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早上起來又開始落雪,一開始雪粒子還是星星點點,不一會兒就大了起來,連成片的雪花,遠遠望去仿佛三月裡漫天飛舞的柳絮,不一會兒功夫,地上就是厚厚的一層。
碧青喂了鴨子進來,跺了跺腳上的雪,就去了一趟灶房,腳下的棉鞋就濕了半截,回頭非得研究雙皮的出來,換下來放到炭火邊兒上烤著,一邊兒拿了針線笸籮出來做針線。
有時想想,碧青真覺逼到一定份上,人就沒有不會乾的,自己就是例子,以前哪乾過這個啊,縫個扣子都不會,現在都會縫衣裳了。
隻要看看手裡快完工的棉襖,碧青就特有成就感,縫了一會兒往西屋看了看,二郎正在屋裡寫字,不舍得用筆墨,就在陶盆裡裝了沙子,用柴棍在上頭練字。
碧青也是後來才知道,小五第一給自己拿來畫花樣子的紙筆硯台,竟使了足足一兩銀子,念書在古代就不是窮人能乾的事兒,即便那樣最平常的硯台筆墨,也價格不菲。
問小五怎麼舍得使那麼多銀子,就不怕回不了本嗎,
小五撓著腦袋嘿嘿直樂:“嫂子,兄弟在外頭跑了這幾年,明白了一個道理,就是看準就不要錯主意,給嫂子的筆墨紙硯,雖使了一兩銀子,可嫂子畫出的花樣子,卻比彆人的都好,每張都能多賣幾個錢,沒多少日子,這一兩銀子就回來了,認真算算還有賺。”
碧青當時就覺小五真是生不逢時,這樣的人就是商業奇才,要是在現代,一定會締造自己的商業王國,成為商場上絕對的成功人士,現在卻隻能當個走街串巷的貨郎,不過,相信以後會不一樣,等坑裡的蓮藕種上,魚苗長大,蓮花山山腳下那一百多畝山桃林買在自己手裡,相信小五的商業才能會得到充分表現,到那時,好日子就來了。
忽的一陣風把門抽開,竄進來不少雪片子,碧青急忙站起來關門,茅草蓋的屋頂,沒有簷子,沒法兒遮擋風雨,風大點兒,門都關不住。
碧青剛想插上門栓,忽見外頭有個人跑了過來,進了院才看清是王家的小三兒,碧青開了門,讓他進來,拿著門後的撣子給他撣了撣身上的雪:“你姐不是今兒回門嗎,你不在家幫忙,怎麼跑出來了?”
王小三道:“娘讓我過來跟大郎嫂子要點兒番薯藤,說大冬天的沒什麼好東西,倒是嫂子家的番薯藤是個稀罕菜,想必大姐夫沒吃過。”
碧青點點頭:“成,你等著,我去地窖給你拿去。”剛說著,二郎一掀簾子出來了:“嫂子我去吧。”撂下話就跑了出去,小三兒說了聲我也去,隨後跟著去了。碧青搖搖頭,這倆小子就樂意往地窖裡頭鑽。
王小三跟著二郎到地窖邊兒上,拿牆根兒的掃帚把上頭的雪掃了,掀開蓋著的麥草墊子,一前一後鑽了進去。
二郎拿了兩把番薯藤,磚頭見王小三刨地窖裡的沙土,就知道這小子又饞了,想找番薯吃呢,忙攔著他:“今年的番薯可不能吃了,剩下的這些要做種呢。”
見小三那個饞樣兒,湊到他耳邊小聲道:“我屋裡藏著麥芽糖呢,一會兒多給你幾塊,嫂子說,明年咱們兩家都種番薯,這東西收成多,一顆下頭少說也能結七八顆番薯,到明年可勁兒吃也沒人管你,今年就忍著吧。”說著把番薯藤塞給他。
王小三道:“二郎,這幾天怎不見你找我玩兒去,躲在家裡有什麼意思,今兒雪大,等我姐夫走了,咱們叫上二嘎子,去炕邊兒打雪仗去?”
二郎搖搖頭:“你們去吧,嫂子給我留了作業,讓我把學過的字再寫幾遍,說這樣才能記住,嫂子說這叫溫故而知新,是孔聖人說的。”
小三看著王二郎的目光充滿羨慕,半天才說:“二郎
,我要是也有你這樣的嫂子就好了,那天我姐出嫁,我跟去送親,不是大郎嫂子,我姐就得抬回來了,我姐在轎子裡嗚嗚的哭,去送親的人也都怕了,我娘說要是轎子抬回來,我大姐可就活不成了。”
二郎道:“為什麼要抬回來?”
小三臉色有些暗:“我大姐夫家是讀書人,說是什麼書香門第,姐的轎子到了他家大門口,不讓進,說他家祖上的規矩,對上對子才讓進門,不然就抬回來。”
二郎道:“哪有這樣的?”
小三道:“青山嬸子說,那家一家子都不是好東西,就喜歡欺負老實人,不過遇上你嫂子,那家子也隻能吃啞巴虧,大郎嫂子可厲害了,不僅對上了對子,還給周家的對子上添了倆字,就連縣太爺都說添的好,周家那老頭子點頭哈腰的應著,一句話不敢說,青山嬸子說,大郎嫂子這一回,不光給我們家長了氣,給咱們村都爭了臉,往後一提咱王家村,誰也不敢小瞧了,咱村也出了個識文斷字的女秀才。”
二郎搖搖頭:“我嫂子不是秀才,嫂子說,秀才得考三回才成,而且,考上了也沒什麼用。”
王小三搖搖頭道:“才不是呢,我爹說,考上秀才的都是天上的文曲星下凡。”兩人正說著,忽聽碧青喊他們
,忙爬了上去。
碧青撈了幾顆鹹鴨蛋上來,裝在籃子裡,跟番薯藤一起遞給小三囑咐:“跟你娘說,這番薯藤晾乾了放的,炒菜是不成了,倒是可以做餡兒,剁碎了多摻點兒肥肉,包餃子最好,鴨蛋煮了,一切兩半就成,想來你姐這會兒該家來了,快著去吧,彆耽擱了正事。”
王小三撅撅嘴道:“就餓著他才好,那天他家為難我姐,也不見他吭一聲。”
碧青摸了摸他的頭:“咱不為他,就為了你姐,你姐得在他家過日子呢,咱對他好也是指望你姐的日子好過,乖,彆耍脾氣,好好回去看看你姐,這嫁了人,以後可就不常見了。”
王小三點著頭回去了,碧青望著他沒了影兒才關上門,暗歎一聲,也不知自己的爹娘弟妹怎麼樣了,那些糧食應該夠吃吧,就算不夠,小五留下的錢,也能把這一冬熬過去。這會兒道兒不好走,又臨近過年,不好再讓小五跑,明年開春吧。
開了春抽空再讓小五去瞧瞧,要是實在不能過,就把人接過來,小五說他哪兒還空著兩間屋,若是沒地兒住,就先安置在他哪兒,如今分了家,他爹娘哥嫂也說不出啥來,再不成,王富貴家的老宅還空著呢,雖說房子有些破
,收拾收拾也能住人,回頭得空跟婆婆說說,她婆婆這個人心眼好,估摸能答應。
想著撥了撥炭火,朝西屋看了一眼,見二郎還在陶盆裡寫字,遂站起來,去東屋把筆墨硯台拿了過去,又把前些日子換下來的舊窗戶紙,尋出來裁好,放到炕桌上:“彆總在陶盆裡練了,在紙上寫寫。”
二郎搖頭:“筆墨太貴,我在陶盆裡寫就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