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湛不禁仔細打量他片刻道:“你的親事父皇已經下旨,已是無法更改了,若有可心的女子,可納進府來,側妃的名份還是不難的。”
側妃?崔九不禁苦笑:“太子哥快彆提這事兒了,還側妃呢,就是正妃,人家也瞧不上呢,算了,不提了,以後再說吧,反正我想好了,要是赫連如玉不找我的麻煩,那就湊合著過,要是她不識趣,往後我就在冀州住著不回去了,讓她自己一人在府裡頭折騰,我來一個眼不見心不煩。”
他這破罐子破摔的樣兒,倒把慕容湛氣樂了:“這人沒娶進來呢,你怎麼就知道不可心,沒準你一見了就喜歡呢,再說,躲著也不是夫妻相處之道。”
崔九道:“太子哥您倒是會勸我,那弟弟問您,您可喜歡太子妃?”
太子道:“夫妻相處在於相互敬重,並非一時情愛。”
崔九撇撇嘴:“太子哥,您這說了不等於沒說嗎,我倒是覺得,夫妻相處就應該相親相愛,俗話說至親至近莫過夫妻,得過一輩子呢,要天天互相敬重著過日子,早晚得累死。”
正說著,忽聽有歌聲傳來,仔細聽了一會兒,慕容湛道:“調子雖有些古怪,曲詞倒頗有韻味。”
崔九也聽了一會兒道:“那丫頭就認識銀子,哪會唱什麼曲兒啊。”說著叫旺兒搬梯子,直接上了房。
慕容湛也好奇的跟了上去,房頂不跟彆人家一樣竟是平的,且異常平整,沒起二樓卻蓋了一個遮陽棚,周圍砌了一圈護欄,靠邊兒放著把長椅,坐在上麵整個武陵源的景色儘收眼底。
碩果累累的桃林,以及不遠村落裡嫋嫋的炊煙,還有道上晃晃悠悠過來的牛車,牛車上坐著好幾個人,歌聲就
是從車上傳過來的。
碧青本來不想唱,可架不住碧蘭跟小海攛掇,可唱什麼呢,唱打靶歸來倒是挺應景,碧青又怕還得給仨小的,解釋什麼叫打靶,再說,那個歌也太過雄壯,不大適合這會兒的氛圍,就想起了,荷塘月色,於是就唱了起來:“剪一段時光緩緩流淌流進了月色中微微蕩漾彈一首小荷淡淡的香美麗的琴音就落在我身旁螢火蟲點亮夜的星光…”
唱了一遍,幾個小的拍手叫好,非讓她又唱一遍,碧青隻又唱了一遍,眼瞅快到家了才道:“不能唱了,這裡離著蓮花山近,回頭把狼招來可麻煩。”車上人哄的笑了起來。
牛車從坑邊兒上過,沒停下,小海跟陸超兩個就蹦了下去,碧青忙道:“一身的汗,不趕緊家去洗澡,往哪兒瘋跑去。”
小海拽著陸超喊了一句:“家裡洗澡憋屈,我跟陸超找個大澡盆。”話音剛落,兩人已經把衣裳脫了,一猛子紮坑裡去了。
碧蘭跟幾個丫頭忙捂著眼,碧蘭呸一聲:“不要臉,多大的小子了還光屁股洗澡。”嘴裡這麼說著,蒙著眼的手指卻張的大大,兩隻大眼睛忽閃忽閃的,一個勁兒往坑裡瞄。
碧青忍不住笑了起來,她一笑,碧蘭臉都紅了,車一停,也蹦下去跑了,碧青眨著眼看著冬月:“她害臊個什麼勁兒啊。”車上的丫頭笑了起來。
碧青洗了澡收拾妥當出來,就發現院裡的大桌子邊兒上,赫然坐著慕容湛跟崔九。
碧青喜歡在院子裡吃飯,冬天自然不成,但是這時候卻正好,立了秋天,也涼快了,尤其快近十五,一輪圓圓的明月掛在天上,落下的清輝比燈都亮,邊賞月邊吃飯甭提多美了,所以自從搬過來都是在院子裡吃飯。
今兒回來的晚,爹娘跟婆婆都已吃過了,就沒過來湊熱鬨,不過,這倆不請自來的不速之客也夠煩人的,尤其太子殿下還在,這頓飯怎麼吃。
崔九一見碧青的表情,就知道她想的什麼,嘿嘿笑了兩聲道:“你以為在門上加了鎖,我就過不來了啊,我有手有腳,難道不能爬牆頭。”
