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爺子點點頭,長歎一聲道:“大敵當前,卻仍內鬥不絕,這一仗勝負實在難料。”
碧青見師父臉色悲戚,不禁勸道:“師父何必如此,皇上是聖君,既讓赫連威統帥北征軍,想來必有遏製之法,不會讓內鬥影響大局。”
碧青寬慰師傅幾句,送著師傅走了,自己也不禁有些慌,先頭是沒想到如此複雜,戰爭本來就是最殘酷的,就算眾誌成城,也不見得能打勝,更何況,還窩裡鬥。
碧青其實很氣憤,依著她,無論是赫連家還是崔家都該死,大敵當前,大義當前,還記掛著打壓彆人,趁機擴張自己的家族勢力,這種人竊居高官,是國之大不幸,應該通通砍頭。
不過,氣憤歸氣憤自己還需仔細斟酌,多給蠻牛
準備些東西,以備不時之需,忽想起什麼,叫冬月把陸超叫過來。
陸超這小子自打拜了師傅之後,越發長了本事,前些日子,看見狗娃子拿著玩耍的小弓,頗為精巧,問了才知道是陸超做給他的,既然能做小弓,難道不能做□□嗎?
碧青記得,現代時在網上見過袖弩,射程不遠,卻勝在靈巧,若遇危機情況,或許可以救命,想著,叫冬時拿了紙筆出來,自己趴在桌子上畫。
畫了半天也畫的四不像,自己畢竟沒見過真東西,隻是想當然的畫出來,自然不靠譜,可陸超看見了碧青畫的東西,眼睛都亮了:“嫂子,這是弩,好精巧。”
碧青道:“精巧什麼啊,根本就不知道畫的什麼東西。”忽看向陸超:“你會做弩?”
陸超搖搖頭,碧青以為他不會呢,不免泄氣,卻聽他道:“不知道,沒做過,不過,若是照著嫂子的圖,應該能做出來。”
碧青立馬來了精神,充滿希望的看著他:“你跟碧蘭已經定親,也不是外人,有些話嫂子也不瞞你,你大郎哥要去北境打仗,我這心裡總有些懼怕,就想著給他準備些防身的東西,這才想做袖弩,隻可惜,我不懂這些,隻畫出大概,這麼著,你拿回去試著做,若能做出來最好,做不出來也沒關係,如何?”
陸超點點頭:“那我就試試。”
碧青大喜:“需要什麼材料,隻管找嫂子要。”
陸超拿著碧青畫的幾張圖走了,正好小五從冀州府回來,碧青就問他鴨子收的如何,小五道:“正是為這事兒回來的,鴨子收了好幾車,今兒我都拉回來了,不過,這大過年的,嫂子要這麼多的鴨子乾啥?莫非咱家養的那些鴨子還不夠吃。”
碧青搖搖頭:“不是吃,有大用。”
叫定富去村子裡找人宰鴨子,拔鴨毛,旺兒在武陵源待了足足三天才回京,不是碧青趕他,恨不能住上個一年半載才好。
怪不得爺來了就不想走呢,王家的日子太滋潤了
,夥食好的沒邊兒,哪怕是下人,也跟著主子吃一樣的。
王家的飯更是有了名兒的好吃,哪怕一碗最簡單的湯麵,也能做出不一樣的滋味來,瞧著簡單,可都是換著花樣兒做,今兒吃包子,明兒吃麵條,後燉肉烙餅,大後兒是什麼,旺兒不知道,因為他回京了,臨走還順了一套大餅卷醬肉,留著道兒上吃。
一想回去說不準又要挨王妃的巴掌,旺兒真恨不能多磨蹭幾天,可惜不敢,懷裡揣著姑娘寫給九爺的信呢,乾係到買賣,就是爺的頭等正經事,自己敢耽擱,那絕對是找死。
旺兒進府溜達一圈,沒見著爺,問了才知道,爺如今天天都在東宮待著,不到半夜絕不回府的,旺兒忙奔著東宮去了,。
慕容湛正勸崔九:“你成天在我這兒待著也不妥當。”
崔九不以為意的道:“爺把整個王府都讓給她了,還要怎麼著,不是太子哥說著,爺早去冀州了。”
慕容湛歎了口氣,看見旺兒進來,太子不禁挑挑眉,旺兒進來磕了頭,把碧青寫的回信呈上來,崔九看了一遍,遞給慕容湛:“太子哥瞧瞧,我沒說錯吧,這丫頭肯定會答應的。”
慕容湛接過,忍不住道:“好字。”
崔九笑了:“有時想想,這丫頭也真是怪胎,論學識,京城那些世族的閨秀才女,哪個都不是個兒,卻寧願當個農婦,太子哥不知道,這丫頭不是做做樣子,是真的下地乾農活兒,弟弟都讓她逼得挑了一天豬糞,哪個臭啊,如今聽見豬這個字,都覺惡心。”
慕容湛忽想起那天碧青在地裡刨番薯的樣兒,不禁道:“本宮也見過的。”
低頭看了一遍信上的內容,不禁大喜:“她信上說,能幫深州打二百眼深水井,可是真的?若不費朝廷一文,就可在深州打二百眼深水井,便不能徹底解決深州大旱,至少能緩解旱情,配合耐旱的番薯,深州百姓便有救了。”
崔九把碧青圈的地圖遞了過來:“太子哥先彆急
著高興,這二百眼深水井雖說不用朝廷花銀子,但也不能白打,得拿這些地來換,您要是同意這個,一開春就打井。”
慕容湛不禁道:“深州的荒地,也不知你們要來做什麼?”看了眼那圖道:“雖說深州赤地千裡,災民外逃,可這些地也並非朝廷所有。”
崔九看向旺兒:“那丫頭還說了什麼?”
