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離苦(2 / 2)

南禪 唐酒卿 6173 字 8個月前

顧深說:“我本尋家而來,如今已走不動了。”

“聽你道娘已尋到。”蒼霽閒點山間,“便是這位麼?”

“是又不是。”顧深生滿繭的手掌微搓頰麵,說,“我本不知他是誰,隻是那一夜番薯曾問我一句話,便叫我明白了。”

“一句話?”

顧深說:“他問我,‘川子是何人,娘為何總念著這個名字’。我娘從千裡之外尋至此處,怕也?以為我被囚|入其中,便想方設法欲入內救我。可那城一旦進去了,便再出不來了。她哭瞎了眼,又憂心我爹一人守家,時日一久,已……”他艱澀道,“已記不得許多了。這城中死了許多人,怨氣隨山而葬,草木垂淚,因此得化聚成?山神。山神覆城葬人,雖無神智,卻仍存萬千慈母心。他便夜夜遊蕩山間,尋著丟失的兒女。我雖追至此處,卻已變樣。她要尋的是稚兒川子,而不是如今的顧深。”

“那你便決意守在此地?”蒼霽說,“你可知她已融於山神,壽命千年。她而後的時日便會永遠守在此地,日夜尋著一個叫‘川子’的人。你不過幾十?年便該入黃泉,待你過了離津,便須投身輪回忘卻今生,她卻仍會在這裡。你們母子二人自分離那一刻,便注定生世不見。你在此處也?無濟於事。”

顧深扶樹而望,他道:“即便是不認得,即便是幾十?年,我也?想與她待在一起。”

蒼霽飲儘粗茶,道:“我果真不懂人。”

顧深說:“你若想成人,必該懂其苦。因為人生來有八苦,生,老?,病,死,愛彆離,怨憎會,求不得,放不下。你見冬林一世,便為死所顧,又糾纏離彆,卻偏生愛意。可見這八苦既分得清,又分不清。若叫我勸你,便是不要成?人,永為妖怪。”

“我本也不想成人。做人既然毫無樂趣,不如永遠做條魚來的痛快。我見你們沉溺其中,不察深情,隻覺得可怖。”蒼霽的椅後仰,他的目光掃過淨霖,說,“人既為自私欲物,又為情海沉淪。既能豬狗不如,又能舍身取義。雖皆為人,卻又各個不同。”

“人心不同,便各個不同。”顧深最後為他二人斟茶,道,“今日我便以茶代酒,祝二位一路順風,得償所願。”

茶水飲罷,三?人便要分彆。

淨霖

與蒼霽出了門,顧深立於門前。他待二人已離些距離,忽地說道:“我知道人間離彆易多時,今卻也想問一問老天爺,我與我娘,我與我父,我與這千千萬萬丟家丟子的人,今生今世究竟做了何等錯事,要受這般的離彆苦。”

男人鬢邊白發已催生,他怔怔地問,淚已先?流。

“我等皆是普通人,既沒傷天害理,也?沒草芥人命。何讓我們受這樣的苦楚。人心雖各不相同,卻具是肉長的,到底何以至此,要這做這等鐵石心腸之事。”顧深撐著門框,指尖緊扣,他道,“我尋了一世,便終還是落在了一個‘離’字上?。若我投身黃泉,希望下一世不做人,即便是做棵樹,也?好過骨肉彆,至親離。”

淨霖回首,見顧深身形逐漸佝僂。他駐步許久,卻始終不置一詞。蒼霽側頭看他,終於聽得他說。

“……生如此。”

山間花風灌滿淨霖的衣袍,他發刹那飄蕩,側容似有微怔。在一刹那間,蒼霽似如又見得他少年的模樣,負劍孤身,寡言少語,卻尚存溫色。可是待蒼霽再看,卻發現他已繼續前行。

“去哪兒?”蒼霽一步追上?,側頭吹了淨霖耳尖的花瓣。淨霖側眸捂耳,蒼霽已察覺了,他哈哈笑,說,“吹一下還會紅麼?原先?怎不會?”

淨霖說:“沒有紅。”

“你把?指尖放下來讓我瞧瞧。”蒼霽雙臂枕後,口中說,“真奇怪,你怎地又變小了。”

淨霖如今矮蒼霽一頭,行在一旁立見單薄。他與年少時幾乎並無太大變化,隻是眉眼稍開,稚嫩已平。

蒼霽一把?扶住淨霖肩頭,說:“不知為何。”他垂眸在淨霖發間,“我竟覺得這個身高?才最合適,從前看你總覺哪裡不對,如今這樣看,方覺得正好,好似就該如此。”

淨霖被扶得身形微歪,腳下一錯,跟蒼霽踩在一起。石頭忽然從袖中掉出來,對著蒼霽腳踝就是一腳,揮著手臂示意他正常走路。蒼霽腳下一繞,準備輕踢它翻個滾。豈料衣襟一緊,被淨霖拽開。石頭便順著他的腿攀上?來,對著蒼霽的胸口一陣猛捶。

蒼霽不覺痛,隻覺癢。他抬手拎起石頭,對淨霖說:“這小子一點也不靠譜,但逢危險

,便縮頭躲藏,隻會欺負我,留著做什麼?我丟了。”

石頭四肢飛快地抱緊蒼霽手臂,蒼霽甩手欲扔,忽聽它和淨霖異口同聲道:“不成?!”

蒼霽猛地卡住石頭後頸,晃在眼前:“你會講話啊!”

石頭捂嘴搖頭,腳蹬來蹬去。

蒼霽冷笑:“誆我這麼久。”

石頭還未否認,便被蒼霽倒拎過來。它探手在空中,被晃得暈頭轉向。蒼霽正欲開口,便覺得背後“砰”地一聲,淨霖也?昏頭似的正撞他後背。

他卻在這一撞中撞得心神一動,脫口而出:“你這聲音。”他懷疑地說,“怎地像淨霖。”

作者有話要說:上章啥也沒乾>_<好嚴格啊。

謝謝觀閱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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