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程浩楠詫異道，“這極青境不是已是玄蓮功法的最高境界麼？怎麼才算修道的第一步？”
端德法師嗬嗬一笑道“盟主，有道是，難難難，道最玄。修道，修的是自身對寰宇以及諸天萬物的心性理解，這功法隻是保證修道之人在求道時，有自保實力罷了。想這諸天萬物，茫茫寰宇間，有多少詭譎之處，其中又蘊含著怎樣的道，都需要我等去探究。古法有雲，天道三千，有人求長生，有人求不敗，所求者眾多。修道修心，修得是自身與萬物之理。隻有悟出自己道，才能邁向那最終的大道。”
“你的意思是說，我們這些將功法修煉到極致的人，相當於拿到悟道的入場券，功法極致後，才有資格感悟大道？”程浩楠撓撓頭。
端德法師點點頭道“盟主可以這麼理解，故此人們才說，修道之事，萬中無一，許多人壽命化儘之時，往往這第一步都沒有邁出，更彆提之後的悟道，證道之事了。”
程浩楠搖搖頭道“大師，你說的這些太複雜了，我有些聽不懂，還是先回去再說。”
“對，先回去再說，你這老和尚就是酸氣重，什麼道道道，玄玄玄的，把我都繞暈了，難道你不想早點上去曬曬太陽？”萬二哥不滿道。
眾人一聽，哄笑起來。
“小白，我們上去了。”程浩楠招招手，小白乖巧地跑回他身邊，牽著他的手。
“盟主，這萬丈深海，不知我們怎麼上去？”米熊大問。
程浩楠左手一揮，從海魂處飛來一水做的圓盤，待眾人在圓盤上站好，他牽著小白懸浮在空中，向上一指道“曬太陽去嘍。”
說著，向上衝去。海魂大手一揮，海水自動向左右兩側分開，為眾人讓出十丈寬的通道，眾人在其中穿行，海風迎麵撲來，吹得大家無比舒爽，歡呼不止。
小白望著左右兩側懸停的海水，其中的魚群也打量著她，她仰頭問“浩楠哥哥，什麼是太陽？”
程浩楠哈哈一笑道“馬上你就知道啦。”
話音未落，一瞬躍出海麵。此時，正值上午，金燦燦的陽光照在身上，發出無儘暖意，程浩楠看一眼身後眾人，紛紛高舉雙手，激動不已。
他匆匆向四處一看，遠遠便望見百舸號，打個呼哨，指引眾人向百舸號靠過去，馬上要見到靈兒，露華他們，心中還是有些興奮，不知自己在海底待了多久。
浩楠開心的衝百舸號揮手，不見回應。他大笑兩聲對小白道“走，帶你去見一個怪老頭。”
說罷，禦風術卷起層層海浪，直衝過去，還未近前，便聽到一陣詭異的笛音。百舸號上的眾人，正在自相殘殺。
鬼界。
鬼王望著前方遙遠的輪回城，二郎神早已帶眾天兵騰雲駕霧沒了蹤影，他捏著手中的巨斧，感受吹過臉頰炙熱的風，城上依稀可見往來不息的修羅兵。
幽冥鬼蟒在他身側蹭蹭，發出嘶嘶的聲音。
鬼王滿臉疲憊地望它一眼，左手結印，在胸前一劃，再向鬼蟒身上一指，解開封印道“去吧，你徹底自由了，不必再守著我，尋一處地方逃命去吧。”
幽冥鬼蟒繞著鬼王迅速旋轉幾圈，重獲新生的自由，讓它有些喜形於色，鬼王回身看一眼，身後還有樂鬼城，佑鬼城，以及鬼界最大的都城鬼都，這就是鬼界僅剩的城池了。
幽冥鬼蟒盤旋幾圈後，並未走遠，重新回到鬼王身邊，碩大的頭顱在他周身磨蹭，鬼王嗬嗬一笑道“怎麼，你又不想走了麼？”
鬼蟒吐著芯子點點頭。
鬼王轉身，運氣向天，滾滾聲音如雷般道“樂鬼城，佑鬼城的百姓聽好了。我是鬼王行天，命你們即刻帶全家老小，遷往鬼都，我會為你們守住城池，抵住來犯之敵，速速退去，不得有誤。”
一連說了三遍後，鬼王尋一高處，將巨斧插到地上，盤腿坐道“無將可用，本王便是將。無兵可派，本王便是兵。任他修羅再來千軍萬馬，本王一人以拒之。”
說罷，再長歎一聲道“至於本王戰死之後，希望露華我兒能趕回來吧，鬼界的生死存亡，未來就靠她了。也不知如今，她在人界如何了。”
鬼王抬眼望向漆黑的天空，單眼中光芒閃爍，他左手不住摩挲著右手袖口，上麵有一朵海棠花，那是露華替他縫補衣服時，繡上去的。
