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直是胡鬨。”程浩楠一拍欄杆道，“這虛之島每日都在遊移，茫茫大海，她怎麼可能找得到，萬一迷路可就麻煩了。”
“那怎麼辦？要不我們一起去找找吧。”露華著急道。
這邊的動靜，讓妖妖靈也飄了過來，連聲追問出了什麼事。
程浩楠深吸口氣道“這茫茫大海中，百舸號就像一片樹葉，飛出去容易，再飛回來找到這片樹葉可就難了。露華，你靈力未完全恢複，還是不要冒這個險。這樣吧，你們守在百舸號上，前進航向不變。我去找靈兒。”
小白上前一步道“浩楠哥哥，我跟你一起去。”
程浩楠蹲下來，握住小白胳膊道“不可以，小丫頭，你忘了你背後隱藏起來的黑色鎖鏈啦。跟我一起離開這艘船的話，那個黑衣小白肯定會依著鎖鏈找到你的。到時候，我又要找靈兒姐姐，還要保護你。稍不注意的話，你們兩個都會有危險的。你就和露華姐姐還有妖妖靈爺爺，一起待在船上等我回來，好嗎？”
小白回頭看看眾人，依依不舍地說“那你一定要活著回來，沒有阿蟹以後，你是我在這個世界上最親的人了。”
程浩楠拍拍她的頭道“哥哥答應你，一定安全回來，放心吧。”
妖妖靈做著鬼臉道“來來來，小姑娘，到爺爺這來，爺爺給你講故事。”
程浩楠叮囑陳步辰船長幾句，又告知三十六門派眾人，讓大家繼續修煉。
一切交代妥當後，程浩楠喚出歸一劍，踏劍而行，升至半空，望著百舸號四周一望無際的大海，掐個禦風決，向後方飛去。
靈兒與金凰在海上以極快的速度飛馳著，海麵的風在耳邊呼呼閃過，說不出的舒爽愜意。突然，海麵下升起一座黑色法陣，將金凰與靈兒籠罩其中，法陣下方飛上來數十條藤蔓，將金凰束縛。
金凰在空中站立不穩，不斷向下，靈兒也被甩得左搖右晃，她翻出寶劍，砍向藤蔓。
“叮”的一聲，看似柔軟的藤蔓竟發出鐵石之聲，火花四濺，毫發無損。
還沒等靈兒揮出第二劍，法陣黑光大盛，一股巨大的吸力傳來，靈兒痛呼一聲，她感覺全身靈力正在急速逝去。
獸界。
獸人帳中，獸主孤煞正愁眉不展地在主桌喝著悶酒，昏黃的燭光下，整張臉上陰雲密布。
在他左手邊，也設有一張桌子，桌前跪坐一骷髏頭模樣的人，正是獸人三大將之一的殘魂將軍。
“獸主，一定要保護身體。”殘魂提醒道。
孤煞抬起頭苦笑一聲道“殘魂將軍，你說這蘇睿怎麼突然就境界大增呢？”
殘魂恭敬道“聽聞這蘇睿是在與妖莫寒對戰時，自身所修煉的玄蓮功法境界大增，一步跨入太青境。故此，殘屍將軍才不是他的對手。”
孤煞起身，自主桌走下，來到營帳正中，指著牆上的戰略地圖道“風時城、瑞羽城、朝華城、天玉城、廣澤城，浮元城，這妖界的六座大城，可憐我與殘屍占領還不到十天，就被那蘇睿奪了回去。不僅丟失城池，就連我勉強征來的五萬兵卒也死傷過半。莫非真是天不容我？”
殘魂跪地道“獸主莫要自怨自艾。那蘇睿隻是運氣好，恰好突破一大境界，我們的殘屍將軍與兵卒不是他的對手罷了。在他突破之前，這六座城池已是我們獸族的囊中之物。”
孤煞將殘魂扶起，歎口氣道“可關鍵問題是，你說這蘇睿他運氣怎麼就那麼好呢？或者說，這妖界的運氣怎麼就這麼好呢？”
殘魂拱手道“我相信，隻要獸主保重身體，從即日起抓緊修行，假以時日定能超過那蘇睿。”
孤煞搖搖頭道“晚了，隻怕蘇睿不會再給咱們獸人翻身的機會了。”
殘魂聲音一緊道“獸主，您是說……”
孤煞一指帳外道“先是為妹複仇，讓出四城給我獸人。隨後，又接連奪回六城，還斬殺我獸人一員大將，蘇睿現在的聲望可謂在妖界達到了頂點。如此，他不僅不功成身退，反而深入我獸族地域數十裡，將我們逼到這蟲尾山處，我怕他是想一勞永逸，將我獸人趕儘殺絕。”
