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027--【萬字更】(1 / 2)

權臣籠中雀 古城青衣 19389 字 7個月前

嬤嬤話都說到這個份上, 她肯定要去,再說李翾受了傷, 小半個月裡估計都還沒有養好,心中有事的話怎麼能好好養傷,怎麼著她也得去看看。

做下了決定,她想到傅祁州和萬之褚就有些糟心,她不想同這二人見麵,特彆是萬之褚,“嬤嬤來接我, 官家知道嗎?”

秦嬤嬤回道:“老奴出來時陛下不知。”

李棠微微頷首,出來時無人知,但她入宮後, 以及她出來, 是否會被知道就不確定了, 她沉沉歎了口氣, 跟著秦嬤嬤入了宮。

東慈寧宮內,李翾躺在窗前新安置的塌上,她現在還隻能被攙扶著起身活動,大多數時候都是躺著休息, 不能亂動, 內室裡不夠亮堂, 躺久了讓人覺得沉悶,便白日裡挪了出來,晚上再回去。

李棠一進屋便瞧見了躺在塌上的李翾,氣色看著還不算很差,但整個人消瘦了許多,李棠望著她瘦弱的樣子, 有些心疼。

“大姐姐。”她輕喚了一聲,李翾條件反射的要坐起來,有了這個舉動後才反應過來自己現在受了傷,笑了笑:“六妹來了。”

李棠急忙上前扶著她,連連道:“你彆動,好生躺著。”

“我給忘記了。”

李棠笑了笑,“大姐姐真厲害,疼也會忘記。”

李翾聽著她這話,目光落在了李棠的神色,打量著她的模樣,好像和記憶中不太一樣了,記憶中的妹妹雖然事事周到不容有半死錯處,平日裡永遠都是笑意盈盈的,她好像很少有什麼其他情緒似的,不像個真人。

可就算是如此,那個時候的她,眼眸清澈,你一眼看上去就知道,她其實是開心的,隻是給了世人另一幅麵孔,完美無可指摘的麵孔。

今日再看,她雖笑著,但是眼底藏著淡淡的傷感,想起半月前萬之褚說的那話,大概是把她心都傷透了,才離開了相府,跑到那鄉下的莊園住著。

跟著萬之褚還是離開萬之褚,都是李棠自己的選擇,她不會從中乾涉,本來也覺得她此時躲著萬之褚,定是不想見,萬一接她入宮了,萬之褚來糾纏的話,怕她不高興。

可昨夜裡她做了個夢,夢回到了未出嫁之前,也夢見了李棠,小時候的李棠愛笑愛鬨也是個搗蛋的愛哭鬼,但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她不鬨騰了,也不調皮搗蛋了,也不愛哭了,她醒來後想了很久,恍惚覺得是她入宮的那段日子。

身子挺好的她一連病了大半個月,發熱退熱,反反複複,折騰了許久,一直到她入宮的那天,她好像都還沒有好,紅著小臉蛋拉著她的手,也不說話。

直至她要動身了,她才說,想外祖母了,想去外祖母家住一段時日。

那時她一直以為,李棠是因為她要出嫁了,所以小孩子情緒低落。

再後來,她在深宮內,她在府中,也和太子傅祁禎定了親,平日裡很少見麵,再見也大多是各種宮宴上,再見時,李棠就已經不是小時候的性子了。

小時候的李棠,雖然父親嚴厲,但她也很喜歡黏著父親,好像後來也不黏了,不但不黏了,還會躲著。

那時候她覺得,李棠是長大了,女孩子長大了多了一些小心思和父親有距離了,也正常。

一直到昨天夜裡,夢醒之後,她的心中閃過一個荒唐的念頭,李棠她並不是有了自己的小心思所以躲著父親,而是她懼怕父親,不敢再親近了,她的懂事和長大並沒有很大的關係,而是她與父親之間肯定發生了什麼外人不知道的事情。

這個念頭升起便再也沒有下去,她甚至隱隱約約覺得,這事兒與那人有關,與刺殺有關。

這才迫不及待的讓秦嬤嬤去將李棠帶進宮來。

看著李翾目不轉睛的樣子,李棠笑著挑了挑眉,“姐姐怎麼這麼看著我?”

