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青有些焦灼,自從崔九走了,越發胡思亂想起來,甚至晚上做夢都是大郎找了個女人,摟在懷裡正親嘴呢,那女人臉白腰細屁,股大,不一會兒抬起頭來,看向自己示威一般的笑著。
碧青頓時氣得七竅生煙,睜開眼蹭的坐了起來,把旁邊兒的碧蘭都吵醒了,碧蘭揉揉眼,撐著身子看了看窗戶外頭,見還黑著呢,側頭道:“姐,咋了,做噩夢了啊。”
碧青點點頭:“是噩夢,很大的噩夢。”說著也不睡了,套上衣裳跳下床就出去了。
碧蘭以為姐姐是去茅廁,也沒當回事,翻個身又睡了,等早上碧蘭起來,就見院子裡堆著老些東西,一輛青帷馬車,停在院外,江伯,爹,加上小海,正在一趟一趟的往車上搬東西。
碧蘭忙拉住小海問:“這是咋了?”小海把懷裡的酒壇子放到馬車上:“大姐要去京城看姐夫,這些
都是給姐夫捎去的。”
碧蘭愣了愣,左右看看:“大姐呢?”
小海:“天剛亮就騎著驢子去桃林了,說要摘些桃子給姐夫嘗嘗,娘攔都沒攔住,估摸著這會兒也該回來了。”正說著,就聽見驢叫。
碧青從驢子上跳下來,小海急忙過去把驢子後頭馱的小筐接下來,掀開筐上頭蓋的桃樹葉子看了一眼:“怎麼都是大青桃。”
碧青提著放到馬車裡:“京城雖說不算遠,可天兒熱,若是摘熟透的,不等到京城就爛了,難道給你姐夫吃爛桃,摘下青的,等到了京城正好,雖說沒熟透的好吃,到底也能嘗個鮮兒。”
何氏把給大郎做的鞋跟衣裳包了一包袱,放到馬車上,囑咐碧青:“彆忙著趕路,如今天熱,晌午頭上找個涼快的茶棚子歇著,一早一晚的再走,省的著了暑熱,回頭沒到京城人卻病了,可是麻煩,既去了,就彆著急回來,家裡這麼些人呢,若是想著桃園的事,大秋前家來就成。”
碧青點點頭:“碧青省的。”劉氏收拾了碧青的衣裳遞給她,搖著頭道:“你這丫頭如今越發不聽勸,想怎麼著就怎麼著,好端端的去京城做什麼?一個女人家走這麼遠,出點兒事可怎麼好,我說讓小五送你去,你偏不依,急可可的就動身,真不知你急啥呢。”
碧青道:“娘,您就彆數落了,從天沒亮您就數落,這會兒日頭可都出來了。”
劉氏白了她一眼:“你婆婆性子好,你就越發的胡來,誰家媳婦兒子沒事往外頭跑,便是惦記姑爺,捎封信過去也就是了,再說,姑爺不也說了,大秋不回來,明年一開春也家來了,怎就這麼等不得,也不怕人笑話。”
碧青嘟嘟嘴:“我跟大郎是正兒八經的夫妻,去瞧瞧自己丈夫,有什麼可笑話的,再說,不是有江伯嗎,江伯送著我過去,回頭等我回來的時候,捎個信,江伯還去接,江伯常跑京城,這條道熟的不能再熟,能出什麼事兒,娘就放心吧,我去瞧瞧就回來。”
劉氏歎了口氣:“你這個性子如今越發說風就是雨了,娘是管不了你,回頭等見了姑爺,看怎麼數落你。”
碧青心說,數落?不可能,自己突然出現,估計蠻牛能喜歡瘋了,當然,前提是蠻牛沒乾壞事兒。
碧青見車都裝了,囑咐碧蘭幾句,就上車走了,得趕著早,要是等日頭升起來就熱了,江伯輕車熟路,出了王家村的黃土道,不一會兒就轉進官道,馬跑起來快了很多。
