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桃花妹子厚道,自然就有福,就算大姑姐小姑子都在,咱又不缺禮兒,還能平白的欺負人不成,嬸子放心吧,隻要妹夫對桃花妹子好,等分了家就算熬出頭了。”
桃花娘點點頭:“我也是這麼說,咱們女人誰不是這麼過來的,忍忍就過去了,俗話說,多年的媳婦兒熬成婆,總有熬出頭的一天。”說著,想起什麼道:“我這兒正有事兒要勞煩你呢,你妹子出門子那天,得有個人送,杏果兒年紀太小,去了也沒用,桃花倒是有個親姨,可咱們這邊兒的規矩是姑不接姨不送,這親姨送不得,你富貴叔就想到了你,說你是個福氣人兒,讓我跟你說說,送你妹子過去。”
碧青忙擺手:“這可不成,雖說不懂,可也知道送親得全和人,我爹娘婆婆雖在,公公卻沒了,哪能算全和人呢,送不得,送不得。”
桃花娘道:“這話兒說的就差了,你嫁過來之前,你公公就沒了,礙著你什麼事兒,村子裡誰不知道你福氣大,真忍心瞅著你妹子孤零零的嫁過去不成…”
桃花娘足說了一車好話,目的就是為了讓碧青答應送親,碧青實在推辭不過,隻得應了。心裡納悶,桃花那個堂叔是縣衙裡的主事,保媒的又是堂嬸子,從哪兒找不出個送親的人呢,非得讓自己去乾什麼。
還有,記得桃花娘先頭說訂的剛入冬的日子,怎麼這都臘月了才娶,家來問了她婆婆,何氏歎了口氣道:“這高門哪是這麼好嫁的,這事兒倒是聽說了,桃花那個女婿家了不得,聽說祖上曾經當過舉人老爺,她那公公也是個秀才,雖說如今家道落了些,到底是書香門第,跟咱莊戶人家的閨女不般配啊,親事雖應了,日子卻一拖再拖,不是你富貴叔找上門,還不知今年過不過得了門呢。”
“狗屁的書香門第。”王興兒娘呸了一聲:“我娘家跟周家一個村的,一家子懶得□□兒生蛆的主兒,家裡好幾十畝好地,有一大半都賃出去給彆人種著,剩下那幾畝還不上心管,堂堂的男人家都不下地,在家吃閒飯,閨女更不乾,成天在家裡不知道乾啥,全家那麼多人,就兩個娶進門的媳婦兒,乾地裡的農活兒,這還瞧不上呢,嫌是莊戶人家的閨女,這麼一家子混賬,就算識幾個字管什麼用,也沒聽說哪個中了狀元回來,就那個爹考了個秀才,成天之乎者也的,不知道還以為多大的學問呢,就我瞧,還沒大郎媳婦兒有學問呢。”
碧青這才明白桃花娘的苦心,大約知道自己識字,送親過去,讓那家子高看一眼,要是真跟王興兒娘說的一樣,桃花這一嫁就算跳進火坑了,怪不得桃花娘那麼個臉色呢。
想到桃花雖害臊,可那眼裡明明白白就是對未來生活的向往,那樣熱切的希望一旦破滅,不知道她抗不扛得住。
不管願不願意,桃花還是嫁了,趕在小年前,訂了臘月二十的好日子,沒下雪,卻從一早起來就陰沉沉的,從天一亮,都不知道桃花娘跑出去看了多少回,一次比著一次臉色不好看。
冀州府成親,就早不就晚,花轎來的早才說明婆家上心,故此,大多數男家天不亮就遣著轎子出門,趕早到女家,省的時候晚了親家臉上不好看,道兒遠的就更得早些了。
桃花的婆家在十裡外的蓮花山下,按說不算太遠,一早起來,轎夫腳下快些,怎麼也趕得及,可這兒再過一個時辰就晌午了,還沒見著花轎的影兒呢,桃花娘哪能不著急。
村子裡賀喜的人,把王富貴家的敞亮院子坐的滿滿當當,正等著吃喜麵呢,可花轎不來,喜麵也沒法下鍋,王富貴急的在院子裡直轉磨。
碧青在桃花屋裡陪著新娘子,眼看著桃花眼裡的喜色一點點兒落下去,最後終於一絲不剩,心裡實在替她難過,等屋裡沒人了,忽的開口道:“大郎嫂子,我怕,要是
周家的花轎不來,我該怎麼辦?”說著,豆大的淚珠從眼裡湧了出來,啪嗒啪嗒的往下掉。
碧青忙拿帕子給她擦:“今兒這樣的日子可不能哭,哭了不吉利,彆瞎想了,這三媒六聘訂下的親,哪能不來呢,這些日子總下雪,不定是道上不好走耽擱了。”說話兒就聽外頭鑼鼓響了起來,隔著窗戶聽見外頭王興娘喊:“來了,來了,花轎臨門大吉大利。”
碧青給桃花整了整嫁衣:“瞧不是來了嗎,快彆哭了,叫人瞧了不好。”說著把紅蓋頭給她蒙上。
鄉下接親沒那麼多繁瑣的禮節,碧青抽個空出去尋了桃花娘低聲道:“抓把喜錢兒給那幾個轎夫,他們出些力氣,晌午前就能到。”桃花娘含著淚兒去了,碧青歎了口氣,這樣的婚事,不用想也知道以後的結果。
轎夫在前,碧青跟王喜娘作為送親的娘家人,坐在後頭的牛車上,牛車上還有桃花最小的兄弟王小三,跟過去掛門簾子的。
這都快小年了,正是最冷的時候,牛車上沒遮沒攔的,西北風抽過來,跟刀子似的,碧青頭上的頭巾根本不頂用,不一會兒就凍透了。
桃花娘在牛車上放了兩床舊被子,搭在腿上,勉強還能擋些寒氣,見王小三凍的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碧青把
他拽過來,拿被子裹在他身上,小三唧唧索索的問:“大郎嫂子,快到了沒?”碧青看向王興娘,自己可沒來過,哪知道到沒到。
王興娘道:“到了,到了,瞧見前頭的蓮花山了不?瞧見山就到了,我們這個村就是因為守著蓮花山,才叫臨山屯的,前兒你不不還問我這些地呢嗎,你瞧這就是,方圓幾裡種的都是山桃樹,要說也稀奇,這些地種彆的莊稼都不活,可把山桃樹挪過來,卻長得格外好,瞧瞧這些桃樹顆顆都有碗口粗,日子最短的也有七八年了,這要是好桃,光這一棵樹上結的果子,就頂的上半畝地的收成了,可如今呢?”
說著,歎了口氣:“這就是命啊,要不,俺們臨山屯也不會這麼窮了。”
碧青側著身子往外瞅,道兩邊兒一眼望不到邊的桃樹林,就像王興娘說的,顆顆桃樹都有碗口粗,如今臘月裡,百葉凋零,但從那粗壯的枝乾,仍然可以想想,春日裡滿樹桃花的爛漫,秋陽中果實的豐美。
這絕對是一塊寶地,臨山屯的人簡直是守著金礦要飯,隻要簡單的嫁接一下,粗壯的山桃樹上就會結出最甜的蜜桃,不止桃,還有甜杏,李子…總之,隻要把甜桃或甜杏的樹枝砍下來,嫁接到這些山桃上,轉過年就能結出果
子。
如果真像王興兒娘說的,一棵桃樹頂半畝地的收成,這些一眼望不到邊的山桃樹,就是不折不扣的搖錢樹,自己是不是可以考慮買下來,用大郎留下的那兩錠金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