李翾道:“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姐姐太久沒見你,所以感覺你和以往不一樣了。”

宮內搬來了椅子,李棠在貴妃榻前坐下,白苓親手泡了茶端了點心過來,“六娘子,請喝茶。”

李棠回頭望向白苓,輕聲道:“謝謝。”

“娘子客氣了。”

接了茶,她輕抿了一口便置於一旁的桌上,望向李翾,接上剛才的話,“姐姐覺得我哪裡不一樣了?比以往漂亮了?”

李翾笑著,“是,六妹妹最漂亮。”

李棠聽著她說完,笑了笑,開口問道:“姐姐,刺客抓到了嗎?”

李翾回道:“抓到了。”

“是誰?”

她這一問,李翾的神色凝重了起來,“應該是顧蕭他妹妹,看眉眼有些像。”

李棠聞言發了一下愣,神情有些不自然,李翾定定的望著她的表情,淡淡道:“十多年了,我終於知道了一絲與顧蕭有關的消息,便是刺殺我的刺客像他。”

她的神色淡淡,聲音低沉,李棠不知道李翾如今對顧蕭到底是何種心情。

“姐姐,這麼多年過去了,你還沒有忘記他啊。”

李棠問,李翾眸光流轉,飄向窗外。

“姐姐可是在找他?”

“都已經過去這麼多年了,姐姐還找他做什麼呢?”

聽著李棠的話,她望著院中光景,外麵陽光明媚卻感受不到一絲的溫度。

“想找到他問問清楚,為什麼騙我?”

李翾的聲音很低很低,李棠恍惚覺得自己聽錯了,皺了皺眉:“什麼?”

她話落,李翾回過頭,“我們約好離開京城去北疆的,我等了一夜他也沒來,無聲無息的就消失了。”

李棠聽著李翾的話,心口像是套了一層網,正一點一點的收緊,壓得她喘不上來,頓時間手腳冰冷,沉默了許久,她才試探著問道:“姐姐恨他嗎?”

這話李翾沒有回答,因為沒有私奔成,顧蕭也不見蹤影,她才一頭紮進這深宮裡,十多年過去了,是恨還是悔,她也不知道了。

李棠雙手交握緊攥著,磋磨著,手指關節都被她擠得通紅,她要怎麼告訴李翾?她該告訴李翾嗎?她猶豫著,糾結著。

“姐姐你恨爹爹嗎?”

李翾聞言頓了頓才掀起眼皮望向她,姐妹倆四目相對,李翾也回問她:“你呢?”

這一問李棠也怔住了,隻聽李翾說道:“我記得你小時候很喜歡粘著他,後來為什麼不黏他了? ”

李棠笑了笑,“後來長大了呀。”

“你小時候愛哭愛鬨調皮搗蛋,後來從不那樣了,也是因為長大了?”

李翾問完眼睜睜的看著李棠那笑僵在了嘴角,看著她嘴角慢慢的垂下,眼睛卻還強撐著一絲平靜。

“一部分是因為長大了,另一部分是因為和傅祁禎定親了,大家都告訴我,未來的太子妃,未來會是皇後,要母儀天下的,一言一行都不能出錯,就像姑姑那樣。”

聽著李棠的話,李翾微微蹙眉,她知道李棠這話是真的,但也隻是一部分的原因。

“如今父親都不在了,妹妹跟姐姐都不能說說真心話嗎?你後來規言矩步,與父親拉開距離,是有什麼事情不想父親知道吧?萬之褚是一,另一個原因是什麼?”李翾直接揭開李棠的敷衍話術。

