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郎紮著兩隻手,無辜的道:“沒多少,就倒了半瓢。”
碧青搖搖頭:“統共才一瓢麵,你就放半瓢水,哪和的成。”說著,過去,又從麵缸裡舀了一瓢麵,幾把就揉成了麵團,推給大郎:“就這麼揉,我把菜焯了去。”大郎乖乖點頭。
大郎的力氣大,麵揉的硬,擀出的麵條勁道,煮出來用井水過一遍,舀兩勺炸醬,拌上焯好的雞毛菜,大郎吃的西裡呼嚕,彆提多香甜了。
碧青沒吃,把醬撥出半罐子來,給定財媳婦兒提了過去,定財家今兒也吃麵,碧青過去的時候,剛擀了麵條,鹵子還沒打呢。
定財的小子小寶比虎子大兩歲,三歲半了,隨了定財媳婦兒,長得秀秀氣氣,搬著個小板凳坐在院子裡的小桌前頭,等著他娘做飯,一雙眼睛卻望著旁邊自家的院子,一個勁兒咽口水。
過年的時候見過碧青,不認生,青脆脆的叫了聲:“姑姑。”
也不知是什麼輩兒,武陵源的鄉親們稱呼碧青姑娘,孩子們卻都叫自己姑姑,碧青摸了摸他的頭。
定財媳婦兒從灶房出來,碧青把肉醬遞給她:“炸的多,正好你也做麵條,拌著麵吃倒省事。”
定財媳婦也不推辭,接過去笑道:“剛一聞見味就知道姑娘炸肉醬了,在武陵源的時候,婆婆有時也做,說是跟姑娘學的,那時候,婆婆一炸醬整個武陵源都是肉香,俺家就住在婆婆隔鄰,我跟俺妹子聞著香味,饞的不行,後來媒人上門說親,一聽是隔鄰,俺心裡可歡喜呢,過了門跟定財說起這事兒,他還笑說,原來不是瞧上他,是瞧上婆婆炸的肉醬了,想解饞才嫁給他。”
碧青笑了起來:“倒不知這炸肉醬還能賺個媳婦兒回來,等我家虎子長大了,我也跟王大娘學,給我兒子也糊弄個媳婦兒家來。”
定財媳婦兒笑道:“咱武陵源的小少爺,哪還用糊弄媳婦兒啊,將來上趕著的,不定多少呢。”
兩人說笑了一陣,碧青才回來,胃口卻不大好,吃了半碗麵就有些犯惡心,捂著嘴跑出去扶著牆吐了出來,方覺好些,剛做飯的時候還沒反應呢,誰知就
是不能吃。
後心有隻大手輕輕拍著,碧青抬起頭,見大郎一臉擔心:“媳婦兒,這兩天你總是吐,是不是生病了?要不咱趕緊回武陵源找李神醫瞧瞧吧,這生病可不能耽擱。”
碧青搖搖頭:“瞧什麼啊,這不是病。”
大郎急道:“不是病,是啥?碧青白了他一眼,摸了摸自己的肚子:“自己做的事兒,都不認了啊,我這是有了。”
大郎愣了半天還沒想明白:“那個,啥有了?”
碧青沒好氣的戳了他一下:“還能有什麼,自然是孩子了,你閨女,大郎,這回我有感覺,肚子裡這個一定是女兒,你高不高興?”
碧青話沒說完就給大郎抱了起來,直接抱到屋裡,小心翼翼的放在炕上,才道:“明兒咱們就回武陵源。”
碧青搖搖頭:“不用,我覺著很好,再說,我哪兒有那麼嬌氣,你瞧瞧人家的媳婦兒,哪個不是大著
肚子還下地乾活呢。”
大郎卻執拗起來,異常嚴肅的道:“生虎子的時候你跑去了北胡,冰天雪地的在胡營產子,白等落下了個體寒的毛病,李神醫一早囑咐俺了,說你再有了,一定的仔細著,從養胎到生,都不能大意,所以,媳婦兒你得聽俺的。”
碧青道:“可是咱們剛來。”
大郎把小媳婦兒抱在懷裡:“媳婦兒,俺知道你是為了讓俺高興,其實,隻要媳婦兒你好好的,虎子好好的,你肚子裡的孩子好好的,俺就高興了,這次應著你來深州,俺是知道你心裡惦記著家,想讓你回來看看的。”
碧青愣了愣,自己來深州是想讓蠻牛高興,殊不知,原來他竟然也是為了自己,碧青心裡一陣暖,靠進他懷裡道:“那也不能明兒就走,來得時候爹囑咐我了,讓我給爺爺奶奶上上墳,你這個姑爺好容易來一趟深州,好歹也得給我爺爺奶奶磕個頭吧。”
大郎點點頭:“那成,明兒磕了頭咱就走。”
碧青沒話了,蠻牛的性子平常還算好說話兒,可一旦執拗起來十頭牛也拉不回來,所以,他決定了的事兒,自己反對也沒用。
雖說剛來就走,難免有些遺憾,可想想還有以後呢,深州跑不了,沈家村跑不了,隻要跑不了,還怕沒時間來嗎。
轉天一早碧青剛起來做好飯,崔九就來了,碧青就納悶,這小子怎麼神出鬼沒的,而且,每次都趕著飯口,這鼻子也忒靈了。
崔九從來不知道客氣為何物,大屁,股往炕上一坐,就吃起來了,吃飽了抹抹嘴才說正事兒,原來賀魯不止要武陵先生寫婚書,還點明要大郎這個定遠將軍送嫁。
碧青沒好氣的道:“這送嫁不都得是大舅子小舅子的事嗎,大郎去做什麼?”
