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不約而同地一愣。
因為這張臉,沒有人不認識。
白旭成驚掉下巴,張嘴一個名字脫口而出:“楚鐸……”
任星藍聽白旭成這麼說,不敢相信地迅速轉過頭去,在看到那張臉時也徹底失了聲,疑惑地道:“這……”
時釗雖然沒有親眼見過楚鐸,但帝國上下誰沒見過庚辰之戰將領楚鐸的照片?更何況,楚玦的長相跟楚鐸有幾分相似,故而時釗也記得很清楚。
這張屬於已故之人的臉猝不及防出現在眾人眼中,難免讓人心頭浮起千萬種疑惑——楚鐸已經死了,眼前這人是誰?總不可能是……楚鐸還沒有死吧?
這個猜測浮現在眾人心頭,紛紛倒吸一口涼氣。
楚玦一直知道Petrus的臉經過偽裝,隻不過他對Petrus的真實麵貌並不感興趣,但他從來沒想過Petrus的偽裝之下……是一張如此熟悉的臉。
說不出來的震撼感縈繞在心頭,楚玦一時忘記該如何言語。
他忽然想到今早的噩夢,恍惚之間,夢中的場景仿佛在他眼前重現。
就在這時,淺淡的柏木香落在他的肩頭,強勢地將他環繞,迫使他將注意力轉移到這上麵來。
楚玦迅速從方才那種情緒抽離出來,定神才發現自己已經在時釗懷中了。
“你們怎麼來了。”楚玦趕緊收起自己信息素,又摸出阻隔貼覆在自己的腺體上。
“找你。”時釗的聲音聽不出什麼情緒,但楚玦直覺他有些不悅。
時釗身上淡淡的柏木香氣息莫名給他一種安定的感覺,楚玦本想簡單回抱一下就放開手,沒想到抱了這一下,反倒有些不太想鬆開了。
擁抱的間隙,楚玦覺察出時釗的信息素與往常有些不同,但這短短的時間內又說不上來具體的。
以至於時釗從他手中脫離時,他還下意識地把人拽了回來:“你的信息素……”
“沒事,回去再說。”
楚玦皺皺眉,隻說:“那你先在外麵等我。”
他好像意識到自己又在推開時釗,又補充道:“我會出來找你的。”
“可以。”時釗居然答應得很乾脆。
“解決完就出來,我等你。”時釗一字一句地說,“多久都等。”
“……好。”
楚玦莫名有一種被動的感覺,他好像在時釗的眼神裡看到了縱容,一種不該出現在年紀比他小的人身上的情緒。
就好像尋常Alpha對自己的Omega做的那樣。
他臉上莫名有些發燙。
難道是發熱期快要到了?
但現在不是想這些的時候,楚玦將它們拋諸腦後,重新看向這一張熟悉又陌生的臉。
Petrus似乎很久沒有用這張臉做表情了,他臉上的表情顯得有些僵硬,他朝著楚玦微笑道:“你知道我是誰嗎,楚玦?”
是的,這個人不是楚鐸,也絕不可能是楚鐸。
楚玦盯著他的臉思索片刻,一個名字在他腦海中浮現,他遲疑了幾秒,吐出兩個字來:“楚熙。”
Petrus大笑出聲:“你知道我的名字啊。”
事實上,楚玦對這個名字僅僅停留在“聽說過”的程度,他記事以來就沒見過這號人,楚鐸也鮮少提及。
楚熙是楚鐸的弟弟,按照輩分來算,楚玦還得叫他一聲小叔。
楚鐸和楚熙兩個人,模樣長得很像,性格和能力卻大相徑庭。
楚鐸在教科書上擁有一席之地,而他的弟弟楚熙卻鮮為人知。
楚熙從小就不如他哥哥優秀,比起哥哥,他沒有什麼拿得出手的特長,一直以來,每當他和哥哥同時出現的時候,人們第一眼總是看到優秀的楚鐸,對他則是草草略過。
人們總喜歡拿他們兩個來對比,從小到大,他聽得最多的就是“你怎麼一點都不像你哥哥”,這很大程度上激起了他的逆反心理。
所以他極力避免他們之間任何程度上的相似,楚鐸要走東他就強迫自己走西,楚鐸年紀輕輕就進入了軍部,他便在科研上麵下功夫。
然而事實上,他雖然在科研方麵有一定的優勢,卻並不是一個坐得住冷板凳的性子。
他總想著要做就做一番大事業,所以將目標瞄向了改造試劑。
改造人體的信息素無疑是一項浩大的工程,它的前景很廣闊,可是同樣地,它的風險也很高,無論是生理上的還是倫理上的。
但是這條路,Petrus一走就走了很多年。
他迫切地想贏,想要擺脫楚鐸的光環。
“你不想知道更完整的真相嗎?”