殘魂一聽，拔出佩劍道“獸主放心，小的定會與那蘇睿拚死一戰，就算流儘最後一滴血，也絕不會讓此事發生。”
孤煞動情的拍拍殘魂肩膀道“屆時，我陪在你左右，我們一起並肩作戰，誓死不退。”
殘魂激動道“能與獸主並肩作戰，臣死而無憾。”
說話間忽聞帳外高聲通稟“獸神使者到。”
“母後？她來做什麼？”獸主眼前一亮，慌忙掀起營帳，一頭銀發的魂華，麵容冷峻的從帳外走進來。
“母後。”獸主拱手行禮，殘魂也一同行禮。
“母後您怎麼來了？我還說等過段時間回去看你呢。”獸主笑著說。
“來的路上聽說你的戰事不利？”魂華淡淡道。
“回母後，現在確實遇到了一些狀況。”孤煞恭敬道，“對了，母後，我命人給你找了些妖界的奇珍異果，原本打算回到獸都再交給您的。既然您來了，我讓人現在拿過來。”
“不用了。”魂華坐在殘魂之前所坐的椅子上道，“有些話我想單獨跟你談一談。”
殘魂一聽，當即拱手告退。
“母後，您有何吩咐。”孤煞不敢抬頭，恭敬的站著。
驀然，響起一聲清脆略顯稚嫩的女聲“孤煞大叔。”
孤煞抬頭一看，麵前的魂華早已消失，佳蕊出現在他麵前。
“佳蕊，你怎麼來了。我母後呢？”孤煞驚奇道。
佳蕊微笑著伸出手道“孤煞大叔，你先坐下，坐下我再告訴你。”
孤煞趕緊坐下，盯著佳蕊道“你快說，我母後呢？”
佳蕊紅著眼圈，哽咽著道“魂華奶奶……她已經……她已經走了。”
“你說什麼？”孤煞不可思議道，“走了？我媽她去哪了？又回人界了？”
佳蕊搖搖頭道“不是的，魂華奶奶她去世了。”
孤煞心中一涼，無力地靠向椅背，連連搖頭道“不可能，我出來的時候，她老人家身體還好好的，怎麼會說沒就沒？你一定是在騙我。”
佳蕊抽泣著，從懷裡掏出一封信遞給孤煞道“魂華奶奶說，你看完這封信就什麼都知道了。”
孤煞臉色煞白，雙手顫抖著接過那封薄薄的信，放在膝頭久久不敢打開。自幼他便是母親帶大的，雖說有些嚴厲，對他卻是極為愛護。小時候，母親總是整夜不睡覺，一夜夜為他搖著蒲扇，讓家中的潮氣儘可能遠離自己，好讓自己睡個安穩覺。白天，母親就和彆的獸人媽媽們一樣去種莊稼，紡織，賺些錢來補貼家用。雖說是獸主之妻，母親從未貪圖過一天享受，對自己更是嚴格要求，時刻告訴自己，自己之所以能成為獸主，完全是獸界民眾的信任，要將他們所需放在首位。
捏著這封信，魂華過往說過的所有話都在耳邊響起，從她親切地呼喚自己乳名，到訓斥自己不好好用功，再到兩人因管理之念起爭執後，母親深深地歎息，這些聲音循環往複，回蕩在孤煞腦海裡。
“我母後是怎麼死的？”孤煞沙啞著聲音問。
佳蕊淚流滿麵道“孤煞大叔，你彆問了，看了信你就什麼都知道了。”
孤煞握緊雙手，鼓足勇氣，顫抖著撕開信封，引入眼簾是母親那熟悉而又親切的字，不同於一般女子的娟秀小巧，母親的字龍飛鳳舞，颯爽淩厲，有自己獨有的氣質。
“孤煞我兒，當你讀到這封信時，娘已經不在這個世上了。彆哭，你知道，娘最不喜歡的事就是看你哭鼻子了。娘喜歡看你笑，你每次一笑的時候，就會露出兩顆虎牙，彆提多可愛了。可惜從你當上獸主之後，臉上的笑就越來越少了。娘都已經記不起，上次見到你笑是什麼時候了。所以，送娘走的時候，一定要笑著，好嗎？讓娘最後再見你笑一回。”孤煞讀著信的開頭，雙眼不自覺模糊，他揮起袖子，用力一抹臉頰，將眼淚擦乾，努力想對著信笑一個，卻笑不出來。
“我知道你一定很好奇娘的死因，娘也不是那種兜圈子的人。實話告訴你吧，娘是被佳蕊殺死的。娘求了她很久很久，她才答應幫我找個忙。佳蕊是個好孩子，你一定不要怪她，要怪就怪娘吧。”孤煞雙眼通紅地抬起頭，齜牙咧嘴道，“是你殺了我娘。”
佳蕊不應聲，兀自跪倒在地哭成淚人。
