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地圖
寒冬, 水墨圖景中，飄下的雪是淡灰色的。
寧寧沒有跟任何人告彆，離開了天澤學院。
漫長的回國旅途, 他大部分時候都是沉默的，那種在學院時偶爾顯露的鮮活與快樂又暗淡下去了。
越接近屍之國, 越能看到天上地下, 有許多修煉者, 滿身殺氣, 又豪邁談天，他們相信這一程, 風蕭蕭兮易水寒, 是為民除害去的。
屍之國已經被圍了起來, 國門緊閉, 城樓上屍族人禦著屍傀，麵無表情地戰鬥著。
寧寧知道, 屍之國有一扇應急的小門，他繞開眾人, 從小門進去。
喬菀發現，這個篇章裡, 其他人又看不見她了。她又成了寧寧身邊的“幽靈”。
正因如此, 她能更直觀，更細致地看到這場戰爭的全貌。
在堅持了七天之後, 屍之國的護國陣法被破, 青灰色的城牆被推到, 修煉者們高舉著刀劍, 高喊著口號, 在隋秋河的帶領下衝進整個國度。
喬菀目光所及, 是親朋慘死，是家園被毀，是殘肢斷臂，是孤立無援。
滿目瘡痍。
在隋秋河找到那座存放著屍之國人不朽屍身的宮殿後，戰爭的氣氛達到了高潮。
“他們居然連自己的親人都不放過！”隋秋河高聲道，“這是怎樣陰暗、殘忍、沒有人性的種族？！他們居然把自己死去的親人也做成了屍傀！”
群情激憤。
“死去的人，不論如何都死去了，”隋秋河從懷中拿出一把符，朝陳列的棺木中灑去，“願光明之火潔淨他們的身軀，他們的罪孽，讓他們安息。”
熾熱火焰騰燒起來。
“娘——”
“寧寧！”喬菀瞳孔一縮，一時忘了這隻是“幻境”，大喊出聲。和她聲音交疊在一起的，還有屍之國的國君和皇後——寧寧祖父祖母的喊聲。
撲向火海的寧寧被隋秋河扼住了喉嚨，高高舉起，把他扔了出去。
絕雲帝君垂眸看著他，像看一隻螻蟻。
“十三歲的大玄師，真是天縱英才，前途無量……”隋秋河說，“可惜。”
人類與屍族在盛大的火焰前對峙。
神經緊繃到極致，一點微小的、火焰劈啪的動靜，就足以讓兩方開戰。
呼喊聲和兵刃相撞的聲音在喬菀耳邊全方位立體環繞，她忽然無比清晰地意識到，這是已經發生過的事情，是她無法改變的過去。
她什麼都做不了。
天色黑了又亮，亮了又黑，一切呈數十倍速發展，寧寧在祖父母的幫助下從隋秋河手下逃脫，之後便一直在暗處和其他屍族人一起躲藏、戰鬥，隻有少數時刻，喬菀能在正常的時間流速裡，和寧寧待在一起。
屍之國在被一點一點毀滅，第四篇章的標題已經完整地概括了一切。
而寧寧的十四歲生辰，就是在這血、火、屍中度過的。
在陰暗的地窖裡，隻有蛇蟲鼠蟻，沒有長壽麵，沒有糕點，沒有燭火。
隻有喬菀，摟著寧寧，像當初學習抗毒那一課時一樣，輕輕在他耳邊哼唱了一首歌。
“祝你生日快樂，祝你生日快樂……”
【《第四篇章：血、火、屍》進度1/2，已為你存檔。】
【獲得階段獎勵：高級玄氣攻擊技法《銀台金闕儘灰滅》】
……
持續的戰爭中，屍族人親眼看著親人和朋友受傷、死去，家園破碎、找不到從前的影子。
這天，喬菀和寧寧躲藏在一處斷壁殘垣，隋秋河等人從外麵走過。
喬菀聽見他們說話。
一女子聲音說：“已經兩個月了，這些屍族人還在負隅頑抗。”
隋秋河道：“他們堅持不了多久。才兩個月，就要懈怠了麼？你記得吧，此處的‘裂縫’，和神陵洞一樣，認主，不把屍族人殺儘，我們用不了。”
“我當然記得，”女子笑道，“我隻是覺得這些屍族人不識好歹，結局分明已經注定，卻還這樣白費力氣。”
忽然，有人來傳報：“殷家人來了。”
“殷家？”女子道，“他們來乾什麼？”