崔九擺擺手:“我哪兒知道啊,反正現在父皇打定主意安撫北胡,賀魯的提的條件隻要不太過分,父皇都會答應,你也彆不放心,送嫁的還有我呢,不就
是跑一趟雁門嗎,一個月就回來了,前些日子你不還說,想給常生送什麼東西嗎,這次正好讓大郎捎過去,順便也看看那小子,說起來是我表弟呢,就剩他一個人守在雁門,有時我這想想,心裡都不得勁。”
碧青也是惦記著常生,平常日子還好,有買賣忙活著,不至於想彆的,可一過年就不成了,鋪子裡的夥計賬房都放假回家過年了,就剩下他一人守在哪兒,心裡得多孤單啊,可還不能讓他回來,這本來就是一招險棋,能保住一條命,已經是奇跡了,萬一敗露,牽累的可就不是一個兩個那麼簡單了,所以,穩妥起見,隻能讓他在雁門待著。
碧青想送過去的,是新做出來的一批手,弩,雖說如今胡漢定盟,北境安生了,到底那是胡地,胡地部落眾多,有些部落表麵上聽賀魯的,暗地裡可不一定,不然,草原上那些時不時就會冒出來劫掠過商戶的強盜是從哪兒來的。
王記在雁門的買賣越做越大,也就越發招眼兒,所以得做些防備才是,碧青一早給常生寫了信過去,
叫他訓練夥計,再給他送一批手,弩,不是為了殺人,至少能自保,可這些手看,弩非同小可,一旦叫人發現,恐大郎也會受牽連,畢竟手,弩在這個時代,是極具殺傷力的武器。不過,由崔九送過去就妥帖多了,誰敢查九皇子啊,又是跟著送親隊過去的,萬無一失。
想到此,也就不反對了,其實自己反對也沒用,皇上都下旨了,難道大郎能抗旨不成。崔九跟著去了沈家的祖墳。
墳塋地是去年剛修的,就在一片桃林邊兒上,說是祖墳,其實隻有爺爺奶奶合葬的一個墳包,不過周圍的空地已經留出來了,那天爹找自己過去說落葉歸根,等他沒了,還得埋在沈家的祖墳,說將來小海娶了媳婦兒,就讓他來深州安家,沈家的根兒在深州呢。
碧青能理解他爹,所以京城的鋪子沒讓小海去,讓小五去料理了,小海如今在深州城外盯著蓋普惠寺呢,往後他要是願意,想在深州安家也由著他,反正
深州早晚也得開鋪子。
碧青從深州直接回了武陵源,大郎送她回來之後,就跟崔九走了,本來崔九想讓自己也去京城待些日子,王記開了,短短的兩個月,就見了利,崔九樂的嘴都合不上,恨不能碧青去看看,出個什麼主意,多賺些銀子。
崔九如今就是一個掉錢眼兒裡的,碧青才不上當呢,義和公主和親,如今京正亂,自己可不想摻和進去,而且,以自己如今定遠將軍夫人的名頭,再住京城恐,免不了要應酬,她最煩應酬,跟那些世族的夫人一點兒都不熟,還非得湊到一起說話兒,要多彆扭有多彆扭。
義和公主的鑾駕三月初八啟程,崔九跟大郎跟著出京送嫁去了,習慣了大郎天天在家,這忽一下不在跟前了,碧青還有些不大習慣,時不時的就會想他,走到哪兒了?什麼時候能回來?
