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五匆匆進來,低聲道:“宮裡的蘇總管來了。”
碧青愣了一下,自己從宮裡剛回來可沒多久,怎麼蘇全就來了,莫非…碧青想到燕子,心裡咯噔一下,忙快步往外走。
冬月忙道:“姑娘慢些,慢些,仔細腳下…”
碧青哪還顧得上,直覺就是燕子出了什麼事,一見蘇全就問:“是不是燕子…”
蘇全低聲把事兒說了一遍,碧青越聽臉色越難看,也終於明白,趙家這麼多年對燕子都不理不睬,為什麼這個節骨眼兒卻非讓燕子進宮。
太子妃趙氏雖封皇貴妃,卻等於失了聖寵,趙氏一族沒了這個大靠山,自然會著急,唯一補救的法子,就是繼續從家族中遴選絕色女子送如宮廷,外戚多用此法來固寵。
碧青卻沒想到,趙家會把主意打到燕子頭上,想
用燕子的美麗來迷惑皇上,難道皇貴妃跟皇上當了這麼多年夫妻,還不了解自己的丈夫嗎,慕容湛豈會是個為美色動心之人,他是自己見過意誌最堅定的人,從自己第一次見他的時候,就知道這個男人雖心懷天下,卻冷硬如冰,碧青都懷疑他有沒有喜歡過什麼女人。
碧青忽然明白,趙氏這麼多年為什麼一直不得寵了,這是個太愚蠢的女人,動這樣的心思,等於絕了她自己的後路,隻不過燕子…碧青心裡一陣心疼,這丫頭幼年顛沛流離受儘苦難,好容易過了幾年安生日子,不想,還有這麼一場大難。
碧青撩開轎簾,往裡看了一眼,燕子的小臉通紅通紅的,嘴裡呢呢喃喃,不知說著什麼,碧青更加憤怒,對皇貴妃最後一點憐憫之情也消失殆儘,竟然為了達到自己的目的,給燕子下藥,實在可恨。
蘇全見碧青的臉色,低聲道:“太醫已經瞧過了,幸虧發現的早,不打緊,灌了一丸解毒丸下去,隻需再吃幾丸就能恢複。”說著把手裡的盒子遞了過來
。
碧青冷哼了一聲:“解毒丸?敢問總管大人,我閨女中的是什麼毒?”“這…”蘇全不想一向好說話的碧青,會如此不依不饒,有些尷尬。
碧青沒在理會他,叫了個健壯的婆子出來,拿鬥篷裹住燕子,抱了進去,事關燕子名節,這個啞巴虧自己不吃也的吃,雖心裡知道這不乾蘇全的事兒,可一看他身上那身大內的衣裳,就不由心生厭憎,哪會有好臉色,招呼都沒打就進去了,把蘇全晾在了外頭。
小五忙接過蘇全手裡盒子:“姑娘是心疼小姐才如此,還請總管大人莫怪才是。”
蘇全心說,皇上猜到姑娘會惱,才讓自己送人回來,自己哪敢怪罪啊,趙家這丫頭也不知哪輩子修來的福氣,有這樣的娘護著,勝似親娘了,至於皇貴妃跟趙家,經此一事,想必再也掀不起風浪了。
碧青摸摸燕子身上,潮乎乎的汗水把小衣都浸透了,叫冬月拿一套乾爽的給她換上,擰了涼帕子擦了
擦她額頭的熱汗,透白的小臉兒上暈染著不正常的潮紅,眼睛雖緊緊閉著,嘴裡卻不斷的說著胡話。
冬月恨聲道:“什麼皇貴妃,竟使如此下作的手段,若不是皇上不為所動,這會兒咱們小姐豈不失了清白。”
碧青道:“這正是趙家的目的,燕子的姿色太過出挑,他們就想用燕子給皇貴妃給趙家固寵。”
冬月:“這趙家除了東籬先生就沒一個好東西,奴婢聽王興娘說,當日來武陵源抄家的就是趙家人,不是二皇子跟東籬先生護著,咱家不定給禍害成什麼樣兒呢。”說著,擔心的看了碧青一眼:“姑娘的身子累不得,奴婢守著小姐就是了,姑娘去躺會兒吧。”
碧青搖搖頭:“不妨事,一會兒燕子醒了,看不見我該怕了。”
冬月道:“那姑娘也在靠在炕上吧。”
碧青點點頭,脫了鞋上炕在燕子旁邊靠著,側頭見燕子比剛才安穩了些,臉上的潮紅也退了下去,才
放了心,閉上眼本想歇會兒,卻忽聽燕子的聲音,忙睜開眼,看向冬月:“燕子剛才說了什麼?”
