淨霖的馬在窄橋上踏著蹄,被封閉的城門阻礙了前行。雙道城牆皆有被擊塌的痕跡,為了應急而堆砌的新牆顯得不堪一擊,淨霖認出了石上的血色符咒。
牆上的人?探頸見著淨霖,隨即起了一陣騷動。一個倦色男子?揚聲問:“來的可是臨鬆君?”
淨霖早有“泉咽危石,鬆冷青衫”八字聞名,如今已漸有稱他為“臨鬆君”的人?。他於馬背頷首,說:“在下淨霖。”
那男子?猶自不信,因為邪魔擅惑人?心,變作?淨霖也並非沒有可能。於是他問:“可有憑證?”
淨霖不答,卻見咽泉破暗乍亮,周遭血海迷霧立即應光迅退。
“在下淨霖。”淨霖再次穩聲說,“負咽泉而至,為除魔而來。”
上邊人?當機立斷:“開門迎臨鬆君!”
青驄馬奔入城門,城中籠罩於黑暗下,隻有幾點火把似如鬼火遊光。七鎮雙城剩餘的百姓皆藏聚於此,見淨霖策馬而來,便無聲讓出窄道。淨霖馬過途中,人?山觀望。他突然勒馬,因為馬前橫著赤腳孤兒。
蒼霽無需多看,也知人?已死了多日。七鎮雙城有多少人??如今能站在此處的又有多少人??如若是白晝,定?睛一看便能了然,人?人?的腳底下踩的全是屍體。
適才在牆頭上的幾人?趕下來,其中一個“撲通”跪倒在淨霖麵前。淨霖見他白袍已破,狼狽不堪,跪於地?上時突然抑聲痛哭。
“槐樹、槐樹位居南境邊線,守城一百三十位九天門弟子?,除我之外,儘數葬於血海浪濤!”
淨霖下馬,平靜地?說:“烽火台為何?未燃。”
“烽火一線皆淪血海,邪魔掐斷了往北的要樞之道。我策馬疾乘傳遞消息,待趕到七星連鎮時,血海已追覆陽城!”他抬頭時眾人?才赫然發覺,他雙目已毀,血垢滿麵,“七星連鎮銜接雙城要道,陽城已沒,城中數萬百姓無一逃生。君上!我們於南邊布設的千人?團守,今夜之前已死了五百二十九個人?。”
整個南邊隻有一千二百人?,已經是九天門如今能夠支援此地?的最多人?數。因為修道者千金難求,九天門向北設城防備蒼龍,往東援
鳳整頓雜田,接著還有西?邊眾城也需駐守,如今已經是左支右絀,捉襟見肘。
眼下局勢危在旦夕,不容猶疑!
淨霖說:“你叫什麼名字。”
此人?啞聲答道:“暉桉!”
“從此地?往西?北方向直行一千裡,有一西?途城。城中守將名叫頤寧,下有一百四十位修道高手,你告訴他,不必儘數調來,隻取五十人?沿途開道,接應此地?百姓急轉往西?。到了西?途,速點烽火台,差人?立即傳遞消息回九天門,告訴父親,眾兄弟中我要借一人?,便是東君,特叫他一日內必須到達此地?。”淨霖有條不紊,接著說,“暉桉,你敢不敢去??”
此時已是深夜,此城之外血海正在彌漫,若不留神,必定?會陷入血海之中,屍骨無存。暉桉雙眼已毀,淨霖說得任務簡直是強人?所難。但是九天門立世之言便是“肝膽”二字,哪怕隻有一人?活著,身先士卒的也不能是普通凡人?。
暉桉叩首:“謹遵君上特令,必不負今夜所托!”
“帶著咽泉。”淨霖拋出佩劍,“見咽泉即如見我,沿途邪魔不敢枉自出手。此馬自會識道而行,你隻需將話帶到。”
暉桉接劍背上,背後便馬上被寒意侵蝕。他扶身上馬,調頭便要走。
蒼霽忽然輕拍了把暉桉的後背,說:“兄弟,西?邊妖怪不少。不過咽泉在此,你便放心奔馬就是了。”
暉桉應聲,猛地?奔策而出。他一出城門,便聽身後四道轟然重砸聲頓時響起。青芒畫符,四麵高聳巨符將已臨於血海邊沿的孤城圍得水泄不通。
時不待人?,今夜每一刻都寶貴萬分?。
暉桉緊咬牙關,他於漆黑之中全力奔馬,朔風呼於頰麵,邪魔的號叫響於兩?側。他看不見,便隻能將一切係於青驄馬,除了狂奔狂奔再無選擇!
淨霖實在愛乾淨,蒼霽與他同行幾日,已將此性摸得清清楚楚。他又偏冷,故而不喜人?近,也不喜人?碰。然而此刻他便席地?而坐,那光潔的指尖穿過他人?被撕咬至腥爛的手臂,還能繞出個又快又細致的結。
蒼霽在側淨手,說:“城中一半都是傷患,撤離絕非易事。”
淨霖嗯聲,待人?離去?後,
方才就著水和蒼霽一起淨手。他洗著指節,口中說:“你會畫……”他罕見地?猶豫,“會畫龍嗎?”
蒼霽立即道:“天底下沒有比我畫得更好的人?。”
“有一種咒術叫做畫神術,西?途城的頤寧精於丹青,最擅長此道。我與他雖然關係平平,卻得過他幾句點撥,故而對此道也頗有涉及。”淨霖頓了少頃,說,“傷患不易撤離,勞煩哥哥畫條龍,我自能讓它馱人?淩空。”
蒼霽反問:“既然如此,何?不自己畫更加妥帖?”
淨霖卻將指節處揉得通紅,不答此話。
“畫龍不難。”蒼霽稍作?思量,“隻是待他傳到口信,血海已漫過此城,周圍皆是惡相邪魔。畫出的龍招搖過市,反倒不妙。”
淨霖說:“城中人?多,小獸難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