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界，荒野外。
雨嘩啦啦地下著，拍打著樹葉，發出細密的沙沙聲，水滴順著植物軀乾滑落地麵，砸入一片紛繁複雜的腳印中，化為一灘爛泥。
百餘名狐族士兵無聲前行著，甲胄濕成一片，聖女端坐鳳輦中，青衫幔帳，前方有一赤紅色的大狐狸，拉著車。
“額……天狐老祖，雨下得這麼大，是否讓兵士們歇歇？”聖女側頭向一邊的老者問話。
老太太頭也不回，手持拐杖，沙啞道“繼續趕路，沒有多少時間了。”
聖女悄悄歎口氣，放下簾子，重新坐好，心中琢磨，蘇彤姐姐，你在狐靈山過得怎麼樣呢？若是你在的話就好了。
想著想著，思緒不禁飄回了三天前。當時，蛇晶蓮夫妻在九尾天狐的落雷中化為灰燼，一場叛亂歸於平靜。聖女茫然四顧，蛇兵們都被蛇晶蓮在死之前用秘法害死。狐朔城內，唯有百餘名狐族親兵與半數百姓存活，痛失親人的嚎哭聲響徹天地。
“姐姐，是你嗎？你修煉秘法，變成了九尾天狐？”聖女欣喜地望著拯救她於危難的狐狸。
九尾天狐華光一閃，顯出真身，是一滿臉皺紋，背部隆起的駝背老者，她手持拐杖，顫巍巍站立著。
“你……你是誰？蘇彤姐姐呢？她去了哪裡？”聖女不顧腿上被封骨釘刺穿的傷口，踉蹌起身。
老者吃力地拱起上身，喘著粗氣說“我就是蘇彤……請下來幫忙的孽狐老祖。”
“孽狐老祖？蘇彤姐姐呢？你把她怎麼樣了？”聖女焦急問道。
老者咳嗽兩聲，一指那狐岐山，低沉道“她留在那山洞中，侍奉妲己娘娘的石像去了。”
聖女黛眉微皺，看看那高聳入雲的黑山道“侍奉石像？不行，我去找她下來。”說著，一瘸一拐，邁步前行。
老者右手一抬，一股靈力湧出，將聖女溫柔卻不容拒絕地推回來，麵不改色道“她不能再下山了，這是她答應我的條件。用一輩子供奉妲己娘娘，換取我來幫你一年。”
聖女神情大變，踉蹌後退道“你說什麼？姐姐她要在那山洞中呆一輩子？老祖，我不需要您幫助了，請回吧，把蘇彤姐姐換回來。”
老者右掌發出一道綠色光芒，融入聖女體內，為她治療左腿上的釘傷，聲音緩慢，卻不容置疑道“太遲了，蘇彤已經發下毒誓，此生絕不下山了。聖女，你且安下心來，就讓我用這一年時間，還你一個安靜祥和的妖界吧。”
聖女聽罷，眼淚婆娑道“那姐姐她豈不是再也沒有自由，她……”
老者打斷她的話道“身為聖女，當心懷妖界，何必掛念一人之安危。這是她的選擇，外人不便乾預。聖女有時間，還是想想，我們接下來去羽族後該怎麼做吧。”
聖女尚未從蘇彤避世的消息中解脫，喃喃道“我們要去羽族麼？”
老者向四周一指道“眼下蛇族覆滅，狐族兵士寥寥無幾，獸人又霸占了羊族三座大城。除了倚靠羽族的兵力，奪回失地，我們沒有任何選擇。”
聖女聽罷，點頭道“老祖，您雖千百年不曾下山，對這山下的戰局倒是了如指掌呢。”
老者聽罷，神情一滯，旋即補充道“這都是老婦人我下山前，蘇彤告訴我的。聖女，您稍作休息，我去集合兵士，我們即刻出發。”
說罷，老者掉頭，手持拐杖，顫巍巍向遠處行去。
“她剛才說話的口氣，和蘇彤姐好像。”聖女望著她的背影喃喃自語。
變為老者的蘇彤望著廢墟遍地的狐朔城，心如刀割，她自幼與哥哥在這狐朔城中長大，這裡好比是她的家一般。如今城中血流成河，百姓流離失所，怎能讓她不暗自惋惜。聖女啊聖女，望我奪回失地後，你能讓妖界再恢複到從前那般安居樂業。
念及此，蘇彤回頭看一眼，聖女正蹲在地上，安撫受傷的孩童，眉眼含笑拍打他們肩膀。回過頭來，禁不住長歎一口氣。
方才幻化出身形，自己剛想告訴聖女，自己與那孽狐老族互換命格之事，但見聖女一點都認不出現在的自己，下意識撒了個謊，決定隱瞞自己的真實身份。畢竟，一年之後，這身命格壽命將儘，若是讓聖女知道自己就是蘇彤，到時候又免不了一番哭哭啼啼。
身前有一個破裂的黑水缸，水缸殘片中彙集了一捧清水。蘇彤上前低頭，水中映出一張滿是皺紋，仿佛樹皮一般的臉，臉上的眼睛黯淡無光，五官低垂著，整張臉仿佛泄了勁兒的麵團。這樣的臉，還是不要被彆人記得吧，讓自己年輕時的臉留在聖女心中就好了，雖然，那張臉已經不如先前那麼美。眼下最重要的，還是先把支離破碎的妖界，修補起來才是。
“聖女，一會兒見到羽族首領後，知道如何做嗎？”聖女正在出神，冷不防耳邊傳來沙啞的問話聲，將她從回憶拉回現實。轉頭一看，老祖正威嚴地盯著她。
女胡亂應一聲，這老祖仗著自己是蘇彤請來的救兵，又是狐族輩分最高的長老，這些天縷縷盤問自己，讓她有些許不快。
“你且說與我聽聽。”老者不依不饒地追問道。
聖女略微沉吟一聲道“恩……就說眼下妖界大亂，需要羽族兵力收複失地唄。”
“不可。”老祖抬起右手，淩空劈砍。她一臉肅穆道“聖女去了之後，要狠狠地責罵他們一頓，才是上策。”
“啊？”聖女一臉驚愕道，“老祖，這樣不好吧。”
老祖望著聖女道“你可知為何這三百多年來，聖都中從未有羽族之人麼？”
聖女點點頭道“知道啊，因為他們上一任族長妖妖靈逃婚，身懷種子，卻不與聖女婚配，逃竄七界，致使四方寶庫無法開啟。故此，上一任聖女下令，將羽族之人幽閉在他們的三座城池，羽坤城，鎖盧城，順竹城，不許他們踏出羽族封地半步，以示懲戒。”
“不錯。”老者點點頭，“羽族心高氣傲，雖執行了上一任聖女處罰，止步於羽族三座大城之中，但心底裡對這件事其實一時懷怨在心，覺得聖女怠慢了他們，尤其是那羽族族長翼展，更是自恃清高。聖女此去，若是與他好言相商，必定助長其囂張氣焰，說不定還碰一鼻子灰，無功而返。必先挫其銳氣，方能掌握主動。”
聖女沒料到還有如此多的門道，她輕聲道“那我該怎麼辦？”
老祖攀上鳳輦，貼近聖女耳邊道“一會兒，您就如此行事……”竊竊私語起來。
兩個時辰後，雨勢稍歇，眾人也終於來到羽族的都城，羽坤城門前。
羽坤城地勢險要，建立於懸崖峭壁之上，因羽人各個輕功了得，故不曾定期修葺山路，隻有一條羊腸小道，供人通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