隋秋河說：“來取藥材。”
女子恍然：“你是說……”
殷家的人早就和隋秋河達成了協議，按照約定，他們來取藥材。
殷家來了五六人，領頭的那個，喬菀很眼熟。
寧寧的父親。
他目光掃過屍之國的慘狀，眼中閃過一絲怒意，他沉聲問隋秋河：“你把人都殺了？”
隋秋河說：“誰叫你們來得這麼晚。”
殷淮客握緊了拳。
“不過，還有些活的，藏著呢，就是找起來要費點力氣。”隋秋河微微一笑。
殷淮客揮手殷家人道：“找。”
“是！”
殷家人要活的屍族人做藥材，他們不僅自己搜查，隋秋河和其他宗門的人也幫忙搜查。
有些屍族人起初以為，殷家會把他們作為藥材豢養起來，這樣不管是要血還是彆的什麼，都能取之不儘用之不竭。有些屍族人已經動搖，如果是這樣的話，至少還是一條“活路”。
然而實際上，殷家人隻是取夠血之後，就把他們殺死。
哪怕殷家人自己不動手，隋秋河也是要動手的。
屍族人絕望了。
絕望帶來瘋狂。
一時間，許多來圍剿屍之國的人類接連被用殘忍的手段殺死，被做成屍傀攻擊自己的夥伴，危險和仇恨在蔓延。
這正是隋秋河想要的。
事情朝著他的劇本發展，隻有一點，在他預料之外。
五天，殷淮客找到了寧寧。
寧寧手中拿著一把玄黑長劍，指著自己的父親：“不要過來，否則，我殺了你。”
“寧寧，”殷淮客往前走了一步，低聲說，“我是來救你的。”
【《第四篇章：血、火、屍》已完成】
【恭喜通關】
【獲取獎勵：光明之火符×5，回憶碎片×12，少年寧寧立繪×1，屍之國景圖×5】
【增加主界麵寧寧形象[Q版·五頭身]】
【每日簽到語音增加時長，第一條可用時長20秒，第二條可用時長15秒】
外麵天色愈發濃黑，夜已經很深了。
喬菀抿了抿唇，看著主界麵上的寧寧，現在默認的形象已經不是最早的二頭身Q版，而是剛剛獲得的五頭身形象，身材更頎長，少年感十足。他在華麗宮殿的寒玉床上閉眼休憩，喬菀盯了一會兒，他又慢悠悠睜開眼，活動手腳，手動了動，似乎舉起了什麼東西在眼前看。
喬菀一口氣通關了第三篇章的後二分之一和第四篇章，精神上已經很疲憊。
可是隻休息了一會兒，她就又進入了新的劇情篇章。
【《第五篇章：逃亡》】
劇情接著上一篇章。
殷淮客說：“現在屍之國被團團圍住，隋秋河不會放過一個屍族人，隻有殷家人有機會帶你出去。”
寧寧抿著唇說：“我不信你。”
殷淮客閉了閉眼，說：“九年前，是我對不起你們母子，我那時太年輕、太狹隘，九年來我一直想著你，想著阿梅……”
寧寧凶狠道：“閉嘴！不準你提我娘！”
殷淮客道：“寧寧，爹知道錯了。如今形勢危急，你必須跟我走，我會把你帶到安全的地方，從今往後，好好保護你長大。”
“我不——”
“寧寧，”祖母冰冷的聲音傳來，打斷了他的拒絕，“跟你爹去吧。”
“祖母！”寧寧說，“是他當年不分青紅皂白趕走我和我娘，如果不是他，我娘不會在回國的路上染上重病，不治身亡！是他害死了我娘！”
“那就讓他救你，養你長大，來贖罪。”
“誰知道他是不是真心的？他曾親口說，屍族人隻配當殷家人的藥材！”
“寧寧，”殷淮客說，“你是我的兒子，不是……藥材。”後兩個字說得很輕，很狼狽，仿佛難以啟齒。
“你當年怎麼不這麼說？你當年怎麼不對娘這麼說？！你——”
祖母伸手按在他的腦後，一股強大的力量瞬間擊暈了他。
她對殷淮客說：“你帶他走罷。”
殷淮客道：“當年是我對不起阿梅，這些年我一直想著他們，隻是沒臉來找他們，就連阿梅去世的消息，也是寧寧進了天澤學院，我才從旁人口中得知，我對不起他們，往後餘生，我會用儘我所有，補償寧寧。”