冬月也有些愣:“小姐好像再叫常生少爺呢。”
冬月話音剛落,就聽燕子又低低呢喃:“常生大哥,常生大哥…”雖閉著眼,臉上卻有羞澀纏綿之態,小臉上的潮紅暈染開來,比武陵源枝頭的桃花更灼豔。
碧青雖意識到燕子對常生有好感,卻也沒想到她已經如此喜歡常生了,常生滿打滿算在武陵源才住了兩天,這兩天就讓燕子念念不忘至今,若不是湊巧中了皇貴妃的藥,自己還不知道呢。
碧青不禁有些皺眉,常生什麼都好,可就是這方麵實在有些冷情,自己那天試探的問他,卻被他一句推到了二郎身上,這些年常生在胡地部落遊走,常大掌櫃之名,胡地誰人不知,常生又是如此風姿俊秀的男子,胡女多情,示好的不再少數,聽雁門的二掌櫃說,追到雁門城的胡女,每年都有好幾個,都是那些北胡貴族之女,姿色,身份,哪一樣都配的上常生,
可常生硬是不搭理,把人家趕跑了,一而再,再而三如此,就讓碧青擔心了。
碧青知道常生母親的事兒,或許是因為他母親,給他留下的陰影,讓他下意識回避示好的女子,也不是說常生不能愛,碧青是怕愛了常生,會太辛苦,燕子幼年顛沛流離,吃夠了苦,自己希望她往後的一輩子都能安樂順遂,可是常生…碧青忍不住歎了口氣,自己需好好想想此事,怎麼處理。
燕子轉天晌午才徹底清醒過來,一醒了就見碧青,想起在宮裡的情形,一下撲進碧青懷裡哭了起來。
碧青輕撫著她的後背安慰:“燕子,不怕,不怕,沒事兒了,有娘在呢,娘在呢…”
燕子哭了一會兒才漸漸好起來,想到自己這麼大了,還撲到娘懷裡哭,不免有些扭捏,那樣子儘顯小女兒之態,讓碧青頗為懷念。
孩子大了就不好玩了,不管是兒子還是女兒,虎子小時候可愛的樣子,自己如今還記得,現在長大了,自己抱一下,親一口,都不願意,燕子剛來武陵源
的時候可粘自己了,這幾年大了,再也不肯膩著自己,令碧青頗為失落,這樣可人疼的丫頭可是好久不見了。
碧青沒問燕子具體的事兒,蘇全雖說的隱晦,碧青也能猜出大概,一定是皇貴妃怕燕子不樂意,給她下了藥,然後引皇上前來,藥效剛上來的時候,燕子心裡肯定知道,所以才這般後怕。
忽聽燕子道:“娘,我想沐浴。”碧青點點頭,叫人預備熱水。
燕子這個澡足足洗了一個時辰,才出來,碧青拉她坐在窗下,拿著梳子給她梳頭,燕子的頭發烏黑純順,像一匹黑亮緞子,梳通了,碧青摸摸還有些潮,就讓她這麼晾著。
燕子站起來把窗戶推開,這裡是師傅的小院,碧青如今來京城也喜歡住在這裡,院裡的桃樹甚為茂盛,桃花雖謝了,碧綠的桃葉卻攢滿枝頭,碧綠的桃葉間,隱約可見青桃,已經長了半個拳頭大,再有兩個月就熟了。
燕子看著桃樹發了會兒呆,忽轉過頭來,仿佛下了決定一樣:“娘,我想去雁門。”
碧青目光一閃,心裡暗暗歎息,果然,這丫頭喜歡上了常生,碧青拉著她坐下:“若是你嫌在武陵源待的悶了,不如去百越看看,有你小姨在,娘也能放心。”
燕子低下頭,半晌兒抬起頭來:“娘,燕子喜歡常生大哥。”