被拆穿了她也沒多緊張,隻是定定的望著李翾,良久才道:“後來我喜歡上了萬之褚,便想藏著點,是有這個因素。”

“另一個呢?”李翾問道。

另一個呢?另一個她覺得父親並不愛她們,她們也隻是這個家族裡可以利用的工具,她甚至覺得,父親給的一切,都是要還的,帶著利息全部還回去,她怕自己還不起。

李棠良久沒有說話,李翾就知道李棠心裡肯定是藏了事情的,但李棠嘴巴緊,繞半天了也沒有把真正的原因說出來,她今天一定要問出來。

“另一個原因和我有關嗎?”

對上李翾的眼睛,她到底是在這宮內多年,眼神有著濃烈的壓迫感,李棠看了一眼就移開了眼神,望向窗外,風刮過,刮得院中海棠樹葉簌簌作響,明媚的陽光從濃密的樹葉間灑下來,那麼多葉子疊錯陳列,樹蔭下一絲陽光都沒有,在樹根上爬著的螞蟻會不會想著怎麼曬不到太陽?

“六妹,與我有關的不能說?是不是和顧蕭有關?你要藏一輩子,瞞阿姐一輩子嗎?”

李棠輕顫了一下,眼眶微酸,哽咽道:“對不起。”

“你說,我想知道。”

李棠收回了眼神,眼皮一耷眼淚就落了下來,“ 姐姐就不能等傷好了再說嗎?。”

“我本來也是這麼想的,可我昨晚夢見你了,我夢見你站在我之前那個院子的那個月洞門下,眼神呆滯的望著前方,我記得你的那身衣裳,夢中的你應該是六七歲左右,而我也是在那一年出嫁的,我恍惚想起來,你性子大變,好似也是在那一年,我想了這麼久,也實在是想不明白,為何顧蕭的妹妹要刺殺我?是他負了我,不是我負了他,如此這般他對我還有恨嗎?”

李棠雙手顫抖著,臉色一陣慘白。

“對不起姐姐,顧蕭已經死了,他在你出嫁的那一年就已經死了!對不起!對不起……”

死了二字,像是凜冬裡的驚雷,砸在了李翾的頭上,她的腦中一片空白,恍惚自己聽錯了,有些不敢置信的望向李棠,“你說什麼?”

淚水從李棠的臉頰上落下,起初她不敢說,是怕父親也會像殺了顧蕭那樣的殺了她,然後埋在院裡,但後來,李翾已入宮,她說了就是多生事端,便不敢再提。

看著李翾不敢相信的神情,她道:“姐姐對不起,我早該告訴你,是我懦弱無用,顧蕭死了,被父親殺死的,我看見了。”

李翾緊緊的抓著塌上的薄毯,纖細白皙的手一動不動,手背上的青筋卻露了出來。

“是哪一天?”

她的臉色漲紅,下顎不受控製似的顫抖著,她問李棠的一字一字都咬得極重。

李棠搖了搖頭,那一天具體是哪一天她不記得了,李翾問:“那天是不是下暴雨了?”

李棠如小雞啄米的點著頭,李翾又問:“父親怎麼殺的他?”

望著李翾的樣子,李棠不敢形容當時那個場景,漆黑的夜裡,暴雨傾盆而下,她不過是調皮想和李翾躲貓貓,所以藏在李翾的屋內,她藏進去的時候還沒下雨,後來就突降暴雨,李翾一直沒有回來,她也無法離開,就一直躲著。

後來父親來了,院中的所有人都被他遣走了,而她不敢出去,怕被罵。

躲了許久之後,顧蕭也來了,他撐著油紙傘,一進院就喊了一聲李翾的小名,因為雨大,所以他趕著往廊下走,不料他人還沒有走到廊下,就被在院中候了許久的父親一刀砍斷了脖子,鮮血噴灑而出,頭顱滾落在地,滾入泥水中,。