祖母那冷淡的、僵硬的眼珠看了看他，什麼也沒說，轉身離去。
走出去些許距離，她弓起背，喉嚨嘶啞，嘔出一塊塊腐爛的內臟。
她受了重傷，快要死了。
但凡她還能護得住寧寧，她都不會把他交給殷家人。
可是世道無情，沒有但凡。
……
殷淮客給寧寧喂了一顆假死的丹藥，給他易了容，和其他幾具屍族人的屍體放在一起。
“藥材取得差不多了，我們還準備要帶些屍體回去研究，”他麵無表情地對隋秋河說，“都是死的，不會妨礙你的計劃。”
隋秋河掃了一眼，神識簡單檢查了一下，確定沒問題，便揮手放行了。
殷家人的馬車，運著屍體出了屍之國。
……
三天後，屍之國覆滅於一場大火，隋秋河確定，這裡再沒有一個活著的屍族人。
可是屬於屍之國的那塊如同神陵洞般的修煉寶地，仍然抗拒他的進入。
他立刻意識到，有人逃走了。
回顧這場精心策劃的戰爭前後，唯一可能被屍族人逃脫的缺口——是殷家人運出去的那批“屍體”！
“離開屍之國後不久，殷淮客就帶著幾具屍體脫離了殷家隊伍，獨自離開”的消息，殷家人沒有隱瞞。
順著路線，隋秋河派人大肆搜捕。
有幾次，他們幾乎擦肩而過了。
喬菀被這刺激的劇情搞得好幾次心跳劇烈得近乎爆炸，呼吸艱難，頭暈目眩。
她祈禱這樣“擦肩而過”的好運能夠常在，直到寧寧躲到安全的地方，但終究是奢望。
玄元曆三百九十六三月，春暖花開，草長鶯飛，琴國雙鵲城前。
隋秋河攔在了殷淮客和寧寧的逃亡路上，他一出手，雪白長劍便破空而嘯，直刺向那唯一幸存的屍族人。
生死存亡之際。
眨眼間，殷淮客擋在了寧寧身前。
絕雲劍沒有第一時間穿透他的胸口。
然而，殷淮客如今不到四十歲，隻是尊者修為，哪怕用儘全力，也難擋帝君一劍。
噗嗤。
長劍刺穿他的心臟。
和屍族人不一樣，人類身體裡的血液極多，多到一劍下去，瞬息便能浸濕衣衫，甚至噴濺到旁人臉上。
寧寧抬手擦了擦臉上溫熱的血，直到此時此刻，才相信，父親說的話是真的。他是真的想救他，想彌補他，想保護他，想從今往後不再浪費時間，好好看著自己的兒子長大。
但人生有些事情，錯過就是錯過。
沒有機會了。
殷淮客沒有立即死去，玄氣瘋狂運轉，支撐著他飛速流逝的生命，他往寧寧手裡塞了一顆丹藥，吼道：“兒子，跑啊！”
【《第五篇章：逃亡》進度1/2，已為你存檔。】
【獲得階段獎勵：負蒼劍】
【備注：負蒼劍，和絕雲劍同出一爐的極品名劍，曾被絕雲劍所碎】
喬菀從劇情篇章裡出來，才發現逃亡過程中自己的胸悶氣喘，不是受劇情影響，而是身體在現實世界的反應。
外麵天不知何時，已經亮了。
喬菀猶豫了一下，從儲物戒裡拿出兩隻玉瓶，吃了一顆忘憂丹，又吃了一顆回氣丹。
回氣丹瞬間就讓她的丹田重新玄氣充盈，忘憂丹則撫平了身體的一切不適。
喬菀給自己回滿血，再進劇情篇章。
又下雨了。
春雨淅淅濛濛。
寧寧在雨中奔跑，穿過煙雨樓台，穿過長街短巷，穿過匆匆行人。
“殷寧？那是殷寧嗎？”
“殷寧怎麼會在這裡？”
“殷寧！”沈輕舟大喊一聲，“小心！前麵有六級玄獸，會捕殺人類的馬腹！”
寧寧抬頭，看到了老師侯初景，和天澤學院的同學。他們從屋頂上跳下來，追到他身邊，問道：“殷寧，你還好嗎？”
“你受傷了？身上怎麼這麼多血？”
“殷寧，我們聽說你的國家……你現在……”
寧寧低聲問：“你們怎麼在這裡？”
顧宵說：“聽說雙鵲城有六級玄獸出沒獵殺人類，老師便帶我們出來曆練。”
“殷寧，”侯初景沉聲說，“若是你現在無處可去，我有一處安全的地方，能供你暫時藏身。”
“老師……”寧寧望著他，似有些惶然脆弱。
侯初景歎息一聲：“彆害怕，跟我來吧。”
喬菀直覺覺得，有地方不對勁。
