雙冷淡的眼睛,眉宇之間的豎立,和沈圖南看他時的眼神一模一樣。
唯獨在湖裡小鎮,在婚禮那天,漂亮得讓全場所有人目光都聚集在她身上的沈圖南隻看著自己,眉眼彎彎眼神中帶著愛溫柔的看著自己。
“對不起啊,”少年有些歉意的撓了撓頭,看出了眼前這個人的難過,“不像的話就扔了吧,是我沒有畫好。”
裴允的食指在那畫上的冷淡眉眼上反複撫摸,他的動作很輕,像是怕弄痛了畫上的人,聲音更輕,似乎擔憂稍微大聲一點就驚碎了一場脆弱的夢。
他說:“留著吧...”
“做個念想也好。”
這句話輕得一陣風都能吹散,輕得在脆弱的夢境如清晨的微風拂過夢中含笑人的臉。
少年沒聽到後麵,僅僅聽到了留著吧,他撓了撓頭,“那好吧,你好像很難過,我就不用你幫我完成這幅畫啦。”
說著,他直接將未完成的畫撕下來,揉吧揉吧,揉成一個紙團朝著樓下扔出去。
紙團卻被狂風吹得晃晃悠悠的飛回來,變成了一張撲克牌,直直的砸向裴允的眉宇間。
“裴允,醒過來,去你該去的地方。”
周圍的場景如同漣漪般泛起波浪,撲克牌砸上他眉間的那一刻,裴允好似被掀開籠罩在眼前的迷霧一般明白了自己現在還在遊戲副本裡。
所謂的通關,通報,都是假的,他們還以為自己回到了現實,其實還是在幻境之中。
在他明白的這一刻,遊戲真正結束了。
這一瞬間,裴允沒有問這個少年是誰,而是慌忙的去拿剛剛被自己裝在口袋裡的小畫。
它同這個虛假的世界一起,正在如煙霧般縷縷散去,裴允慌亂的去抓,手在空中徒勞的去抓那一縷縷的細碎的塵埃,手忙腳亂,踉踉蹌蹌的跟著煙消散的方向跑。
他伸出手,徒勞的抓住了一縷注定消散的風。
裴允...通關這一場遊戲了。
他站在原地,看著進入遊戲前他和沈圖南暫時停留的房間,慌亂的視線在某一處停下了。
房間的桌子上放著一個裝著紅色藥丸的小瓶子,在他通關遊戲前,沈圖南也通關了,沒有等他和他再一次道彆,而是隻留下了那個代表著謝禮的藥瓶。
隻言片語沒留,甚至沒讓他再見一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