碧青白了他一眼,心說,難道太子殿下也是爬牆頭過來的,一想到這位一本正經的太子爺趴在牆頭的情景,碧青就忍不住想樂。
崔九道:“不用想了,我大哥是走大門過來的。”
崔九這聲大哥,碧青當沒聽見,反正太子殿下也不想自己當他是太子,要不然,也不會坐在這兒蹭飯了。
既然跑自己家來蹭飯,就得照自己的規矩來,招呼碧蘭小海陸超坐下,叫冬月上飯,今兒熬魚。
王家村坑裡的魚一條比一條肥,碧青叫人撈了好些,放到這邊兒的坑裡養著,吃的時候,直接抓了成。
大鰱魚肉厚,不好進味兒,碧青就叫廚娘用毛醬慢慢煨,說是熬,應該算醬悶,滿滿一大盆醬悶魚,炒一大碗藕,切一大碗醬肉,拉秧的小黃瓜,熗半盆,再烙一大摞荷葉餅,就著黍米粥,就是一頓簡單豐盛的晚飯。
可惜,平常最喜歡吃魚的碧蘭卻有些食不下咽,因為崔九一直想跟她說話,說一句還看看碧青。
碧青真想翻白眼,這種表現實在幼稚之極,大概也覺得弟弟的表現幼稚,太子殿下咳嗽了好幾聲,弄的旁邊站著的蘇全很是緊張。
碧青卻發現了一件耐人尋味的事兒,就是每次崔九找碧蘭說話的時候,不知是有心還是無意,都會被陸超岔開,而且,陸超今天也沒坐在小海旁邊兒,而是坐在了崔九跟碧蘭中間兒。
碧蘭沒吃幾口,就小聲說了句:“我吃好了。”忙不迭的走了。
碧蘭一說吃飽了,陸超跟小海也把手裡的餅塞進嘴裡,說了句:“吃飽。”跟在碧蘭後頭跑了。
自從碧青家搬到武陵源,陸超索性直接住了過來,上回陸超娘還說,這小子就是給碧青家養的。
碧青倒很喜歡陸超,人聰明,性子還穩,跟他比起來,小海就有些跳脫,二郎又太早慧,今兒之前,碧青從沒把他跟碧蘭擱在一塊兒想過,今兒之後卻不一樣了。
年紀上說,陸超是比碧蘭小,可也不過才小三歲罷了,俗話不是說,女大三抱金磚嗎,隻要兩個小人兒樂意,碧青舉雙手雙腳讚同。
陸超彆看小,可比崔九靠譜多了,又知根知底兒,自己眼前看著長起來的孩子,最要緊,因為陸明鈞的事兒,陸超這輩子都不可能考科舉當官。
碧青可不想讓妹妹嫁個當官的,當官的三年一任,不知在哪兒呢,自己就這麼一個妹子,哪舍得好幾年見不著啊,回頭叫人欺負了怎麼辦?再說,如今自己也有些離不開碧青,有她管著賬,可省大事了,要是嫁給彆人,自然就不能再管娘家的買賣了,可嫁給陸超就不一樣了。
以陸超的性子,將來就是個手藝人,也隻能留在武陵源,如此,碧蘭嫁給他,跟留在娘家有什麼區彆,還有,陸家老太太跟陸超的娘,都是性子和善的婦人,沒那麼多事兒,這麼好的婆婆跟太婆婆往哪兒找去。
越想越覺得這樁婚事可心,而且,瞧著陸超這小子也
大有意思,就是不知道碧蘭怎麼想的,要不尋個機會問問她的意思,隻碧蘭點了頭,陸家那邊兒根本不用問,陸超娘每次來都滿嘴裡誇碧蘭能乾,言語裡已經透出了些意思,隻不過,自己之前沒往這上想,才忽略了,想必那婆媳倆早相中了碧蘭,這才由著陸超住在這兒,意思是近水樓台呢。
碧青琢摸著,要是把陸超跟碧蘭的婚事定了,崔九就是再有歪心,也得收起來,堂堂皇子橫是不能乾出奪人之妻的事兒吧,過兩天就把他支到深州去買地,等他回來,碧蘭跟陸超的親事都定了,他就是想使壞也來不及。這麼想著嘴角都翹了起來。
崔九撂下碗,摸了摸肚子,噙香院那個廚子還說是什麼揚州的名廚,做的菜沒滋沒味兒的,什麼玩意啊,還敢要五兩銀子一桌席,簡直徒有其名,就哄騙這些沒見過世麵的土財主吧。
忽瞥見碧青嘴角的笑,不禁道:“你笑什麼?”