她盯著侯初景的背影，他走得有些快，匆匆地，又數次回頭，看寧寧跟緊了沒有。
忽然想到，當初就是侯初景，親自跑到屍之國，招收寧寧入學。
為什麼？
此前天澤學院從沒有招收屍族人的先例，他為什麼要費這麼大的力氣親自去屍之國收這樣一位學生。
侯初景說：“就在前麵了。”
寧寧聲音縹緲：“老師，你說的安全之處，就在雙鵲城嗎？”
侯初景笑道：“是啊。”
他話音剛落，黑色長劍便從他後心貫穿而出。
“老師，我不相信你。”寧寧漠然道。
侯初景驚駭回頭，發覺自己這位特殊的學生氣息異常。
他的修為……尊者？！
喬菀知道，是寧寧吃了父親給他的那顆丹藥，瞬間提升了他的實力。
“老師，你當初為什麼要去屍之國，為什麼選中我去天澤學院讀書？因為你……和隋秋河是一夥的，對嗎？”
玄氣順著劍攪動著侯初景的五臟六腑。血從他的喉嚨裡湧上來，從他嘴角冒出，麵對這個提問，他說不出話來。
“還有誰，是同謀？沈輕舟？顧宵？吳百憂？”
雙鵲城裡，有許多人，在慢慢朝他靠近。
寧寧看著聚來的人，看到他們手中的武器，眼中的警惕和殺意。他笑了：“啊，原來這座城的人都是。”
他大開殺戒。
【有兩種情況，會開啟惡鬼道的大門。一，死的人是極惡之人；二，死的人足夠多。玄元曆三百九十六三月十五，惡鬼道最後一次開啟，是在血流成河的雙鵲城。】
【隻是強行提升到的尊者實力，何以能毫無阻礙地殺那麼多人？因為能夠阻擋寧寧的人，正作壁上觀，用留影石記錄下他瘋狂的罪證，讓他的死亡再為“名門正派”“正人君子”添一筆功勳。】
“殷寧，你瘋了嗎？你在乾什麼？你冷靜一點！”沈輕舟叫道。
此前，顧宵、吳百憂都試圖勸阻他，都被他所傷。
可是沈輕舟還是義無反顧地衝上去，抓住了寧寧的胳膊。
寧寧揮劍朝他手臂斬去。
沈輕舟：“……”
他定定地看著昔日同窗，沒有躲避。
長劍沒有同預料中那樣砍斷他的手臂，不是因為殷寧在關鍵時刻收了手，而是有另一把劍從遠處飛來，撞在寧寧的劍上，阻斷了他的攻勢。
喬菀呼吸一窒，她認出那把劍是隋秋河的絕雲劍。
接下來，隋秋河遠程操控絕雲劍，和寧寧來回交手數十招，絕雲劍遊刃有餘，寧寧卻應付吃力，狼狽不堪。
終於，他手中那把玄黑長劍，再一次迎擊絕雲劍後，裂紋陡生，倏忽碎儘，散落一地。
下一刻，絕雲劍使出殺招！
這時，沈輕舟伸手，抓住了絕雲劍，鮮血飆濺！
“殷寧，如果你想還屍之國的人清白，你應該堂堂正正地活下去，而不是像現在這樣，像一個沒有理智的瘋子。”
喬菀聽見寧寧笑了，他問沈輕舟說：“這些人都是來殺我的，天涯海角，他們不會放過我。你告訴我，我該去哪兒‘堂堂正正地活下去’？”
沈輕舟沉默了。
喬菀心裡卻有了一個答案。
惡鬼道。
“錚——”
旁邊一具屍體手上的一把普通上品劍驟然飛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穿透寧寧的心臟。
“寧寧！”
惡鬼道黑氣繚繞的入口，在他身邊張開，像一隻眼，也像一張嘴，等著他罪孽的靈魂被吞入其中。
四周，無數落在地上的無主之劍飛起，瞄準了寧寧。
喬菀看見寧寧仿佛明白了什麼，跌跌撞撞地後退，被繚繞的黑氣包裹、吞沒。
所有的劍遽然朝他刺去！然而，這些劍隻徒勞地穿過了那團黑氣，被卸去所有附在身上的力量，哐啷啷紛紛落地。
眼見那團黑氣即將消失，喬菀緊跟著衝了進去。
裡麵隻有一片黑暗。
【《第五篇章：逃亡》已完成】
【恭喜通關】
【獲取獎勵：《萬千禦劍法》，負蒼劍繪圖，回憶碎片×12，少年寧寧立繪×2】
【增加主界麵寧寧形象[正常比例·水墨]】
