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回來的麥子一捆一捆堆了半院子,男人們乾力氣活,女人掛著籃子把地裡落下的麥穗撿了回來,人人都是一頭汗。碧青見她娘漸漸露出笑容,才算放了心。
一家人忙活到天擦黑,終於把麥穗變成了金黃的麥子粒兒,天黑就的收起來,放到屋裡,明兒日頭出來再接著曬,麥子怕潮,夜裡的露水,天上雨,沾上一點兒出了芽
子,就全毀了。
小五兩口子是過了晌午來的,一來就乾起了活兒,秀娘的病剛好些,碧青不叫她往地裡跑,就讓她在家帶著狗子一邊兒喂喂雞鴨,這麼多人呢用不著她一個病歪歪的乾活。
等碧青騰出手來,就叫秀娘幫她改衣裳,碧蘭的衣裳得改,小海也一樣,爹穿著大郎的衣裳也是鬆鬆垮垮的,隻有娘跟婆婆高矮胖瘦差不多,穿著合適。
秀娘的針線好,王興娘也過來幫忙,加上婆婆何氏,到吃飯的時候,就改好了,秀娘拉著碧蘭叫她換了,上下打量一遭道:“倒是親姐倆,這活脫脫就是嫂子的樣兒,碧蘭妹子生了好模樣兒,將來不知哪個有福的娶了家去呢。”
碧蘭雖懵懂也知道娶是怎麼回事了,一聽這話小臉通紅,哧溜跑了,引得屋裡人都笑了起來,劉氏這會兒終於踏實了,一天的時間足以讓她知道這不是夢,大丫嫁了好人家,日子過得紅紅火火,連帶的,自己一家四口也跟著享福。
就瞧兩個孩子就知道,在沈家村的時候,兩個孩子天天就在門口坐著,眼裡死氣沉沉沒半點生氣兒,再看現在,才一天一宿的功夫,就活了,小蘭知道害臊了,小海圍
著二郎問東問西的,這才是日子呢。
想起什麼,忙跟何氏道:“親家母,碧青這丫頭不會過日子,您可得多擔待著。”
何氏卻笑了,沒開口呢,秀娘接過去道:“嬸子這話可是差了,我總跟小五念叨,天下間哪還有比大郎嫂子更會過日子的人呢,自從大郎嫂子嫁過來,俺嬸子家的日子可是一天一個樣兒,不信您問嬸子。”
何氏點點頭:“小五媳婦兒這話是,不瞞妹子,當初之所以給大郎去深州娶媳婦兒,是為了給二郎衝喜,他們爹沒了,家裡的存項也都使得差不多了,大郎沒音沒信兒,也不知是死是活,二郎那時候病的起不來炕,郎中說不成了,王興娘才給我出了個衝喜的主意,碧青剛進門那會兒,家裡窮的都快揭不開鍋了,彆說吃肉,糧食都不夠吃,一年裡半年都得靠著雜麵餅子糊口。”
說著,歎了口氣:“碧青來了,家裡的日子才好起來,她是我王家的福星,雖說是大郎媳婦兒,在我心裡,比親閨女還親呢,更何況,她還是個識文斷字念過書的女秀才,我王家門能娶這麼個媳婦兒,真正是祖宗保佑啊。”
碧青還沒進屋就聽見這一句,頓時嚇得魂兒都快沒了,是啊,怎麼忘了這茬兒,碧青在沈家村都快餓死了,怎麼會認識字?哪有機會念書?可自己現在卻名聲在外,她
娘肯定會懷疑,說不定以為自己是妖怪占了她閨女的身子,嚷嚷出來,自己這條小命保不保得住都兩說。
想到此,頓時出了一身冷汗,隻覺渾身僵硬下頭兩條腿仿佛灌了鉛兒,怎麼也動不了,耳朵裡直嗡嗡,忽的被一雙溫暖的家小手抓住,低聲道:“姐,那個老爺爺教咱們念的書,姐還記著呢,我都忘的一點兒不剩了。”