鮮血還在不停的流,泥水雨水鮮血混在一起,不過一會兒院中便是一片鮮紅。

閃電將夜空撕得四分五裂,短暫的光落在了那頭顱上,顧蕭還睜著眼,就看著她的方向。

那樣的情景,在她的夢中一次又一次的重複過無數次,已經過了許多許多年,可每一次想起來她都覺得仿佛就在昨日。

她不敢相信她的父親是那樣的劊子手,可事實讓她不得不信。

手起刀落,是那麼的果決,是那麼的乾淨利落,沒有一絲的猶豫,沒有一絲的不忍,他是不是篤定了李翾這一輩子都不會知道真相?還是他以為李翾就算知道也沒關係?

李棠不懂,不敢問,不敢說。

她那時不懂何為愛情,她隻知道李翾喜歡顧蕭,就像她喜歡吃某個東西,玩某個玩具一般,是心愛之物。

自從那日起,李棠學會了乖巧聽話懂事,父親讓做什麼就做什麼,父親讓怎麼做就怎麼做,不忤逆,不反駁,她沒有任何的意見。

也是從那個時候起,她學會了藏,藏東西,藏心事,藏住心愛的人,叫他不要落得和顧蕭一個結局。

李棠像是順著記憶回到了那個雨夜,臉色慘白,眼中儘是驚恐,李翾咬著牙,拉過李棠的手,“好妹妹,你告訴我,父親怎麼殺了他的?”

姐妹倆的手冰冷無溫,像是剛從冰窖中出來一樣,李棠望著李翾紅著眼,用乞求的語氣問她,心臟一抽一抽的疼得像是要死去。

“父親沒有讓他遭罪。”

李棠說完,李翾抓著衣領捂著胸口,側了身趴在塌上,“他被埋在了何處?”

“姐姐院中的那棵銀杏樹下。”

李翾想起了院中的那棵銀杏樹,她怨了十餘年,恨了十餘年的愛人,竟在那冰冷的地下躺著,忽然感覺一陣反胃,她乾嘔了一聲,吐出了一灘鮮紅的血。

“姐姐!”李棠驚呼著,伸手去拉她,隻聽她嘶吼道:“彆碰我!”

李棠怔在了原地,眼淚不停的滾落。

“你既然看到了,為何不告訴我?李棠,你為何不告訴我?為何不告訴我?”

“我怎麼能讓他在那裡躺了這麼多年!我怨他失約,我怨他不告而彆,我怨他騙了我,我賭氣入宮,我……我怎麼對得起他?”

“父女一場,他為何要這麼殘忍,為何要這麼對我……為什麼啊!”

李翾哭得撕心裂肺,李棠聽著她的質問,無言以對,她為何不告訴李翾呢?

是她的錯,是她膽小懦弱,是她無用!

“阿姐,對不起!”

“白苓,送她出宮!”

白苓聽著李翾的吩咐,已經派人去請太醫了,看著哭成淚人的倆人,她不敢妄動,隻見李翾冷眼過來,“送她出宮。”

李棠此刻根本不放心留下李翾一個人,站著未動,李翾抬起眼皮望向她,“你是想等萬之褚來嗎?”

*

李翾吐血昏迷,太醫湧進東慈寧宮,傅祁州聞訊後匆忙趕來。

最終還是秦嬤嬤送李棠出的宮,還沒到宮門口她就說道:“嬤嬤回去吧,若是阿姐她有事,請嬤嬤務必要走一趟,同我說一聲,在這個世上,我隻有她這一個親人了。”

老嬤嬤聽她這話覺得心酸,柔聲應道:“六娘子放心,太後娘娘不會有事的,她隻是一時知道了真相太難過了而已。”

壓了她十多年的秘密,李翾終於知道了,她的心裡卻沒有一絲的放鬆,父親已經死了,顧蕭也死了,就連是先帝都已經去了,留下李翾一人孤零零的,便是恨意,都無人可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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