【每日簽到語音增加為三條，增加時長，第一條可用時長30秒，第二條可用時長25秒，第三條可用時長20秒】
【恭喜玩家開啟“惡鬼道”】
【全圖場景已加載完畢，全新的《寧寧養成計劃》地圖，等你來探索！】
喬菀果然看見《寧寧養成計劃》的主界麵右上角多了副小地圖。
她點開，看到了水墨風繪製的山川河流，看到了一條叫苦水的河，看到了鬼王宮殿，看到了細幽穀，看到了……流淵。
流淵？！
惡鬼道有流淵，那是不是有流淵玉？
喬菀愣了一會兒，重新把地圖縮小，手指放在到簽到語音上。新的一天了，她有三次說話的機會，剛剛經曆過那些劇情，一時間不知道該對寧寧說些什麼。
主界麵仍然是鬼王宮殿中的場景，寧寧似乎在睡覺，背對著屏幕，隻有如瀑白發逶迤一地。
Q版的時候還沒怎麼覺得，換成正比，喬菀忽然發現，寧寧的腰好細，手腕也好細，皮膚也一片冷白。
他醒了，坐起來，轉過身，伸出蒼白修長的手指，撩開臉前碎發。
喬菀一時愣怔，無意識屏住了呼吸。
好、好帥。
畫麵裡，寧寧抬眼，望向屏幕。那一眼直擊靈魂，讓人錯覺他正透過屏幕注視著她。
喬菀手指一顫。
咻！
發出去一條空白語音。
喬菀：“……”
作者有話說：
喬菀：好丟臉T-T
ps本文最虐的部分這章一口氣過掉啦
第42章 缺口
墨夷寧覺得這次的夢境太漫長了。
把那些最久遠、最刻骨的事重新經曆了一遍, 那些本以為自己已經以往的細節，原來還曆曆在目。
忽然，墨夷寧感知到了某種波動。
往常這是喬菀和他說話的前兆, 但今天，他沒有聽到她的聲音, 隻聽見了一下淡淡的呼吸聲, 倏爾消失, 恍若錯聽。
這是……什麼意思？
他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 手上沾滿滑膩的血的觸感，他還記得。
想來她也還記得他在雙鵲城的樣子。
……
喬菀看見寧寧低頭看手, 不知道他在想什麼, 隻覺得那雙手……也很漂亮。手指修長, 骨節分明, 水墨畫風更增添了彆樣的質感。
【係統消息：寧寧目前已有三種畫風形象，點擊左上角[形象]即可切換~】
喬菀才發現切換按鈕。
她點開, 看到三個選項，思考了一會兒, 切成了[Q版·二頭身]。
嘭！
手機微微一震後，主界麵冒出一陣白煙, 煙靄散去, 露出短手短腳臉圓頭圓的小可愛寧寧。
這才對嘛。
熟悉的感覺回來了！
喬菀鬆了口氣，珍惜今天剩下的兩次語音機會, 認真思索一番, 才按下語音鍵。
“寧寧, 早上好。我剛剛度過了一個漫長的夜晚, 從昨天天黑, 到剛才天亮, 我在‘劇情篇章’也就是一個奇特的幻境裡看到六百多年前的事，看到了你的……過往。寧寧，你是真實存在的對嗎？你還活著嗎？你現在是在惡鬼道嗎？”
語音發出去後，喬菀盯著手機，等待回複。
【寧寧：我是真實存在的，我還活著，我在惡鬼道。】
喬菀心想，現在問題隻剩下一個，惡鬼道在哪兒啊？
她這麼想，也就這麼問了。
雖然今天浪費掉了一條語音，但明天又有三條了。說話的機會一下子寬裕了，喬菀也就奢侈地用了上限20秒的語音機會，問了這麼一個簡短的問題。
【寧寧：在我現在出不去，你進不來的地方。】
啊……？
喬菀呆滯地讀了兩遍這行字。
回答了，但好像沒完全回答。
不過，倒是可以解釋，如果寧寧是真實存在的，為什麼不出現。因為出現不了。
記得當時在無方秘境，寧寧曾經說過，“我終有一日會去找你”，當時自己隻以為是因為他或許並不是真實存在，所以用“終有一日”這樣模糊不清的詞彙搪塞，可是現在看來，是因為他被困在了惡鬼道。
惡鬼道……