碧青愣了一下,沒想到她如此坦白,碧青發現,這一刻的燕子竟比平常還要美,竟讓她有些驚豔,這一刻的燕子再也不是武陵源的大家閨秀,而是勇敢的胡女。
碧青想起那天虎子在船上唱的胡地長調,在燕子心裡,胡地才是真正在的歸屬,即使幼年受了那麼多苦,依然不能忘記那片夢裡的草原,而常生也喜歡草原,或許他有可能接受燕子,若果真如此,也省的自己再發愁了。
一個是自己的師侄,一個是養女,他們如果成親
,或許會有不少衛道士說三到四,但是,管他呢,隻要常生跟燕子能相愛相守,誰愛說什麼說什麼。
想到此,碧青點點頭:“雁門的生意如今越來越忙,也該有個人幫著常生,等雁門的車隊來京,你就去吧。”
燕子沒想她娘真應了,高興的抱著碧青:“娘,你真好。”
碧青點了點她的額頭:“這樣娘就好了,若娘不應,不定你這丫頭心裡就恨娘了呢,下回常生來了,看我不打他一頓,竟然把我家燕子勾走了。”
燕子忙道:“不怪常生大哥,是我喜歡他。”
碧青道:“怪不得人都說女生外向,你這還沒去雁門呢,就向著常生了。”
燕子臉一紅:“娘…”碧青笑了起來,拉著她:“不過,娘還有些話要跟你說,關於常生的…”
碧青把常生的身世跟燕子全盤托出:“常生的娘,雖是他的生母,卻沒有絲毫母子之情,一輩子都想著怎麼利用常生爭取更多利益,常生雖是崔家的嫡孫
,卻沒有享受過什麼親情,所以,不會太容易接受一個人,哪怕是你,你要做好心理準備。”
燕子有些出神,原來他竟是這樣顯赫的出身,原來,當日娘救的人就是他,怪不得這麼多年,他都沒來過武陵源呢,直到新帝登基才回來,原來,他跟自己一樣,都有著如此坎坷的身世,燕子忍不住想起那個站在桃樹下的男子,怪不得他的笑容溫暖卻又寥落,讓她忍不住想站在他身邊陪著他。
兩天後燕子跟著雁門的車隊走了,冬月看著漸行漸遠的車隊,不禁擔心的道:“小姐就這麼去了,怕不妥當。”
碧青搖搖頭:“常生的性子我知道,即使他不接受燕子,也必然會照顧好她的,你就放心吧。”
冬月:“可是以常生少爺的性子,恐怕不會接受小姐。”
碧青:“有些事誰也說不準,尤其男女之間,不管怎麼樣,讓燕子去試試吧,或許開啟常生心門的鑰匙就握在燕子手裡,也未可知,常生一個人在雁門太
寂寞了,而燕子也想回胡地,若是他們倆成了,我也就放心了,若不成,至少努力過,也不會留下遺憾,還有,燕子畢竟姓趙,這次能安然回來,是運氣,卻難保下一回,我是真有些怕了,趙家既然動了燕子的心思,後頭不定會出什麼陰招,雖說咱們不怕,可這天天防著,也有防不住的時候,倒不如先把燕子送去雁門,等過去這陣兒再說。”
冬月:“可東籬先生哪兒…”
“先生那兒有我呢,咱們也回武陵源吧,這京城我是一天也不想待了。”冬月扶著她上車,出城回武陵源了。
蘇全走了進來,見皇上正看折子,不敢打擾,靜靜立在一旁,慕容湛批閱好手上的奏折,合起來放在一邊兒,才問:“走了?”