碧青仿佛忽然活了過來,就聽裡頭劉氏道:“什麼女秀才,咱莊戶人家,哪有機會念什麼書,更何況,碧青一個丫頭,是前些年有個過路的老人,是個秀才,說是大考落了第,沒臉回鄉,又趕上病,見他實在可憐,就把我家的柴火棚子收拾出來讓他住了,平常沒事就教大丫頭幾個在地上瞎劃拉,還當是玩呢,卻不知大丫頭記下了,後來過了一年,老秀才就走了,也不知去了哪兒。”
何氏唏噓道:“雖說碧青心靈兒,可也多虧了那位老先生,回頭若是能見著,可得叫碧青磕幾個頭。”
碧青嗓子眼那顆心緩緩落了下去,真不知是老天幫自己,還是怎麼著,竟有這種巧合,不然,這念書識字的事兒還真不知道該怎麼解釋。
王興娘道:“這大郎媳婦兒一瞧就是個有大福氣的。”說著拉著劉氏的手道:“有這麼個福氣閨女,您也跟著沾光,妹子的好日子在後頭呢…”後頭的話碧青沒聽,隻
要過去這關,往後就不怕了。
五月正熱,大日頭烤了一天,到晚上,屋裡仍有些悶熱,收拾好了,趁著大郎洗澡的功夫,碧青跑了出來,爬到坑邊的麥草垛上乘涼,夜風徐徐,蛙聲一片,偶爾幾隻螢火蟲從坑邊兒的蒿草裡鑽出來,亮晶晶的仿佛一盞盞小燈。
這樣的夜色美得像夢,沉浸在這樣的夢裡,她永遠都不想醒過來,可惜,總有個專門煞風景的蠻牛,滿心色膽的爬了上來,破壞了這樣難得的好景色。
碧青覺得,自己給大郎起的外號實在太貼切了,這家夥就是一頭蠻牛,上來二話不說就把自己壓在身下,大嘴落下來,仿佛要吃了自己一般。
蠻牛永遠學不會清風細雨,他隻會橫衝直撞,可這樣不溫柔的吻,卻親的碧青渾身發軟,使不出絲毫力氣,隻能任蠻牛吃儘豆腐。
等蠻牛滿意了放開她,碧青的衣裳已經淩亂不堪,大郎喘著氣躺在一邊兒,半天才道:“媳婦兒要不咱圓房吧。”
碧青一驚,蹭的坐起來瞪著他:“王大郎,你是盼著我早死是不是?”
王大郎忙道:“你是俺媳婦兒,俺咋會有這樣的心思
。”
碧青道:“小五媳婦兒你是知道的,冀州的郎中都瞧了脈,跟小五說,養好了,也就七八年的事兒,要是養不好,三四年都不一定過得去,那郎中說了,就是因為成親太早,生孩子太早,小五媳婦兒的身子才壞了,我知道我是你家衝喜的媳婦兒,不當人看,你就想著自己痛快,哪管我的死活,成啊,我應你,誰叫我是你媳婦兒呢,你來吧,這會兒就來,不用等圓房了,事到如今,我也想好了,與其這麼防著,不如我早死早投生的好,來生我也投生成男的,專門找沒長大的小姑娘禍害,嗚嗚嗚…”
碧青沒說完就給大郎堵住嘴,黑暗中碧青都能看出來,大郎的表情有些猙獰,眼睛瞪的老大,不知是氣的還是心虛,一個勁兒喘粗氣,咬著牙道:“我不碰你,我等著,等過幾年再圓房,以後不許你死呀活的胡說八道,你是我媳婦兒,一輩子都是我媳婦兒,我王大郎的媳婦兒不是個短命鬼。”
碧青愣了,這男人讓自己說的怕了,他怕自己死,很怕,想起他對自己的種種,碧青忽覺,自己有些不厚道,探著身子在他嘴上親了一下,小聲道:“咱們躺在這兒看星星好不好?你看,今天的星星真多,還有月亮又圓又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