喬菀總覺得自己忘記了什麼。
《逆霸天玄》這本小說長達八百多萬字，喬菀在閱讀過程中，不僅有很多地方隻掃了幾眼看個大概，還有不少章節和劇情乾脆跳過了。
當時，她覺得即便跳了，也不影響她了解整部小說講了什麼。
現在，她卻覺得有點後悔。
早知道她會穿書，她一定會拿出複習的態度去研讀這篇小說的！！
惡鬼道……對這個名字完全沒有印象啊，是小說裡沒寫，還是被她跳過了？
喬菀想了一會兒，越想頭越疼。
她意識到，應該是她之前吃的忘憂丹藥效快過了，那些無法言說的疲憊和胸悶卷土重來，太陽穴突突直跳，頭疼，眼睛疼，通宵的困倦湧上心頭，但大腦太過興奮，一時又睡不著。
她想了想，點擊[形象]，把奶團子又切換成正比大帥哥，不用思考和寧寧說什麼，喬菀就快樂地放空大腦，肆無忌憚地端量著不似人間能有的美色。
寧寧從宮殿的寒玉床下來，走到了書房，慢條斯理地整理書卷和畫卷，有時也會提筆寫些什麼。
他動作優雅好看，喬菀還能聽到紙張摩擦聲、研墨聲和毛筆寫字的細微響聲，環境音逼真到仿佛身臨其境，在這樣的白噪音裡，她眼皮漸沉，慢慢地睡著了。
……
當聽到喬菀問他惡鬼道在哪兒時，墨夷寧本想回答，在煉獄。
惡鬼道是煉獄最初的稱呼，後來煉獄擴大，真正意義上的“惡鬼道”便如同流淵、苦水、細幽穀一樣，成了煉獄的一部分。
然而，幻境把墨夷寧這個名字換成了殷寧，把煉獄這個地名換成了惡鬼道，顯然是有意為之，那股力量讓他無法對喬菀說出“煉獄”二字。
可是為什麼？
為了向喬菀隱藏什麼嗎？
墨夷寧翻看著在那漫長夢境後多出來的畫卷，一張張都是幻境裡，喬菀和他在一起的片段。生生地，在他慘淡無光的少年增添了這樣一抹灼灼豔色。
墨夷寧忍不住思忖，那構建了他的回憶幻境和他與她交流通道的至高力量，究竟目的何在？
“王——”
一隻鬼魂跑進宮殿，上氣不接下氣地大喊道：“王！王！封印——封印破了——”
墨夷寧霍然起身。
小鬼衝到他麵前，後半句話才吐出來：“破了一個，小——缺口！”
即便隻是小缺口，那也是幾百年未曾有過的重大突破。
墨夷寧說：“帶我去看看。”
小鬼：“好嘞！”
月光幾百年如一日地照耀著苦水，苦水水麵波光粼粼，碎光柔和。可是進了月亮封印裡麵，那光芒便顯得刺眼了許多。
“缺口，在哪？”
封印中心的眾鬼仿若風燭殘年，魂體飄搖臉色蒼白，其中一鬼指了指封印最邊緣的位置。
邊緣，也是封印力量較弱的地方，的確是一個很好的突破口。
墨夷寧順著其他人的目光焦點望去，看到了一條漆黑的裂縫。
“王，雖然現在這個缺口，連一根手指都還伸不進去，”一隻惡鬼殷勤道，“但千裡之堤潰於蟻穴，這個小小的缺口，就是打破封印的突破口！”
“沒錯沒錯。”
身邊眾鬼附和，並尋思著怎麼開口跟這位鬼王要一點休息時間。這不分晝夜連軸轉，再這樣下去，它們不是累死就是被封印的力量侵蝕而死，還不敢消極怠工，不然鬼王也會讓它們死。
誰能想到，都下了煉獄了，還會為了“活命”如此卑微。
墨夷寧麵上沒什麼表情，他仔細檢查了一遍那條縫隙，發現它並不完全是被暴力破壞開來的。煉獄的這一道封印，是有邊界的，它與最初屬於惡鬼道的禁製相連，嚴絲合縫，讓煉獄裡的東西再沒有離開的可能。
原先屬於惡鬼道的禁製，是和惡鬼道共同誕生的天然封印，用以阻攔“惡鬼眾”為禍人間，因此異常強大。隻是後來隨著惡鬼道的範圍逐漸擴大，慢慢演變成“煉獄”，禁製也不夠用了，出現了一塊稀薄的弱點。
這塊弱點，曾經是人類、妖獸、玄獸和普通鬼魂進出煉獄的口子，也曾有惡鬼突破過它，重回人間。
這道後來的封印，似乎就是為了彌補那塊弱點而存在。