碧青咳嗽一聲道:“我是想到了一個賺錢的買賣。”
一聽買賣,崔九眼睛都亮了,如今他可是嘗到了甜頭,之前白當了皇子,手頭一直有些拮據,瞧中什麼玩意,想買了,還得琢磨怎麼跟母後開口,要不,就得找太子哥借錢,可從今年開始,自己手裡就沒斷了銀子,相中了什
麼,想都不用想,直接掏錢就買,這種感覺忒他娘爽了。
怪不得那麼多人都想當有錢人呢,這有錢人的日子,可比皇子滋潤多了,狗屁的士農工商,依著自己,商應該排在第一位。
有了這種想法,自然是錢越多越好,所以,一聽碧青這兒想起了買賣,就忙不迭問:“什麼買賣?這回咱倆可得合夥,你甭想把爺甩了。”
慕容湛一口粥剛喝進嘴,差點兒就噴出來,急忙咽了下去,目光落在碧青身上,也十分好奇到底是什麼買賣。
碧青看了慕容湛一眼,自己就算再沒眼色,也知道深州的事兒不能當著這位太子爺說,如今朝廷正頭疼深州大旱的事兒呢,太子殿下來間河縣微服出訪,說白了,也是為了深州,自己在這檔口說要囤地發財,不是找倒黴嗎。
想著咳嗽了一聲道:“那個,這事兒回頭細說,冬月,把桌子撤了上茶。”
冬月跟冬時倆人利落的撤了桌子,不一會兒捧了三個蓋碗過來,崔九抿了一口,跟慕容湛道:“大哥,今兒我可是占了您的光,之前來可沒這待遇,連口水都得自己倒去。”
碧青沒說話,冬月卻細聲細氣的道:“九爺上回來,可也是奴婢給您奉的茶。”意思是你說瞎話。
崔九翻了個白眼:“上次不算,你家姑娘有事兒求爺,對了,皇祖母的壽日可快到了,你那個桃子到底怎麼著了,平常摘的那些就比往年的貢桃好了,爺不信你還能折騰出花來。”
碧青心說,就是要折騰出花來,問冬月:“今兒那些帶字桃子可送過來了嗎?”
冬月點頭:“送了,姑娘吩咐天天送過來幾個,讓您瞧瞧的,剛奴婢出去的時候,沈管家還問奴婢,姑娘什麼時候要瞧,就送過來。”
碧青點點頭:“你去拿過來。”
冬月應一聲,出去不一會兒提著一個小挎籃進來,上頭蓋著一層青翠的桃葉,碧青叫冬時點了明燭,放在桌上,撥開上頭的桃葉,拿出來放到桌子上一字排開。
崔九嗤一聲道:“有啥區彆啊,還不…”話沒說完就住了聲兒,拿過桃子在燭火仔細端詳半晌:“這,這上頭的字是怎麼弄上去的?莫非是描上去的不成。”說著用力搓了搓:“竟真是長上去的,這個是恭,這個是祝,這幾個又不一樣了,不對,這些字湊起來竟然正好是恭祝太後壽比南山福如東海…”
太子也拿起來看,喃喃的道:“果真是,莫非真是天降祥瑞。”
崔九直接蹦了起來指著碧青道:“你,你快說是怎麼弄出來的?我可不信什麼天降祥瑞的鬼話。”
碧青道:“這有什麼難的。”說著,從挎籃底下拽出幾個桃袋扔給崔九,沒好氣的道:“自己看吧。”
崔九把桃袋對著燭火一看,不禁愕然,桃袋的正麵正好是一個鏤空的字,就是桃子上的字。
崔九愕然道:“就這麼簡單,把這個套上去,桃子上就能長出字來?”|
碧青:“套著袋的地方顏色較淺,曬的地方就深,隻要把桃袋套上幾天,自然就會有字出來,就是你想讓桃子長出一篇桃花源記來都成。”
崔九愣了半晌兒道:“爺服了,真服了,這種法子你都能想出來。”
不用想也知道,自己把這樣的桃子獻給皇祖母當壽禮,肯定會震驚整個京城,然後,這些桃子可就不是一錢銀子能買的了,可惜啊,這麼賺錢買賣沒自己的份,不過,她剛說的那個買賣是啥,回頭得好好問問,這個機會可不能再放過了。
崔九如今算是知道了,隻要跟著這丫頭,根本就不用愁銀子,這丫頭隨便轉個念頭,就能日進鬥金。
慕容湛仍低聲道:“這竟然不是祥瑞。”
崔九道:“什麼祥瑞啊,大哥聽這丫頭說嘛,就是她為了賺錢想出來招兒罷了。”
慕容湛沉吟良久,忽正色看著碧青道:“若是把你那些種地的法子讓司農司記錄下來,推廣給我大齊百姓,你可願意?”
碧青心裡歎了口氣,這就是太子了,不能裝糊塗了,碧青站起來跪在地上:“若能解我大齊百姓饑餒之苦,是民婦的造化,更是我王家一家的福氣。”
太子站起來看著她,目光分外欣慰:“若我大齊多幾個你這般深明大義之人,何愁盛世不至…”說著頓了頓,目光和緩溫柔:“你可有什麼要求?無論是你丈夫的官職還是獎銀都可。”
碧青心說,就算蠻牛想當官,也是用他的軍功名正言順換來,這麼著要來的官,算什麼?至於銀子,自己根本就不缺銀子好伐。
想到此,便道:“利國利民之事,本就是民婦應該做的,哪敢要什麼賞賜,若太子爺下愛,能不能賜民婦家一塊匾,也好教導後世子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