碧青怕熱,不耐煩在車裡待著,就扣著個大鬥笠跟江伯坐在車轅上,日頭還不算大,坐在車轅上晨風習習,一點兒也不覺著熱。
出了間河縣地界,兩邊就見不著番薯了,即使是近在咫尺的冀州府,番薯也沒被老百姓接受,更何況,彆的地方了,冀州的老百姓還是習慣種麥子,黍米,豆子,玉米,高粱等糧食。
第一茬冬小麥收上來,第二茬莊稼怎麼種,要看地,好地種黍米,不大好的地,就種玉米,甚至高粱
豆子。
麥子黍米,仍是莊稼人的重頭戲,碧青聽說朝廷的軍糧就是黍米,出去打仗的時候,每個單兵的口糧也是黍米,碧青一直好奇怎麼吃,難道就是熬粥,打仗可是重體力活兒,光喝粥能有力氣嗎,搞不明白。可一想大郎打了五年仗回來,仍然壯的跟頭牛似的,又覺軍糧挺靠譜。
出了冀州府,又走了一會兒,就熱上來了,碧青搭著涼棚往前望了望,見不遠處的道邊兒上有個茶棚子,棚子裡稀稀拉拉幾個趕路的人,正在裡頭喝茶歇腳兒,就跟江伯道:”咱們也在前頭的茶棚子裡歇會兒吧,等日頭落下去再走不遲。”
江伯點點頭,把馬車趕到茶棚子邊兒上停下,碧青跳了下去,江伯把牲口卸下來,茶棚子的老板忙著過來,牽過去打點著喂水喂料,老板娘招呼著碧青江伯棚子裡坐下,手巾抹了把桌子:“今兒可夠熱的,您二位這日子口趕路,可辛苦,在我們這兒吃口飯,喝碗茶,歇個晌兒再走正好,俺當家的在冀州府的館
子裡當過夥計,跟廚子學了個做麵的手藝,麵條擀的勁道,井水過的涼森,您二位吃上一碗,管保立時就不熱了,吃了麵,再喝一碗解暑的荷葉茶,那可是比神仙還熨帖,咱冀州府的荷葉可不好找,是俺當家的特意去冀州府買回來的。”老板娘很會做買賣,不管好不好吃,這套說辭倒很讓人動心。
江伯笑眯眯的看了碧青一眼,碧青也覺好笑,荷葉茶雖不能說是自己發明的,可在這剛出冀州府的茶棚子裡見著,也挺詭異,倒真想嘗嘗,開口道:“那就兩碗麵,兩碗荷葉茶。”
“好咧,這就來。”老板娘應一聲,下去準備了,估摸是一早煮好的麵條,澆上鹵就端上來了,倒是涼森,麵條也算勁道,隻不過醬鹵的味道有些差,好在麵上切了細細的黃瓜絲,拌在一起還算過得去,出門在外也沒那麼多講究,能吃飽就成。
一碗麵條吃完,喝了口荷葉茶,有些淡,也沒有甜味,想來不舍得放糖霜,荷葉也放得少,隻賣個噱頭,比白水強點兒罷了。
吃飽喝足,江伯找老板娘要了一桶水,給馬刷毛降溫,茶棚子搭在樹蔭裡,有樹蔭遮著,倒是分外涼快,碧青坐在板凳上跟老板娘有一搭沒一搭的聊天。
大概看碧青跟江伯一老一小的趕路,有些好奇,老板娘問道:“聽口音二位像冀州府的人,俺娘家也是冀州府的,冀州府間河縣,不知姑娘知不知道?”
碧青點點頭:“我也是見河間的。”
老板娘一聽是老鄉,立馬來了神兒:“姑娘也是間河縣的人,那咱可是老鄉,俺是臨山屯的,姑娘是哪個村的?”
碧青心說,這越說越近了,碧青隻得道:“我是王家村的。”
老板娘歎了口氣:“咱間河縣窮啊,你們王家村比俺們臨山屯還強些,俺家屯子雖說守著蓮花山,可周圍都是種不出莊稼的荒地,一家子就指望兩三畝好地的收成過活,若是趕上風調雨順的好年景還過得去,若是鬨個災,就不知怎麼填肚子了。”
碧青道:“老板娘幾年沒回娘家了?”