旺兒忙道:“姑娘說,她出銀子,官府出頭,深州如今的田價兒幾乎白給,姑娘卻說深州百姓不易,多給些無妨,一兩銀子十畝收上來就成。”
太子倒吸了一口涼氣,就算冀州的好地,也不過幾兩銀子一畝,深州地處旱原,旱田本就不值錢,即便沒鬨災的時候,也不過一兩銀子一畝就能到手,如今白給都沒人要,碧青一兩銀子十畝收地,看似便宜,著實已是天價兒,更何況人家還承諾幫著打二百眼深水井呢。
太子放下手裡的地圖,不禁讚了一句:“果真是積善之家,收地的事交於深州知府杜子峰就是。”
崔九一聽杜子峰,沒來由的不舒坦:“太子哥,您真提拔姓杜的啊,這小子我瞧著就不是好東西。”
太子眉頭一皺:“胡說八道,怎可妄議臣子,杜子峰在間河縣三載,把一個窮的叮當響的窮縣,治理的如此富足,這樣的人是國之棟梁,當重用才是。”
崔九撇撇嘴:“算了吧,不是大郎媳婦兒幫忙,就憑他,給他十年也沒用。”
太子看了他半晌兒:“能讓人幫著,要是本事,莫非杜子峰哪裡得罪了你,你這般瞧不上他。”
崔九道:“他沒得罪我,我就是瞧他不順眼,如此而已。”
慕容湛道:“本來我還想讓你去深州走一趟,如此看來…”慕容湛話沒說完,崔九就忙道:“我就是說笑呢,杜子峰是我大齊的棟梁之才,將來一定會是太子哥麾下一名能臣,太子哥,您就讓我去深州走一趟吧,順便也能避開赫連如玉。”
慕容湛搖搖頭:“也不知你們倆是夫妻還是冤家,何至於此呢。”
崔九道:“我跟他這個夫妻是臨時搭上的,她不惹我,日子就湊合著過,她既如此不識趣,也莫怪爺無情,衝著她爺爺她爹,王妃的名頭給她,至於彆的,想去吧,這輩子都不可能。”說著站起來走了。
崔九沒回王府,而是去了內城邊兒上武陵先生的私宅,江貴看見他愣了一下,崔九卻不理會,直接道:“這幾日爺就住這兒。”撂下話直接登堂入室。
這位是皇子,江貴想攔也攔不住,隻得跟進去道:“如今先生不再,姑娘也回了冀州,灶上連個做飯的廚娘都沒有,恐怠慢了九爺。”
崔九道:“不用廚娘,爺自有吃飯的地兒。”
旺兒心裡著實納悶,爺說的吃飯地兒到底是哪兒,到飯點兒,終於知道了。
驍騎營放了年假,當兵的都回家了,靠著兵營賣吃食的攤子,也就沒什麼生意了,但成材的攤子卻仍有幾個主顧,坐在哪兒吃湯餅。
半年的功夫,從冷清到靠著彆人施舍才有主顧的攤子,變成了如今紅紅火火的買賣,成材天天睡覺前
,都會拜一遍菩薩,成材眼裡的菩薩就是碧青,他覺得,碧青是天下最漂亮最好的人,就跟廟裡的菩薩一樣。
涼皮涼麵賣了一夏,攤子就闊出去了一倍,還搭了個簡易避風的席棚子,有了棚子,冬天主顧上門也不會太冷了,隻可惜離得遠,不然,過年的時候自己一定上門磕頭拜年。
成材一邊遺憾的想著,一邊把熬好的大骨湯兌進湯餅鍋裡,湯餅也是照著碧青說的,用大骨熬出來的,奶白的大骨湯,煮出來的湯餅,香的人直流口水。
大過年的,擺攤的不多,崔九沒費什麼勁兒,就找著了湯餅攤子,他是聽大郎提過一次,說那丫頭幫了賣湯餅的祖孫倆,這才過來。
那丫頭除了對自己,對彆人從來都不會吝嗇,授之以漁的事兒,她做的順理成章,這一點兒太子哥說的是,那丫頭雖然心眼子多,卻是天底下最良善的女子。
良善到不會記仇,哪怕對得罪過她的人,也會伸
出援手,例如王家村的王富貴一家,當然,她也有不良善的時候,例如對周家。
不過,崔九也覺得周家純屬自找,一家子懶貨,成天想著天上掉餡餅兒,以書香門第自居,卻不事勞作,用碧青的話說,這種人餓死活該。
崔九往板凳上一坐,成材愣了一下,雖說沒見過幾個達官貴人,可這裡畢竟是京城,天子腳下,總有些眼力,不說彆的,就憑這位身上的狐狸毛鬥篷,也不該是坐在這兒吃湯餅的人。
不過,來者是客,成材堆起笑臉過來,肩膀的手巾抹了把桌子道:“兩位爺吃湯餅啊,我這湯餅可是出了名兒的香。”
崔九看了一眼咕嘟咕嘟開著的大骨湯:“煮兩大碗過來。”
好咧…成材答應一聲,剛要走,想起什麼道:“我這攤子上還有一樣小菜,就著湯餅吃最好,您二位是不是來一份?”