想著露華，鬼王溝壑縱橫的臉上出現久違的笑容，腦海裡浮現出露華和另一女子的樣貌，他喃喃自語道“露華，纖雲。”
漸漸閉上雙眼。幽冥鬼蟒在旁盤旋護法。
不知過了多久，身後出現窸窸窣窣的聲音，鬼王自打坐中醒來，按兵不動，悄悄將巨斧橫在手中，一聲暴起，巨斧豎劈向下道“何人找死！”
映入眼簾是一位滿臉皺紋的老太太，她手裡拿著一張薄毯，巨斧在其頭顱上方一尺處堪堪止住，老太太一臉驚恐，仍帶著笑意道“鬼王，我老人家從樂鬼城來，跟你做個伴。”
鬼王慌忙將巨斧收回，拱手行禮道“老人家，你怎麼來了，我不是說了，讓百姓們都撤到鬼都。”
老太太和藹一笑，從袖中掏出一把菜刀道“這是我老太太平日裡切菜用的刀，已經用了五十多年了，從來不離手。今天，我想站在這裡，砍他幾個修羅來磨磨刀。”
鬼王一把攥住老者的手道“老人家，萬萬不可，你還是快些離去吧。”
老太太回頭望一眼道“鬼王，我的家人，我的兒子，兒媳，孫子，孫女都生活在這樂鬼城中，從小他們就長在此處，現在讓他們走，他們說什麼都不走。我老太太就站在這裡，替他們守護樂鬼城。”
鬼王苦笑一聲道“大娘，這當兵打仗，是年輕人做的事，您老這麼大歲數，這身子骨可禁不起折騰，你還是和您的孩子們一起快逃吧，這裡有我呢。”
老太太連連擺手道“不走了，我哪也不去，他們也哪也不去，你看，他們已經奔這邊來了。”
鬼王抬頭一看，果然老太太身後，更多人舉著火把，向這邊走來。有中年，有青年，有老人，還有孩子，他們手中拿著各色武器，炒菜用的鏟子，下地用的鋤頭，鋸木頭的鋸子，和麵用的擀麵杖……大家麵色剛毅地向鬼王走來。
“鬼王，我們聽到你先前立誓的話，當時你說，鬼界將戰至最後一人，絕不向修羅投降。”一青年高呼道。
鬼王點點頭，示意大家安靜，他望著自發趕來的百姓，心情激動地說“不錯，我是說過這樣的話。但你們畢竟是鬼界未來的希望，還是快去鬼都。此處，由我來抵擋。我身為一界之主，理應保護你們的安危，等我一朝戰死之後，你們再上戰場，現在還用不到你們，走吧，快逃命去吧。”
“我等願保護鬼界山河，誓死不退。”百姓們齊聲喊道。
鬼王看著麵前這一張張質樸的臉，心中無限感動，他握持巨斧，振臂高呼道“我行天發誓，隻要我在，鬼界就一定在。”
百姓們聞聲下跪，高呼鬼王名號，表示願與鬼王一同殺敵。
鬼王與眾人一同回到首當其衝的樂鬼城，他指揮眾人如何布防巡邏，樂鬼城的防禦工事，順利運轉起來。
鬼王望著城內全民皆兵的景象，無限感慨，所有百姓們，無一離開，全部自發迎敵，視死如歸。
他看一眼遠處的輪回城，不知為何，異常安靜，似乎短期內沒有出兵的打算，不知這非天又在搞什麼鬼主意。
鬼王神識一探，自己的靈力不過恢複了三成，境界還是停留在頂魂境，若是能再上一層，來到帝魂境的話，守城將更有勝算。或者，鬼都赤火山背後的蠻荒血，能與自己融合，也能更有底氣一些，可惜這兩樣都不可能。
除非……一個大膽的念頭，出現在鬼王心頭。
自己怎麼把這件事給忘了？鬼王雙手緊攥，不行，不行，那件事也非常重要，不能這樣。
可是不這麼做的話，鬼界很有可能就保不住了，幾十萬百姓將會死去，鬼界將不複存在。
可如此一來，自己該怎麼向露華交代？
鬼王感覺自己猶如五內俱焚，備受煎熬，這個問題，困擾許久，讓他冷汗直冒。
算了，還是當麵找她問個清楚吧。
鬼王抬起頭痛欲裂的頭顱，對身側人道“我回鬼都一趟，很快會回來，不會耽誤太久，請你轉告大家，讓大家放心。”
那人連連點頭，讓鬼王安心離去。
鬼王一躍而起，騰雲駕霧，向鬼都飛去，魁偉如小山一般的身軀，穿過樂鬼城上方，引得人們紛紛抬頭觀看。
“看來咱們這位鬼王人氣很高啊，十萬百姓，自發為他守城。”一尖嘴猴腮，瘦高個，長著山羊胡，手持拂塵的老道士說。
“這十萬人中，可就有你我。”一懷抱古琴，身穿藍衫的中年人望著天邊隱隱消失的雲痕。