有時想著想著,自己都覺好笑,就這麼分不開啊,當初大郎一去北胡那麼久,不一樣見不著嗎,就算
之前他在驍騎營的時候,一年才能見幾麵,十個手指都數的過來,這次滿打滿算也就一個月,哪至於就想的這樣了。就是閒的,自己得找點兒事兒乾。
懷了孩子,家裡把她當成大寶貝一樣看待,哪敢讓她乾活啊,碧青能找的事兒也就是做做針線了,雖說針線不好,給自己閨女做雙小鞋也不難,軟乎乎的布上繡了兩隻兔子耳朵,簡單可愛。
做完了一隻,碧青在兒子腳上比了比,虎子嫌棄的縮回腳不讓碧青比,嘴裡惡毒的說:“醜,難看,不穿。”
碧青沒好氣的白了他一眼:“你倒是想穿呢,這是給妹妹的。”
虎子眨眨眼,爬過來靠在碧青肚子上聽了聽,指著碧青的肚子道:“肚子,妹妹。”
碧青點點頭,小家夥愣了會兒,拿起剛才被他嫌棄的小鞋看了看,嘿嘿樂了起來,手舞足蹈的說:“妹妹,穿,醜。”
碧青道:“不許說妹妹醜。”
小家夥著急了:“妹妹,不醜,鞋,醜。”
碧青真被兒子打擊到了,自己拿著鞋看了看:“真醜嗎?”
兒子大力點點頭:“醜。”
兒子這麼打擊,碧青頓時沒興趣做另一隻了,丟到針線笸籮裡,叫冬月把書架子上那一摞紙那過來,好歹得做做胎教吧,這是師傅最近新寫的。
自從住進武陵源,師傅不知那根勁兒不對了,竟然開始寫鬼怪故事,寫完了就會拿給自己看,很好看,就是看過之後會產生不大好的聯想。
例如師傅這個故事裡說有個水鬼,被丈夫故意推到水裡淹死的,心有委屈冤魂不散,就開始作亂,天天在水裡的荷葉底下蹲著,有人從水邊兒過,就扯下去。
看了之後,碧青忍不住就會想到自家旁邊的水坑,琢磨,前些日子總看見師傅坐在坑邊兒上釣魚,魚沒釣上來,莫非倒想出了個鬼故事。
碧青正瞎琢磨呢,忽見沈定富跑了進來,氣喘籲
籲臉色都白了:“姑娘,出大事了。”
碧青心裡咯噔一下:“你慢慢說,出了什麼大事?”
沈定富:“剛小五送了信回來,說進城鋪子裡病了兩個夥計,瞧症狀像是瘟疫。”
碧青蹭的站了起來:“速速備車,去京城。”
江婆婆進來道:“不成,姑娘懷著身子呢,萬一是瘟疫,姑娘該避的遠遠,怎麼還能往前湊呢。”
碧青道:“江婆婆放心,我會請李神醫跟我一起進京,事關重大,我總覺著,這次跟上回榮昌齋的事兒脫不開乾係,若果真如此,恐小五處理不來,您在家看顧好虎子,正好趁這個機會把奶掐了。”
江婆婆歎口氣:“這剛消停幾天啊,怎麼又出事兒了,姑娘小心些,有了身子多顧念著些自己。”
碧青點點頭,囑咐定富瞞著婆婆爹娘,他們知道了沒用,倒白跟著擔心,叫冬月收拾了幾件衣裳,去冀州府接了李神醫,奔著京城去了。
轉過天一早進了京,剛進內城門,就看見了小五
正在那兒搓著手等著呢,臉上有明顯的急色,見了碧青正要說,碧青伸手攔住,左右看了看:“回去再說。”
進了師傅的小院,小五才道:“這兩個夥計是新招進來的,照著規矩,招的時候檢查過身體,並無惡疾,誰知招進來才半個月就出事兒了。”
碧青道:“人呢?”
小五:“不敢放到鋪子裡,外城找了個僻靜的小院安置下了,在小院守著的是冀州鋪子裡的老人兒,看病的郎中也給銀子封了口,應該不會傳出去。”
碧青點點頭:“這就好,你跟李神醫先去瞧瞧病人,先確診是不是瘟疫再說。”
小五點點頭,跟著李神醫出去,不大會兒回來,李神醫拉著小五在院裡洗了手換了衣裳,才進來,碧青就知道,真是瘟。
李神醫道:“是馬瘟,應該是牲口身上帶進來的。”
碧青道:“那兩個夥計可有治?”
李神醫:“好在發現的早,剛給兩人灌了清瘟湯,挺過今天晚上,就能活命,挺不過去就沒救了。”
說著,看向碧青,異常鄭重的道:“救不回來,不過兩條性命,若不找到源頭,恐死的不是兩條命了,此事萬急,姑娘需儘快想法子才成。”碧青點點頭,叫貴伯:“備車,去東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