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界，蛇首城。
聖女在車駕上遠眺，遠看蛇首城白茫茫一片，到處素布飛揚，隱隱還能聽到有幾許哭聲傳來。
不是今日大婚麼？聖女暗自思忖，定是空柳惹下禍事了。遂命畢方鳥加速前進，半炷香的時間過後，車隊來到蛇首城門前。
聖女定睛一看，為首接駕的正是蛇族族長蛇荊炳，暗自慶幸，還好空柳沒殺他，當下長出一口氣。
“老臣蛇族族長蛇荊炳，恭候聖女大駕。”蛇荊炳顫巍巍俯下身子。蘇彤跟在他身後與眾人一同行禮。
聖女抬手，命眾人起身，見大家麵上均有悲戚之色，關切地問“蛇族長，這是……”
蛇荊炳老淚縱橫，拱手道“原本老臣想請聖女來喝喜酒的，不料……”說著，他回頭看一眼蘇彤，深吸口氣繼續道“不料，殿前將軍空柳突襲至此，打殺了我的外孫。故隻好先辦葬禮再辦婚禮了。”
“什麼？”聖女驚呼，饒是她知道這蛇首城死了人，也絕猜不到是老族長的外孫，這可是他的掌上明珠，每年去聖都覲見時都寸步不離，如今空柳竟將此子殺了，真是……聖女心中一時百感交集。
此時，隨行隊伍身後，突然衝出一男一女，他們簇擁上前，分左右拽住蘇彤胳膊，使勁拉扯著。
女子道“都怪你，你這個狐狸精，要不是你要嫁給我爹，你那個老相好能來找你嗎？他要不來找我，我孩子能死嗎？那可是我的心頭肉啊，你還我孩子，還我孩子。”
男子一邊拖拽，一邊在蘇彤肩頭錘打道“還我兒子命來，你這個醜八怪，下作的娼婦，殺人狂魔，你這種人，根本不配活於這世上，還我兒子命來，還我兒子命來……”
蘇彤好似斷了線的木偶般，呆立原地，任由他們施為。
“住手！”聖女剛想製止，蛇荊炳率先發難，他恢複往日城主的威嚴道“在聖女麵前大喊大叫，成何體統，來人，把他們兩個壓下去，找間屋子關起來，沒我的命令，誰也不許開門。”
說罷，上來七八個家臣，將一男一女拖走了，臨走時兩人還不斷高聲叫罵，讓蘇彤償命。
短暫的鬨劇過後，城門處眾人一時有些尷尬，蛇荊炳強顏歡笑，拱手道“方才衝撞了聖女，多有得罪，聖女，請吧。”說著，做出請的手勢。
聖女微微頷首，帶著隨從進城。隻見城內白紅一片，原本紅色的燈飾彩帶上，覆著一層白布，明顯是匆匆掛上去的，不少地方仍未遮掩住，露出下麵的紅繡球來。微風吹過，半紅半白，此起彼伏，有些說不出的悲涼。
蛇荊炳將聖女帶到城主府前，此間先前打鬥痕跡已被清除乾淨，他回身拱手道“聖女，請在此稍作休整，儀式一個時辰後開始。屆時，會有禮儀官前來迎接，我先去準備。”說罷，深鞠躬離開。
“聖女，請！”蘇彤帶著聖女邁入府中，安頓好左右，兩人來到一間內室，關好房門。
“姐姐，這到底是怎麼回事？”聖女再忍不住。
蘇彤簡短截說，將自己前來蛇首城之後，蛇荊炳對自己提出兩族友好結親的想法，以及空柳前來攪局之事描繪一番。
聖女聽罷深深歎口氣，麵紗之上的眼睛望向蘇彤流露出焦急與疼惜之情。
“姐姐，真是苦了你了。你去找蛇荊炳請罪，他怎麼說？”聖女關切。