蘇全:“沈姑娘一早送燕子小姐去了雁門之後,便回武陵源了。”
雁門?慕容湛挑挑眉,不禁苦笑一聲:“莫非她還怕朕真納了她的養女不成。”
蘇全道:“老奴猜著,沈姑娘是怕趙家再打燕子小姐的主意,畢竟燕子小姐姓趙,隻是姑娘的養女,若趙家執意要回燕子小姐,即便姑娘不應,也會有些麻煩,把燕子小姐送去雁門,絕了趙家的念頭,如今倒是上上策。”
慕容湛點點頭:“她一向最護著家人,容不得家人受半點委屈,哪怕鳳林,她都頂著滿門抄斬的危險,救了出來,更何況,她的女兒,可惜她膝下沒有親生女兒,不然,倒是可以給遜兒定下,有這樣的娘,一定是個聰慧無雙的丫頭。”
蘇全暗暗點頭,若沈姑娘不生女兒便罷,若生了必是極貴重的命格。
碧青可不知道自己閨女還沒生出來,就讓人惦記上了,這會兒正高興呢,路過冀州的時候,去了一趟鶴豐堂找李神醫給瞧脈,果然有了,李神醫有些納悶的看著她,仿佛想不明白,怎麼碧青會懷了孩子。
碧青眨眨眼:”您老給大郎的那些藥,我換成了消食的山楂丸。“
李神醫忍不住哈哈笑了起來:“他竟沒吃出來嗎?”
碧青心說,那時候就算給他吃□□,恐怕他也吃不出來,碧青有心問自己懷的是不是女兒,可一想,這才一個多月,就算現代的醫學水平,也檢查不出性彆,更何況古代了。再說,既然懷上了,是男是女都得生出來,要再是個禿小子,那就是自己的命了,誰也不怨。
眼看瞅見桃林了,忽冬月道:“姑娘瞧,那小男孩跟虎子少爺長的好像呢。?
碧青也撩開車簾看過去,有輛牛車停在道邊兒,好像是車輪壞了,車旁邊有娘倆,正跟車把式說什麼,母親看上去很年輕,也就二十左右,長得不算漂亮,卻有股子說不出來的味道,清清淡淡的,像路邊隨風盛開的雛菊,雖不如牡丹豔麗明媚,卻有屬於它自己的寧靜美麗,令碧青一見,便生了些許好感,手裡卻牽著個四五歲的小子。
看見小子的臉,碧青都傻了,那濃眉大眼的樣子
,簡直跟虎子小時候一模一樣,就是比虎子白一些,碧青忙叫停車,下車走了過去。
那牛車的車把式打量碧青一遭,又看看碧青的馬車,眼睛一亮,跟那娘倆說:”這位夫人就是武陵源的,我這車輪子壞了,拉不了你們娘倆,不如你們跟著這位夫人說說,搭個便車,就能到武陵源了。”
那女子看向碧青,有些局促,一看就是個不怎麼出門走動的人,碧青道:“車把式說的是,我就是武陵源的人,你們母子若是去武陵源,就跟我一起走吧,正好順路。”
那女子仍有些不安,大概是怕碧青是壞人,那車把式道:“你們娘倆就放心吧,彆處不敢說,若說武陵源,那老漢敢拍著胸脯保證,都是好人,你們娘倆不是投親嗎,跟著這位夫人去,也算有個熟人,省的到時候瞎打聽了,武陵源可大著呢,有上千戶的人家,要是一家一家的找,得找到什麼時候啊,你又不知道名兒,也沒個信物,可不好找。”
投親?碧青的目光落在小男孩臉上,不是她多想
,這小家夥實在跟虎子太像了,這女子又說來投親,莫非大郎背著自己在外頭偷生的?想著,不禁咬了咬牙。
冬月大約也猜著了,一句話都敢說,暗道,這可才消停幾天啊,怎麼又出事了,要這娘倆真跟姑娘有乾係,那武陵源可是真要翻天了,尤其這孩子都有了,讓姑娘情何以堪啊。
碧青深吸了一口氣:“我在武陵源住了些年,大多人家都認識,若是投親,或許我就知道,不知是哪家?”
女子抿著唇搖搖頭,她牽的小子卻開口了:“我跟娘是來找爹的,聽人說,爹是武陵源的人,我跟娘就來了。”
碧青忽覺眼前有些發黑,找爹的?就憑小男孩這張臉,一進武陵源他爹是誰,恐怕無人不知,碧青倒是想看看蠻牛怎麼跟自己解釋,怎麼料理這娘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