孤煞恨不得將眼前之人一掌劈成兩半，他強忍著恨意，繼續向下看“其實，娘在從人界回來，與古神罰魁對戰時就已經受了傷。當時娘是硬撐著，沒讓罰魁看出來，之後身上的傷愈發嚴重，傷口不斷潰爛，若是佳蕊不幫忙殺掉我的話，我怕是也沒有幾天好活。恰好佳蕊這孩子通過了獸神夢境考驗，殺了我這個獸神使者，她才能獲得真正的獸神之力傳承。如此，她或許還能在戰場上幫你一把，助你早日實現為獸人尋找棲息地的想法，也算一舉兩得。”
孤煞的淚水滴落到信紙上，他小心翼翼用袖子擦拭，不小心打翻酒杯，佳蕊見狀過來幫忙收拾，孤煞一把將她退下去道“滾啊。”
佳蕊趴在地上呢喃道“對不起，對不起。”
“一直以來，娘不同意你依靠神族幫助，還有一個原因，是因為你的父親。孤大麥當初和你的想法一樣，都想通過和神族談條件來換取一塊富饒之地，讓獸人棲居。他從彆處尋來兩個傳送卷軸，自己用了一個去見古神，從此再也沒回來。當時你還小，我就騙你說他是戰死沙場。沒想到後來你又用剩下的另一個卷軸，走了跟你父親一樣的老路，這讓我十分擔憂。孩子，你要記住，不論什麼時候，能為自己謀來幸福的人，隻有自己。獸人要想過上好生活，唯一可以依靠的隻能是獸人自己，無論如何，神族都不可依附。”
孤煞一拳將麵前的桌子錘個粉碎，時至今日，他終於明白，為何母親對於自己提出聯合神族一事如此反感，原來神族害死了自己父親，他咬牙切齒道“罰魁，古神。”
“佳蕊是個好姑娘，她一直想借用獸神之力為哥哥複仇。正是這不屈的信念，讓她實現了不可能完成的事。娘相信，你也一定可以實現你的理想。娘已經同佳蕊達成條件，她需在幫你一個忙之後，才能離開獸人去找仇人複仇。你且看有哪個地方可以用上她，直接開口便是。娘還是那句話，這是娘自己的意思，你千萬不可遷怒於佳蕊，她是無辜的。”
“好了，就說這麼多吧。真是歲數大了，越來越像老太太，說起話來絮絮叨叨個沒完。娘這幾天夜裡，每天晚上睡覺都會夢見你小時候，尤其夢到你九歲以前，我們一家三口的日子。那時，你爹總是每天背著你，讓你騎跨在他脖子上，整日在院子裡瘋跑。為娘我就在邊上張開雙臂，小心地護著，生怕你一不小心摔下來。你倒是一點都不怕，一直在高處咯咯直笑。聽到你童真的笑聲，再苦再累娘都覺得值。一連夢了幾天後，娘明白了，這是你爹在叫我去陪他，跟他作伴去呢。這個孤大麥以前就這樣，有什麼不直說，總是默默的站在那裡，讓你猜。娘估計他是等了這麼多年，現在等不及了，就總用小時候咱們一家三口的光景吸引我呢。這臭老頭子！我估計，他現在也變成一個臭老頭了，不知再見麵還能不能認出他來。哈哈。那娘就先走了，煞兒，要把自己照顧好。娘會一直惦記著你的。祝我兒，得償所願，一生順遂。止筆。”
孤煞看著落款處一咧嘴大笑的虎頭，繃不住地嚎啕大哭起來，這是他小時候最喜歡畫的虎頭，沒想到過了這麼多年，母親還一直記得。平日裡總見母親冷言冷語，對自己格外疏遠，現在才知道，那是為了維護他在人前身為獸主的威嚴，在心底一直將對自己的感情反複包裹珍藏，磨礪成一顆滾燙的珍珠。
“母後！”孤煞大聲哭喊，天空一道閃電劃過，轟隆一聲炸雷，傾盆大雨，驟然而落。
佳蕊跪著挪過來，淚流滿麵地抱住孤煞右腿，後者一腳將其踢開，滾出三四米。
孤煞雙眼通紅地站起來，雙手顫抖地說“你殺了我母親，你這個殺人凶手，要不是我母後為你求情，我恨不得將你碎屍萬段。離我遠點，我再也不想看見你。來人，把她給我叉出去。”
帳外走進來兩名衛兵，分左右將佳蕊架起，一把扔到帳外。
佳蕊呆若泥塑地跪在雨中，任由大雨將其淋濕，一動不動，口中喃喃道“我是殺人凶手，我是殺人凶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