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青可不知道大郎黑著臉要收拾自己呢,她這會兒正忙著,一過了年就開春了,冀州府不是江南,二月剛開春,也甭想著什麼鶯飛草長,春光明媚,這春寒比冬天也不差,絲絲縷縷的涼意順著小風兒,直往骨頭縫裡頭鑽。
不過,雪卻化了,坑邊兒那塊地上堆的厚厚的積
雪融了,雪水順著提前留出的放水口,直接流到水坑東邊的淺水裡。
前幾天剛開凍,碧青就把水坑東邊略高的一塊地截了起來,本來這個水坑就是東高西低,雨水多,水位高的時候,東邊兒才會有水,水位低的時候,東邊那塊就是濕地,長了不少野蘆葦。
入冬前,就讓大郎給割沒了,婆婆手巧,葦子杆兒在他手裡能編出很多東西,如今家裡用的籃子,蓋板,籠屜,小筐,以及自己背後背的這個小簍,都出自婆婆的手。
碧青走到坑東邊兒,看了看,中間足有三尺高的土壩,用麥草摻著石頭裝在麻袋裡壘起來,外頭再糊上一層蘆葦混著黃土的泥巴,就成了最簡易的截水堤。
自己想種樹的地方正在坑東邊,上頭的雪水融化之後,正好從放水口流進這裡,不過幾天的功夫就積了腳麵深的水。
碧青彎腰檢查了檢查隔水堤,見水沒漏下去才放
了心,碧青可是想了一個多月,才想出這個法子,淺水藕的水麵不能太深,所以種在東邊兒這塊略高的濕地最合適,上頭融化的雪水流下來正好落進這裡。
不這麼著就得等下雨,或者,從下頭的坑裡提水往這兒灌,那樣就太麻煩,王興跟二郎壘截水堤的時候,碧青特意讓他們留了口,因為種蓮藕不同階段需要的水深不一樣。
一開始出芽的時候,需要腳麵深的淺水,等長出荷葉,水就要深一些,到夏天開花出蓮蓬的時候,水更要深些,采蓮藕的時候,最好把水放掉,隻剩下泥,挖藕才容易些。
所以,碧青才想到這個法子,可以蓄水,也可以防水,自由調節水的深淺,對於施肥也大有好處。
大學的時候,舍友家裡有個種藕的,放假的時候,邀請他們去玩,說是讓他們近距離體會一下,接天蓮葉無窮碧,映日荷花彆樣紅的意境,所以,碧青跟著同學去玩了十幾天,自己這些種藕的經驗就是聽舍友的老爹說的,就是不知道,自己這頭一回種能不能
成功。
基肥前幾天就施下去了,就是坑邊兒上漚的那些腐熟肥,這會兒給雪水一澆,成了臭烘烘的黑湯子。
二郎正在坑邊兒上放鴨子,水一開了化,鴨子也都活泛了,嘎嘎的在水裡直撲騰,絲毫不懼水裡的寒意,後頭跟著二十幾隻鴨崽子,是上個月剛孵出來,不敢下水,就在坑邊兒上的嘎嘎的叫喚著,熱鬨非常。
一共三十個鴨蛋,孵出了二十二隻小鴨子,八個沒動靜,桃花娘說剩下的孵不出來了,碧青聽人說過,孵不出來的毛蛋含有大量細菌或許還有寄生蟲,所以乾脆扔了,浪費幾顆鴨蛋沒什麼,回頭人吃了招上病可得不償失。
因為這個,讓她婆婆數落了好幾天,說她這是敗家,有了好日子就忘了根本,挨餓的時候有顆毛蛋都能救命。
這話雖不假,可碧青覺得,到什麼時候說什麼話,現在不挨餓了,就得把健康放在第一位,而且,如
果跟婆婆解釋什麼細菌寄生蟲的,婆婆肯定聽不懂,索性扛著罵,把毛蛋挖個坑埋了,沒孵出來的雞蛋,也這樣處理。
小雞孵出了十八隻,一過年,王興跟王富貴家兩個小子,就過來幫著把家裡的雞窩鴨舍蓋得了,院子的籬笆牆也闊出去了很多,知道碧青想養豬,還留了壘豬圈的地兒,這麼一收拾,王家的院子立馬寬敞齊整了許多。記得蠻牛走的時候,可說等他回來壘豬圈,也不知是不是隨便說的。
二郎把鴨子趕回家,又跑了回來,在碧青身邊兒,對著坑裡黑湯子發了會兒呆才道:“嫂子,這水這麼臭,真能種出荷花來嗎?嫂子畫的荷花,那麼好看,怎麼會長在這樣的泥坑裡?”
碧青側頭看了他一眼道:“出淤泥不染,濯清漣不妖,才配得上花中君子的美譽啊。”二郎嘴裡跟著嘀咕了兩句:“嫂子,這兩句二郎沒學過。”
說著眼巴巴看著碧青,碧青忍不住笑了一聲:“幼學瓊林都背下來了?”
二郎點點頭,偷瞄了碧青一眼,小聲道:“嫂子看的書能不能給二郎看?幼學瓊林二郎都默寫十幾遍了。”
碧青一愣:“你說齊民要術?”
二郎點頭,說真的,碧青沒看完,本來買那本書是看裡頭有農桑之術,以為用得著,可買回來翻了一晚上,總的感覺,文字太晦澀,就憑自己那點兒古文造詣,讀這樣原汁原味的古代書籍,真有些費勁,有的時候,看了半天都不知道啥意思,弄的自己異常鬱悶。
如今越發體會到二郎的聰明,什麼東西教一遍就會,給他講的意思也記得住,甚至有時候,自己說錯了,他還會試著糾正,有這麼個天才學生,也是一個大麻煩。
而且,二郎的求知欲越來越旺盛,有時候,自己說句什麼他都會刨根問底兒,弄的自己現在一見他都些怕,生怕他問自己什麼,答不出來就糗了。
不過,他一要齊民要術,碧青倒想出了個省事的
招兒,或者,給他多買幾本書是個不錯的選擇,一會兒先把齊民要術給他,自己雖然看不出個子醜寅卯,沒準二郎能,畢竟天才跟自己這樣的庸才還是有差彆的。
想到此,點頭應了,二郎高興的走了,不知是不是念了書的關係,二郎越發沉穩起來,才長了一歲而已,可看上去成熟多了,走起路來也不再跑跑跳跳,舉手投足都帶著骨子文氣兒。
有時候,碧青不由自主就會想,這還是自己剛來時候,那個奄奄一息的鄉下小子嗎,搖搖頭,想這些做什麼,二郎有出息總是好的,或許,自己應該給他找個先生了,畢竟自己這點兒學問,若是再教下去,恐怕就誤人子弟了。
算了不想了,先把樹苗栽上再說,還有地裡埋了一冬的麥苗,一返青就得收拾,鬆土,施肥,除草,家裡人口少,碧青恨不能自己長出八隻手來,這自然是妄想,可那頭蠻牛明明說過開春就回來,卻到現在都不見影兒。
碧青自己都沒發現,她開始下意識惦記大郎了,正往家走呢,忽聽一陣馬蹄聲傳來,靜謐的村莊裡異常清晰。
碧青忙往道上看過去,隻見兩騎高頭大馬,從田間小道上疾馳過來,踏的小道上塵土飛揚,近了方看清楚,是大郎跟一個陌生的漢子。碧青不禁嘀咕,還真是不禁念叨,說著就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