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玦此次前來,就是想弄清楚其中的聯係。
吳良峰也不介意,兀自收回手。
“跟我來。”
他帶著楚玦走進研究所深處,來到機密實驗室。
機密實驗室十分安靜,每一個角落都潔白無比,連一盆綠植都沒有,顯得沒有絲毫生機。
一個實驗艙靜靜地躺在最裡麵。
吳良峰走上前去,按下幾個按鈕,實驗艙倏地發出綠瑩瑩的光芒。隨後艙體裡麵傳來響動,加厚的玻璃艙門緩緩打開。
裡麵是一個人。
“起來吧。”吳良峰像是在呼喚小孩起床,隻是口吻更加像命令。
他睜開眼睛,坐起身,隨後從艙體中爬出來,在楚玦麵前站定。
“你好。”
此人一開口說話,楚玦就聞到了他的信息素。
他的信息素味道也是木香,一種近似柏木香的味道,又不如柏木香淡雅,反倒沾了幾分凡俗,帶著急切與仿製的低廉感,比東施效顰還要令人厭惡。
他的信息素與時釗的信息素味道極其相似,這也是楚玦能聞到他信息素的原因之一。
但楚玦感到難受。
他想離開這裡,這個人每一縷信息素都讓他排斥,他仿佛處在一個密不透風的毒氣室裡,窒息感讓他有些缺氧。
也許是百分百的契合度早已注定了他對時釗信息素的敏感度,時釗信息素的味道烙在他的每一個感官細胞中,他忘不了。旁人或許感覺不出來,但他能明顯感知到此人與時釗信息素的不同,並且為這拙劣的模仿感到惡心。
這種敏感或許是雙向的。楚玦想起先前那次測試,他明明使用了覆蓋劑,卻仍然被時釗察覺出了端倪。
“吳院士,”楚玦麵上沒有顯露出絲毫不適,連一個眼神都未曾施舍給那個贗品,懨懨地抬眼,“想說什麼就直說吧。”
“這隻是我們的一號,還有很多不完善的地方。”吳良峰不緊不慢地說,“但我相信他會越來越完善。”
“你應該猜出來了。”吳良峰說,“這是經過信息素改造後的次型S01Alpha,以時釗的信息素為母本,所以他的信息素和能力都會比較接近時釗。”
原來真的是一個拙劣的模仿品。
厭惡的情緒湧現出來,楚玦忍下心中暴躁的想法,看向吳良峰的眼神又冷了幾分。
他挑出吳良峰話語中的兩個字重複了一遍:“母本?”
吳良峰以為他是感興趣,稍稍直起身扳:“對,一個時釗能力有限,但我們可以製造更多的複製品,如果運用到軍隊當中,帝**隊將會更加強盛。”
先前時釗在研究所呆的一個月,不知道被這群人提取了多少血液和信息素,做了多少稀奇古怪的實驗,偏偏這些實驗還打著合法的旗號,美其名曰收留檢查社會潛在危險分子。
“所以呢?”
“我們可以合作,楚中校。”吳良峰自以為提出了一個相當有利的合作建議,“這樣的複製品,我們可以源源不斷地給你提供。又或者,我們甚至可以給你提供信息素改造試劑。”
“原來兜兜轉轉是想講這個。”楚玦沒有急於拒絕他的提議,轉而問道,“合作要講雙贏,我這裡有什麼能讓你獲利的地方?”
吳良峰見他如此上道,忽而笑笑,也不拐彎抹角了,吐出兩個字來:“時釗。”
楚玦不怎麼意外這個回答,等著他接著往下說。
“我們的實驗需要時釗的血液和信息素。”吳良峰說,“給你的那些數據,是時釗的Alpha基因序列,以及信息素波值。我們從他的信息素中提取樣本,製作成信息素改造藥劑。”
“我用他,以及未來的他們,”吳良峰側過頭,抬起下巴朝那個贗品點了點,“跟你換時釗。”
楚玦興致缺缺地應了一聲。
“我知道你為什麼帶走時釗。”吳良峰說,“隻是刀有很多種,何必非要選雙刃的呢?”
“你看,”吳良峰朝贗品招招手,贗品順從地走過來,“他比時釗聽話多了。能傷人,又不會割到自己的手。”
這個贗品一點都不懂得收斂信息素,四處都是他的信息素的味道,摻雜在空氣之中,仿佛無處不在。
眩暈感湧上來,每一寸暴露在空氣中的肌膚都仿佛被針紮過,時釗在他脖頸處留的臨時標記就像一句警告,紊亂的信息素也在提醒楚玦,這個人不是時釗,他是一個低配版的贗品。
“楚中校?”吳良峰見他靜默不動,似有不適,便佯裝關心地詢問了一句,“你怎麼了?”
楚玦回過神來。
吳良峰問:“你不舒服嗎?”