但它的力量，還是比不過天然的惡鬼道禁製，所以在六百多年的時光下，在他幾百年的破壞和眾惡鬼這兩個月的全力摧毀中，它和原本的惡鬼道禁製之間，出現了這麼一道裂縫。
墨夷寧蒼白的指腹撫過那條縫隙，在惡鬼眾的心驚膽戰裡沉默了許久，才抬頭說：“做得好，繼續。”
惡鬼眾：“……”
可惡，這不是它們想聽的話！！
作者有話說：
惡鬼眾：豈有此理！怎麼做鬼了還要996？！QAQ
第43章 遼漠
喬菀做了個噩夢。
醒來時, 她一身冷汗，心臟一抽一抽的疼，眼角還有淚。
喬菀先是夢見水墨正比大帥哥寧寧在殺人, 他皮膚蒼白，沾染了血色, 低聲和她說：“菀菀, 我殺了這麼多人, 還是你的寧寧嗎？”
夢裡她有點害怕, 又有點心疼他，對他說：“你殺了那些人……不是你的錯。”
然後又夢見寧寧死了。
在雙鵲城, 沒有什麼惡鬼道的入口, 隻有烏泱泱的、喪屍一般想要生吞活剝了寧寧的人。她和寧寧東躲西藏, 一直跑一直跑, 但最終沒有逃過。
寧寧的玄黑長劍裂成碎片落在地上，渾身氣息散逸, 他神情茫然，眼中的光一點一點熄滅。
夢裡, 喬菀衝到隋秋河麵前，問他, 你為什麼要做這樣的事？
沒等到回答, 她就醒了。
喬菀第一時間拿出手機，確認寧寧還好好的。
確認完, 她又趴下了。
好累。
一次通宵, 一周疲憊。
花一晚上肝完兩個半劇情篇章後, 假期接下來的時間, 喬菀啥也沒乾, 就在房裡躺到了集合曆練的那天。
……
遇風台。
今天不是學院大比這樣的日子, 遇風台便一片空曠，寥寥無人。
這次前往遼漠曆練的人，除了嵇遠山手下的喬菀、凜采薇和初連理，還有顧晨老師手下的兩個學生，和章照水老師手下的琴嚴和另外一個學生，總共七個學生。
這次出行，嵇遠山帶隊。
“人都到齊了，”嵇遠山說，“先互相認識一下吧。”
七個人裡，喬菀認識三個，還有兩個見過。顧晨手下的一個學生，是當初采薇樓門口說要買凝丹散的，而章照水手下的另一個學生，是當初采薇樓門口勸說他的那個。
兩人分彆自我介紹，前者叫衛宣海，後者叫費榛。
衛宣海是衛國皇子。
顧晨手下的另一個學生，是個女孩，個子很高，瘦臉細長眼，叫淩寒。她自我介紹言簡意賅，很高冷的樣子。
這一批人，喬菀、凜采薇、初連理都是十七歲，衛宣海十六，費榛十五，都是玄師境界，其中年紀最小的費榛，修為最高，五階。
淩寒十四，琴嚴十三，都是馭玄者九階。
臨出發前，嵇遠山特意叮囑凜采薇：“此行我們乘銀爪大鵬趕路，大鵬速度極快，你在鵬背切忌醉酒胡鬨。”
凜采薇一臉認真地保證：“是，老師，我知道。”
然而上了鵬背沒多久，喬菀就感覺一個毛茸茸的腦袋蹭到她肩膀上，一開口就呼出酒氣：“費榛才十五歲就玄師五階了，也太有修煉天賦了，真想問問他是怎麼做到的。”
喬菀默默想，你是沒見過十三歲的大玄師。
“凜采薇，”旁邊的初連理皺眉道，“老師不是說了讓你彆喝酒嗎？”
“哪有！”凜采薇理直氣壯，“隻是讓我彆喝醉，我現在又沒醉。”
初連理噎了噎。
好有道理，無法反駁。
“天氣這麼冷，一上天更冷，”凜采薇抱臂抖了兩下，狐裘毛跟著抖抖，她笑嘻嘻道，“要不你們也來兩口？我們凜國人小時候，冬天都愛喝酒取暖，很有效噠。”
之所以是小時候，是因為長大了，修煉之後，就能用玄氣平衡體感溫度。
但顯然，比起用玄氣，凜采薇更愛喝酒。
“喬菀，”她轉過頭又問她，“聽說你也是半年躍升好幾階，也是我們三個裡最早到二階的，有沒有什麼修煉訣竅啊？”
“嗯……”喬菀沉吟了一下，“可能是我運氣比較好？”