老板娘:“這一晃有三四年沒回去了,回去乾啥啊,一窩子弟妹眼巴巴瞅著,咱這日子雖說過得去,也不算多富裕,哪能總接濟娘家,回去了看著醃心,幫不上忙,索性就不回了。”
老板聽見這話,說了一句:“上回去冀州府的時候,聽說臨山屯那邊兒一百多畝桃樹結了大蜜桃,城裡的有錢人爭搶著買呢,還蓋了新房子,住了不少深州的災民,臨山屯也跟著沾了光,聽說不種地,去桃林子裡頭幫忙,一個月也能弄幾個錢,就不知是真是假。”
老板娘道:“這一聽就是沒影兒的瞎話,俺就是臨山屯的人,有誰比俺清楚,倒是有桃林,可那些都是山桃,開的花好看不頂用,結出的山桃又酸又澀,莫說城裡的有錢人,就是俺們這些鄉下人也不樂意吃,哪來的什麼大蜜桃啊,姑娘就是間河縣的人,姑娘說說,這是真是假?”
碧青笑著點點頭:“是真的,不光桃林子裡有活兒,要是不惜力氣,那邊兒正蓋房呢,在工地上壘磚
雖說累,可工錢也多,一個月有兩三百錢,還管飯,家裡的婦人手腳勤力,糊桃袋,也能有不少進項,一家子辛苦些,一年下來能攢不少錢,手裡有了錢,就算地裡的收成不好,也不用愁了。”
老板娘愣了一會兒,不信的問:“姑娘說的是真的?”
碧青知道她不信,去車裡拿了一個大蜜桃過來,除了給大郎捎去的一籃子,自己也摘了幾個熟透的,準備道上吃,自己家種的桃子自然要吃最好的,碧青拿過來的大蜜桃,又大又漂亮,粉嫩的色澤跟假的似的。
老板娘仿佛還是不信,為了驗證,咬了一口,砸吧砸吧味兒,扭頭就跟自己男人道:“一會兒收拾了茶棚子,明兒跟俺回娘家瞅瞅,這一晃好幾年不回去了,也不知俺爹娘身子骨好不好,幾個兄弟娶沒娶媳婦兒。”
這說這話兒就快,一轉眼的功夫日頭就落了下去,碧青叫過老板娘結賬,老板娘忙道:“姑娘那個桃
子頂的上多少碗麵了,哪還能收姑娘的錢。”
碧青笑了笑,把錢放在桌子上,上車走了,走了一會兒江伯道:“莫非武陵源那邊兒還缺人手?”
碧青嘿嘿笑了:“過倆月就是大秋,家家都忙著收地裡的番薯,人手就有些不夠使。”
江伯搖搖頭:“就算不夠,這兩口子去了也不頂用啊。”
碧青眨著眼:“兩個人是不頂用,這消息一散開,就不愁沒人了,家裡地少的,閒著人手,去賺幾個錢,總比在家待著強吧。”
江伯笑了起來:“這倒是,過了大秋就入冬了,冬月裡莊稼人最閒,也最難過,要是手裡有幾個存項,心裡就有了底,也能過一個好年。”
好年?是啊,今年家裡應該好好熱鬨熱鬨了,過了大秋,桃林那邊兒的房子也該竣工了,自己一家子先搬過去,等明年開春王家村的新房子蓋好了,問問婆婆爹娘的意思,想住哪兒就住哪兒吧。
這麼一來,今年的年估摸要在武陵源過了,房子
大,是該好好熱鬨熱鬨,要是蠻牛跟二郎也能回來就更好了。
碧青其實相當傳統,總覺著過年就該一家團圓,老老少少的圍在一起,吃上一頓團圓飯,才是過年。
想起二郎,也不知他在太學裡怎麼樣了,二郎雖然聰明,可性子實,太學裡大都是世家子弟,也不知二郎夾在裡頭挨不挨欺負,這次來了,正好去瞧瞧,給他多留下些錢。
轉過天兒傍晚的時候就到了,進了外城的城門,碧青就發現自己來的有些莽撞,都不知道住哪兒呢,正琢摸著是不是找個客棧住下,卻聽江伯道:“來的時候先生吩咐了,若姑娘不樂意住在崔府就住在老宅。”
崔府自己是絕對不住的,自己這麼一個鄉下丫頭,即便拜了武陵先生為師,也不想跟崔家沾上什麼乾係,碧青可不傻,師傅為啥跑到冀州去,就想離崔家遠點兒。