“這裡溫度太低了,有點冷。”楚玦淡淡地解釋了一句。
研究所的氣溫時常調得很低,即使在冬天,走進去也是一陣涼風。
楚玦給的解釋很合理。
隻不過,吳良峰看他剛剛不像是被冷到,不由得心生疑惑。
“楚中校,難道你對他的信——”
“你說這個啊。”楚玦這時才勉為其難地偏過頭,斜著眼看了看那個贗品。接收到楚玦的眼神,贗品的臉上浮現出一絲欣喜,他情不自禁地走過來,想要離楚玦更近一些。
贗品似乎完全沒有自己的思想,他隻是憑借旨意和本能做事,吳良峰的旨意讓他對楚玦表達友好,他自己的本能讓他渴望靠近楚玦。
楚玦捏著他的下巴,迫使他抬起頭來,用力得仿佛能將他的下巴捏碎。
他像是完全感覺不到疼痛似的,依然對楚玦亮著眼睛。
楚玦透過他的眼睛,仿佛看到一潭死水,要等待旁人刻意地煽動,才能興起些許漣漪。
“這還是人嗎?”楚玦冷冷地吐出這麼一句話。
說完,楚玦鬆開手,走到旁邊去,抽出一張紙,慢條斯理地擦拭手指,動作帶著明顯的嫌惡。
帝國研究所近年來行事越發肆無忌憚了,仗著背後有靠山,竟然連這種實驗都敢做。
但吳良峰之所以敢這麼明目張膽,就說明了他不懼怕帝國法律,他已經得到上麵的默許,而這個上麵,不出意外就是他們的靠山——最有可能繼承皇位的二皇子,嘉朔。
“是不是人又有什麼關係呢?”吳良峰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鏡,平靜地說,“我們可以製造更多。這是一筆劃算的買賣,一換十,甚至換百,一百個人隻聽你的號令,為你赴死——楚中校,你應該懂怎樣利益最大化。”
楚玦已經有些不耐煩了:“這就是你要說的?”
“你對我有什麼誤解?我不會讓我的人為我赴死。”楚玦已經不欲多談,居高臨下地看著吳良峰,又緩緩地掃了一眼旁邊的贗品,“同樣的,不是什麼東西都能成為我的人。能實現利益最大化的,隻有人。”
“彆給我看這種東西,我不感興趣。”
楚玦甩下這句話,便朝門口走去。
就在楚玦走到門口之際,坐在椅子上的吳良峰忽然開口了。
“如果七年前有‘這種東西’呢?”
楚玦頓住腳步。
“如果有,”吳良峰接著說道,“死的會不會就不是你的父親了?”
楚玦隻停頓了短暫的幾秒,很快便邁開腳步,頭也不回地離去了。
.
在研究所見的那個贗品讓楚玦難受了整整一個下午,他從研究所出來回到銀翼艦隊,贗品帶來的影響仍未消散。
他排斥那些與時釗相似的信息素,不僅如此,他比平時更加想要感受到時釗的信息素。
今日的離去,吳良峰沒有挽留,但他也沒有放棄勸說,在楚玦走之後,還給他發了一封簡短的郵件:
-楚中校,好好考慮一下。這對你來說,絕對是有利的提議。
-這對時釗來說也未必不好,你不用有心理負擔。
-他本來就應該回到他該回到的地方。
楚玦壓根沒打算考慮他的提議,看到他發的郵件,反倒是回想起今天那個贗品的信息素,假得不能再假的木香,就像批量生產的地攤貨。
他就像過敏了一樣,對那個贗品產生了從身到心的極為劇烈的抗拒反應,急需抗敏藥物治療。他走進浴室,對著鏡子扯開衣領,發現不知道什麼時候紅了一片,輕輕摸上去,還有點刺痛。
忽然,門口傳來響動,與此同時,楚玦嗅到了熟悉的柏木香。
他鬆開扯衣領的手,走出浴室。
“現在是熄燈時間,你怎麼來了?”楚玦看了看時間,他不太舒服,故而聲音有些啞,“真會挑時間。”
“你怎麼了?”
楚玦不得不佩服時釗敏銳的觀察力了,他回來刻意避開了人,幾乎與人交流就回到了自己房間,然而就是這樣,時釗還能發現他的不對勁。
時釗知道,每次彆人問楚玦“怎麼了”都問不出什麼所以然,基本上得不到除了“沒事”之外的其他回答。
所以時釗也不問了,索性挑開他的衣服領子檢查。楚玦自從回來就不對勁,可他的身體反應比起真正發熱的時候又平靜不少,看上去並非是因非常規發熱而困擾。
時釗看見他微微泛紅的那一片,皺眉問道:“去哪了?”
楚玦沒有製止他的動作,任由他的手指觸碰那些泛紅的地方。時釗指尖觸碰過的地方得到了輕微的緩解,今天在研究所沾上的贗品信息素被覆蓋替換,那種揮之不去的惡心感也隨之舒緩了不少。
“研究所。”楚玦已經習慣時釗的查崗了,漫不經心地道,“見到一個惡心玩意兒。”
時釗神色冷下來,“他讓你不舒服?”
“還好,沒事。”楚玦又覺得時釗冷臉的樣子挺有趣,手癢去捏了捏他的臉,輕描淡寫地解釋道,“他的信息素太難聞了。”
這句解釋說得輕鬆,好似不是什麼大事。時釗深深凝視著他,顯然不相信就這麼簡單。
“——要不然你近一點?”楚玦半開玩笑地說,“抱一下。”
話音剛落,時釗就伸出手,攬住他的腰往懷裡一帶,與此同時,他釋放出自己的信息素。
楚玦跟很多人擁抱過,父親,朋友,隊友,原因不儘相同,但沒有一個擁抱像今天這樣,極近的距離讓身體升溫,呼吸間都是浮動的信息素,月夜窗前,他被帶著安撫意味的柏木香環抱。
宛如一條幾欲渴死的魚見到了水,歡快地躍入水中,順著水流悠然遠去。也不管水中是否已經布下繩網,甚至不曾理會水流運動的方向是去往何方。
楚玦沒有想過——
兩個月,足以形成難以更改的依賴了。
作者有話要說: 我也沒想到我會卡這麼久……唉,對不起大家,給上一章評論的大家都發個紅包賠罪嗚嗚嗚
你們烤了我吧,我躺好了Tv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