“真相就是,是楚鐸自己同意的。——你不記得也正常,那個時候你剛出生沒多久,隻有這麼一點兒大。”Petrus用手比劃出一個嬰兒大小,又遺憾地說,“隻不過後來他後悔了,我們大吵了一架,然後他又把你帶回了帝星,這才有了你十八年來的安穩生活。”
楚熙能有自己的生活軌跡,楚鐸由衷地為他高興,並且非常支持他正在進行的項目。當時楚鐸也年輕,天真地以為楚熙可以做成這一番大事業,堅信著事成必然對帝國大有裨益。
再想抽身而退的時候,已經深陷其中很久了。
“但是那又怎麼樣?”Petrus嘲諷地說,“你不還是變成了這樣,他的反悔毫無意義。”
從一開始作出的決定就已經釀成了大錯,哪裡是一句簡單的“反悔”就可以彌補的。無論楚鐸後來怎麼後悔,楚玦都已經因此徹底改變了。
楚玦不是沒有猜測過,畢竟他的信息素型號在Omega裡相當特殊,且他家追溯上下三代都沒有與之相同的案例。
這麼多年來,他又不是傻子,猜出真相對他來說不算難事,隻不過是覺得沒這個必要。
不管是出於歉疚還是其他什麼,楚鐸在的那些年裡,作為父親他已經儘職儘責了。
他還記得分化當天,楚鐸看似反應挺正常,卻在他睡下之後出門,第二天早上回來眼睛全是熬紅的血絲,還帶著一身散不去的煙味。
起先他還以為是因為他分化成Omega,可後來又隱約覺得不是那麼簡單。
現在回想起來,倒是全明白了。
楚鐸開不了口,他索性也當不知道。
隻是真相並非對他全無影響,潛移默化地刻在他的意識裡,有時甚至連他自己都沒有覺察。
下意識覺得自己不該是被選擇的那個,下意識推開身邊人,下意識認為不值得。
回神時,楚玦莫名往剛剛時釗離開的方向看了一眼。
“當然有意義。”楚玦說,“是你自己更怕這一切都沒有意義吧。”
Petrus頓了頓,楚玦的反應平靜得出乎他意料了。
“人類永遠不可能憑空創造一種新型信息素,我父親知道了,所以他退出了。”楚玦刻意停頓了一下,繼續又道,“你也早就知道了,隻不過你不想停,因為你從來沒贏過,這是你唯一的勝算。”
如果現在停下來,就說明他這二十多年的努力都是白用功,他一直走在錯誤的路上,他一事無成,這場單方麵的跟楚鐸的較勁,也從來沒有贏過。
“不過可惜了,這條路從來都是錯的。”楚玦毫不留情地指出來,將他二十多年的心血貶得一文不值。
“誰說的?”Petrus反問道,“對我來說,改造試劑成不成功,已經沒有意義了。隻要有人能記住我的名字,這條路就是對的。”
“等到帝國覆亡的那一天——”
“你再看看,帝國上下,呼聲最高的是誰的名字?”
……
時釗說會等就真的在等,雖然掛心但不會去刻意偷聽裡麵的動靜。信任是雙向的,他要求楚玦信他的同時,他也會像相信自己的Omega一樣相信楚玦。
忽然,他手中的那個,楚玦很多天前給他的通訊器,閃起了亮光。
[一封未讀郵件]
時釗還沒有碰它,它就自作主張地展開了信封,將內容呈現出來。
裡麵隻有一行字。
-十天到了。
……
“十天到了。”Petrus說,“想不想看看我給你的禮物?”
Petrus走到全息屏前,將主控台現在的界麵投射出來。
楚玦抬眼,視線接觸到屏幕上的信息時,眼皮倏地一跳。
那屏幕上赫然寫著——
自毀程序準備執行中……
99%……
這真是一份準備了十天的大禮。
Petrus本來就沒想活,十天前就啟動了自毀程序,倒計時十天自動爆發。
在屏幕上的數字跳到“100%”的時候,“轟”的一聲應時響起,爆炸聲應接不暇地從基地裡最遙遠的地方傳來。
火焰越滾越大,散發出來的光亮和熾熱就好像他們正站在太陽跟前。
霎時火光滔天。
而就在這時,Petrus站在火光前張開雙臂,大笑著往後方的火焰倒去!
楚玦瞳孔驟縮。
這一幕實在是太熟悉了。
一模一樣的臉,一模一樣的光,一模一樣的血。
最重要的是,外麵是等他的隊友。
Petrus倒下去的時候想,這才是真正的馴化。
楚玦說的其實沒錯,他終其一生也不可能做出完美的改造試劑,因為這是一個徹頭徹尾的謊言。
但走到今天這個地步,他已經不在意對錯與否。
即使他失敗了,百年之後,他依舊是Gospel的神話,帝國史上會有他的一席之地,更將永遠成為楚玦噩夢的主角。
所以當他眼前浮現出一片火光的時候,他竟然感覺到一種詭異的,如願以償的滿足。
然而他預想之中的場景並沒有到來。
火光之中他沒有看見楚玦驚慌失措的臉,反倒是在縫隙間窺見了一雙略帶諷刺的眼睛。
這雙眼偏偏還含著笑,諷刺的笑。
不過三五秒間,他隻差毫厘就要碰上熾熱的焰浪,一隻清俊有力的手卻生生將他從中拽了出來!
“真遺憾,我改變主意了。”
Petrus感覺自己被狠狠往另一個方向甩去,他的背部方才被火舌舔了一下,燒灼的痛感猶如萬千針紮。
“既然如此,你不妨再多活幾天看看。”楚玦微微壓低下巴,眼簾垂下一半,自上而下地俯視著Petrus,“無論從哪一個角度看,你這條路始終都是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