自古到今,一個家族太過興旺顯赫,就不是什麼
好事兒,尤其外戚,無論哪朝哪代的皇上對於外戚都存著戒心,外戚呢,為了保有自己的家族,不停的擴張勢力,殊不知勢力越大,越危險,皇上曆來都是狠角色,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鼾眠,由著外戚家族做大不吱聲,隻有一個目的,就是等機會呢,機會一來,哪怕是自己的老丈人,一樣該殺頭殺頭,該滅族滅族。
崔家如今就異常危險,太後是出自崔家,皇後也是崔家人,太子妃雖不姓崔,卻是皇後娘娘的外甥女,整個後宮就是姓崔的天下,外頭的大臣,除了皇上的老丈人獲封承恩公,皇上的兩個大舅子,一個是戶部尚書,一個是吏部侍郎,除了這兩位,崔家子弟在朝為官的不知凡幾,說句不好聽的,這大齊的江山崔家占不了一半也差不多。
所以,崔家早就成了皇上的心腹大患,碧青估摸著皇上之所以不動,一是因為北胡蠢蠢欲動,再一個,就是因為太後,大齊孝治天下,即使想動崔家,也不能落下不孝的名聲,故此,碧青覺著,皇上沒準是在等著太後壽終,隻要太後一死,崔家也就差不多了
。
師傅都遠遠避到了冀州,自己更不會往前湊了,不說自己一個鄉下丫頭,人崔府高門大戶的看不看得起自己,就算看得起,自己也的遠著點兒,免得將來沒吃豬肉倒惹出一身腥,自己家的好日子才開頭呢,要是摻和進這種事,想拔都拔不出來。
師傅心裡明白,所以才說不樂意住崔府就住在老宅,想必老宅是老爺子自己的私宅,跟崔家沒太大乾係。
江伯把馬車停下,碧青跳下車,一個規整的四合院,江伯上去叩門,不一會兒院門打開,出來一個跟江伯很有幾分像的老人,碧青估計是江伯的兄弟。
沒等跟江伯說話呢,就過來躬身施禮:“老奴江貴給姑娘請安,一早接著信兒說姑娘要來,以為怎麼也得明兒了,不想今兒就到了。”
碧青虛扶了一把道:“道上走的順,沒怎麼耽擱,這幾日住在京裡,要勞煩貴伯了。”
“姑娘說哪裡話,早聽說先生收了弟子,老奴盼
著姑娘來呢。”說著讓著碧青進去,叫了兩個小子出來搬車上東西。
是個兩進的宅子,除了江貴,還有兩個小子跟一個小丫頭,小丫頭的年紀不大,看著跟碧蘭差不多,見了碧青規規矩矩的行禮:“奴婢給姑娘請安。”
碧青楞了一下,江貴道:“這是我們小姐奶娘的孫女,奶娘去年病沒了,臨死把這丫頭托付給了老奴,如今姑娘來了倒正好讓她伺候。”
碧青記得江婆婆提過,師母早喪,就留下一個女兒,那年冀州鬨瘟疫的時候沒了,師傅傷心的不行,從那時起也未再娶,江貴嘴裡的小姐大約說的是師傅的女兒,既是奶娘的孫女,自己不收恐怕不行。
拉著她的手問:“你叫什麼?多大了?”
小丫頭有些膽怯,低聲道:“婆婆說奴婢是臘月裡生的,就起了名兒叫冬月,過了生日就十二了。”仿佛怕碧青不讓她伺候,忙道:“姑娘彆瞧奴婢年紀小,奴婢什麼活兒都會。”
江貴點點頭:“這丫頭說的是,彆看年紀小,倒
是能乾的丫頭,手腳也勤快。”
碧青笑了:“我家裡有個妹子比你小些,也比你淘氣,回頭有機會你見了她就知道了,正好,倒有件事要跟你掃聽,你可知道驍騎營的營房在哪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