蘇彤嗬嗬一笑道“若說以前，我以為蛇族之人，人人都像妖莫寒那般陰險毒辣，不擇手段。這蛇荊炳倒還真是個心地寬廣之人，胸中常懷妖界各族之事。當時，他就著孤燈，哭了整整半夜，我去找他說明來意後，他半響沒說話，懷中隻抱著外孫的頭顱細細端詳。過了許久，他揮揮手讓我走。他說，他外孫說了，此時自己的命，與妖界和睦的大義比起來，後者更加重要。外孫不希望他複仇，隻希望他日後能帶領妖族，取得最後的勝利。”
聖女聽罷一時有些失神，動容道“那事到如今，你們的婚禮……”
蘇彤淡淡一笑道“婚禮照常舉行，隻不過排在葬禮之後。聖女，婚禮過後，我就能收攏蛇族精兵，去前線討伐獸族了。”
聖女卻怎麼也高興不起來，她喃喃道“若是妖界沒有突遭罹難的話，你和空柳怕是早已經完婚，成為天造地設的一對夫妻，現在真是……”
蘇彤摩挲著手中的劍柄，平靜道“之前那些生活，離我似乎已經很遙遠了，偶爾想起來，仿佛是發生在彆人身上的事，尤其是每次看鏡子時，看到這張臉……”
聖女上前握住她的手道“姐姐，你放心，我一定能找到讓你恢複容貌的辦法。”
蘇彤自嘲的笑笑“算了吧，已經是要嫁給百歲老頭做妻子的人了，縱使以後容貌恢複，又還有什麼用？不說這些了，空柳回去了嗎？”
聖女搖搖頭道“這一路上倒是未見到，想必他獨自一人來去匆匆，大家錯過了也說不定，估計等他回到聖都，發現我不在，很快會再折回來。姐姐，你不必擔心。”
蘇彤還想再說什麼，外麵忽然傳來敲門聲，推門一看，兩名侍女托著衣服請她試衣。
“早上不是試過了嗎？怎麼還試？”蘇彤不悅道。
“回城主夫人，早上試的那套是合巹酒時穿的，現在這套，是您拜堂成親時的衣冠，您看……”侍女小聲道。
“真是麻煩，試吧試吧。”蘇彤生怕空柳再出什麼幺蛾子，心中有些煩躁，胡亂揮揮手。
聖女自侍女手中接過衣服道“怎麼說今天也是姐姐的大喜之日，這禮服就讓我來幫你換上吧。”
蘇彤一聽，立刻起身道“萬萬不可，這怎麼行，聖女，您乃萬尊之軀……”
聖女攔住蘇彤道“姐姐，今天這裡不是朝堂，你我也不是君臣，就讓我來吧。”說罷，半推著蘇彤去換衣服。
換好禮服後，又來了七八個丫鬟，為蘇彤裝扮起來，金簪玉釵，鳳冠霞帔，裝點完畢後，蘇彤雍容華貴，氣度不凡。
“怎麼樣？好看嗎？”蘇彤透過銅鏡，問身後的聖女。
聖女連連點頭道“美極了，姐姐真是傾國傾城的大美人。”
蘇彤抬手摸著臉上凹凸不平的傷疤，望著鏡子裡枯樹腐根一樣的臉，平靜道“可惜，那是以前了。”
此話聽得聖女心中一酸，不是滋味，恰在此時，門外來禮官通稟，儀式要開始了。
聖女牽著盛裝打扮蘇彤向城主府外走去。出得府門，丫鬟們早已準備好素服，罩在喜服外，路上早已有等候出發的哭靈隊，手持招魂幡，吹吹打打向前緩緩走著。道路兩側站滿了自發參加葬禮的百姓，他們默默跟著送葬隊伍，低聲啜泣。
一盞茶的時間，眾人來到一處廣場前，此處已搭起一個五丈高，十幾丈寬的高台，紙錢飛舞，蛇荊炳手捧外孫頭顱站在高台下，無比悲涼。
蘇彤鬆開聖女的手，走到蛇荊炳身邊，並排而立。禮官大喊一聲“祭靈！”
哀樂聲起，人們哭聲一片。蛇荊炳低頭，望著頭顱道“好外孫，外公來為你送行。”說罷，一步步向高台上走去，蘇彤默默跟在身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