崔九點點頭,成材高興的去了,不一會兒端過兩
碗湯餅,跟一小碗拆骨肉,放在桌子上:“這拆骨肉用毛醬汁兒一拌,就沒有比這兒更好吃的了,您二位嘗嘗。”
崔九夾了一筷子點點頭,又有客人過來,成材招呼去了,崔九看了旺兒一眼道:“坐吧,爺一個人吃,怪沒意思的,你陪著爺吃一口,也當做個伴兒。”
旺兒沒來由的覺著心酸,堂堂的九皇子,大過年的,竟然跑到河邊兒攤子上來吃湯餅,這要不是自己跟著,誰跟自己說,自己都不會信,爺可是皇子啊,。
想著,不禁道:“爺,咱回府去吧,王妃再怎麼樣,那也是爺的家,爺才是主子。”
崔九擺擺手:“那不是爺的家,爺的家在武陵源呢,行了,快坐下吃吧,與其回去看那悍婦的臉,爺寧願在這兒吃湯餅,你彆瞧這湯餅寒酸,卻讓爺找到了一絲家的味道。”
吃了湯餅,崔九沒立刻走,而是跟成材有一搭無一搭的聊天,成材是個話簍子,什麼都藏不住,一見
崔九跟他說話,竹筒倒豆子似的,把碧青交他涼皮涼麵湯餅的事兒,添油加醋的說了一遍兒,崔九聽得津津有味。
旁邊的旺兒這才算明白,為啥爺說這湯餅有家的味兒了,這家說的是王大郎家啊,聊得太儘興,回去的時候,崔九還在興致上,問旺兒:“你回來的時候,那丫頭做什麼呢?”
問出來,崔九又覺自己多此一問,還能乾什麼?大郎可不是自己,人家兩口子兩情相悅新婚燕爾,肯定成天膩乎著唄。
不想旺兒卻道:“奴才回來的時候,姑娘正帶著人拔鴨毛呢,說是要做什麼睡袋,預備著北征的時候用。”
崔九愕然:“鴨毛?睡袋?這是什麼東西?怎爺從沒聽過?”
旺兒撓撓頭:“奴才也沒聽過,更沒見過,爺是沒瞧見,王家那個熱鬨,鴨子毛到處亂飛,不知道的還以為到了陽春三月呢,姑娘不要鴨子,偏偏要鴨毛
,您說奇怪不?”
誰說碧青不要鴨子了,碧青把柳泉居的老掌櫃請了來,招待他吃了一頓烤鴨,然後,自家拔了鴨毛的鴨子就讓柳泉居的老板弄走了。
轉過天,柳泉居就添了一道大菜烤鴨,又過了幾天,冀州府的大小飯館子,都有了這道菜了,鴨子開始緊俏起來,一出正月,碧青就再不用愁鴨毛了,多的用不過來。
崔九哪兒捎信兒來說去了深州,過了十五,大郎也回兵營了,因他死求活求的求碧青跟他去京城住些日子,碧青沒答應,以至於黑著一張臉堵氣走的。
碧青也不舍分開,可朝廷招募府兵的聖旨已下,二月中大軍就要開拔,自己的時間不多了,與其這時候親親我我,碧青寧願多給大郎準備些東西。
碧青認為,自己給大郎準備的越多,大郎活命的幾率就會越大,所以,仿佛得了強迫症,隻要自己想到的,手下工匠能做出來的,都會準備,好日子剛開頭呢,她可不想當寡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