“那我們是不是該替我們這位鬼王，認真守好這座城呢？”一身穿老鼠灰長袍，頭戴尖帽，手裡拎著鐵籠子的人森森然說。
在他身後，又走來一手持雙錘，錘頭是兩隻巨大獸骨的魁梧漢子，冷笑一聲道“你說得沒錯，我們是該好好守守。”說著，將兩個骨錘用力撞擊發出砰砰聲。
“行了，都彆說話了，我可是為了她來的。”一身淡青色衣衫，梳長發，桃花眼，薄嘴唇的女子說，在她身旁還跟著一個身穿熒黃長衫，皮膚白皙，黛眉如畫的恬靜女子。
“要說為了她，咱們六個誰不是呢？”手持拂塵的老道士譏諷一句。
眾人湧入百姓中，隱沒聲息。
鬼王一路迅疾如風，勢若奔雷地趕回鬼都。此時，鬼都城內人人自危，百姓們戰戰兢兢，往日熱鬨的街市已不複從前模樣。
鬼王掠過宮殿，直奔赤火山後方，自雲頭落下，向火山北邊的一處僻靜之地走去。
飽受岩漿侵害的赤火山，這裡的溫度卻十分怡人，不知何人還在此種了幾十棵桃花樹，鬼王穿過桃花林，拐過彎來，眼前是一片開闊地，地麵上孤零零有一處墳塋，上書，吾妻纖雲之墓。
鬼王一見到這墳塋，眼神瞬間變得柔軟起來，一切紛爭與戰火都被這片小小的桃林隔離在外。
他輕輕走到墳塋前，蹲下來，扶著墓碑道“纖雲，我來看你了。”
說著，他伸手將墳塋上方的雜草拔掉，絮叨著說“我和露華這才幾天沒來，這些小草就長得如此之高，可見你有多受人喜歡。”
鬼王坐在墳前，伸手輕輕拍打著墓碑道“露華去人界，已經半年多了，也不知道她在人界過得怎麼樣。我想肯定不會差，必定是你和我的女兒，是吧？”
鬼王嗬嗬一笑，仍自顧自地說“纖雲，修羅又打過來了，這次的攻勢比前幾次更加猛烈，我派出二十萬大軍都沒擋住。三十三重天也派人下來了，派的二郎神，就是之前我帶你去參加蟠桃大會時你見過的那個，有三隻眼的家夥，他帶了五十萬天兵，也沒打過，灰溜溜地回去，再也不敢來了。”
鬼王歎口氣“現在輪回城也歸修羅了，就樂鬼城，佑鬼城，還有這鬼都，是鬼界的，不知下一次修羅再進攻，我還能不能守得住。你說，我是不是很沒用？”
鬼王右手輕撫墓碑上的字道“之前，幽冥鬼蟒走火入魔，大肆攻擊鬼都百姓，你為了救大家，不幸被那鬼蟒所傷。走之前你告訴我說，你這輩子有我，有露華感覺很幸福，最大的遺憾，就是沒能見到露華長大成人的樣子。所以，在為你下葬時，我拘下了你的三魂七魄。”
說話間，鬼王右手一翻，掌中亮起幾個紫色光斑，在掌中無意識地來回舞動，他深情地凝望光點道“後來，我背著露華悄悄去了三十三重天，找了太上老君，用我的右眼喚回了一粒太初丹。回來以後，我騙露華，說我的右眼是被凶獸抓了去。當時這太上老君說，我的右眼是什麼風魂之眼，可助他煉就金丹，我便給他了。老君告訴我，隻要把這太初丹，埋在你墳前三百年，再予你服下，同時將這三魂七魄歸入體內，你就能活過來。如今，隻差一年了。”
鬼王麵色潮紅，雙手掩麵道“這老君當時還說，這太初丹的另一種功效，若活人直接吞服，功法修為可瞬間升至最高。”
他用力搓搓臉，望著墓碑道“纖雲，你說我該怎麼做？你與百姓之間，我該怎麼選？”
無人答話，回應鬼王的隻有輕柔的微風，伴著淡淡的桃花香氣，三兩片花瓣脫落，窸窸窣窣飄到墓碑上。
鬼王側頭仿佛在聽著什麼，良久後，他起身溫柔一笑道“我明白了。”
“轟”的一聲，鬼王一掌將妻子墳塋劈開，棺槨自動露出，黑色的棺木前方，有一赤紅色小盒子，靈氣流轉。
鬼王上前，打開盒子，青黑色的太初丹靜靜躺在其中，他拿起丹丸看一眼棺材，一口將其吞下。
太初丹入體，一股極為強大的靈力瞬間湧出，鬼王感覺自己四肢百骸靈力充盈，境界也突破頂魂境，直接來到帝魂境，鬼靈心法的最高境界。
他左手將纖雲棺材舉起，扛在肩上，一躍而起道“纖雲，我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