喬菀還在思索自己這一路走來的升級之旅竅門，卻發現凜采薇已經扭頭去和淩寒搭話了，邊搭話邊用她那小銀壺喝酒，喝得臉頰紅彤彤的，又跑去問費榛。
銀爪大鵬個頭極大，但載了八個人，每個人分到的空間也不算多。
沒過一會兒，凜采薇就給每個人做了遍采訪。
初連理：“……這是醉了吧？”
喬菀：“……是吧？”
淩寒：“看來是的。”
……
上午出發，傍晚抵達。
銀爪大鵬速度就是快。
遼漠在天玄大陸西邊，琴國和初國都和它接壤。嵇遠山帶他們落腳的是在遼漠邊緣的琴國廣風城。
一聽名字就知道，這座城，和廣林城有點關係。
有點關係，但不多。
琴國西邊邊陲的幾座城市，分彆叫廣山、廣林、廣風、廣火，都是占地麵積較為廣大的城市。其中廣林靠近偏北的莽蒼山脈，廣風靠近偏南遼漠，是四座城市中距離最遠的兩座。
“聽說遼漠這邊的燒刀子特彆好喝，”一到客棧，凜采薇就眼睛發亮地問，“你們客棧有嗎？”
嵇遠山：“不許給她拿。”
他拎著凜采薇的衣領上樓，凜采薇拚命給掌櫃使眼色，比劃手勢，表示隻要給她一小壺嘗嘗就行。
掌櫃：“……”
遼漠天氣乾燥冰冷，儘管廣風城隻在其邊緣，但喬菀呼吸時，也總覺得吸了一口沙子味。
上了樓，嵇遠山把人叫到房間，這才告訴了他們此行曆練的內容。
“遼漠是天玄大陸最為廣闊的一片沙漠，在這片沙漠裡麵曾經有一個奇異的國度，叫炎之國。這個國度裡的人也和普通人類不同，他們皮膚赤紅，頭發如火，他們有自己的文字和語言，在他們的語言裡，遼漠叫‘鳩艾哈羅克’。但是三百多年前，炎之國在遼漠完全消失了，直到四個月前，才重新現世，但是裡麵已經一個活的炎族人都沒有了。”
喬菀聽到這兒，已經有了既視感。
“這次曆練的地點，與其說是遼漠，不如說是炎之國。當然，其中最為危險的部分這幾個月來已經被我們清掃乾淨，同時我們發現了炎之國有一座地下宮殿，宮殿中布有失傳已久的上古天機玲瓏陣，我們檢查過了，沒什麼太大的危險，但很具備曆練價值。你們是第四批，前三批分彆是光明殿、玉霄門和千重山的弟子。”
“天機玲瓏陣，是一種變化多端的迷陣，修為對這座陣法無用，不論你是毫無修為的平凡人，還是年紀輕輕就成為了玄師大玄師的天縱英才，或是宗門之主一族長老的聖者帝君，都必須按照它的規則，經其考驗，叩問內心。若能通過考驗，梳理清楚自己內心所思所想所懼所愛，對日後修煉也有幫助。”
“同時，如果你能通過天機玲瓏陣的考驗，你就能獲得一份獎勵，然後離開陣法；如果你沒有通過天機玲瓏陣的考驗，陣法也不會困你太久，七天之內，它同樣會送你離開。所以，你們不會有性命之憂。”
“但為了讓你們多一點動力，我可以告訴你們，”嵇遠山微微一笑道，“前麵去的三批弟子，全都拿到了獎勵。”
凜采薇握拳：“我們也一定會拿到的！”
眾人紛紛表示，彆人行，我們也行。
嵇遠山道：“今夜好好休息，明日啟程出發。”
“好！”
嵇遠山揮手，眾人便散開。
有人回房，有人衝下樓。
“掌櫃，一壺燒刀子！”
“掌櫃，你這兒有遼漠泉酒嗎？”
前者是凜采薇，後者是喬菀。
掌櫃道：“燒刀子有，但咱這兒不論壺賣，論碗。泉酒嘛，沒有。那泉酒幾百年難得一遇，我這小店哪能有？”
“那您有什麼消息嗎？”喬菀問。
“那什麼泉酒好喝嗎？”凜采薇問。
“我沒喝過，好不好喝就不知道了。隻不過這泉酒比金子還貴，上次出現得是四五百年前了吧，最近幾年沒消息了，要不是我家世世代代在這兒開客棧、酒樓，我說不定還不知道遼漠泉酒這玩意兒呢！”
喬菀又變著花樣問了消息，最後也沒問出來什麼，隻能和凜采薇痛乾兩碗燒刀酒。
翌日。
喬菀揉著微疼的腦袋，在嵇遠山叫他們集合的哨聲中起床。
她眼下烏青，神情疲憊，喉嚨酸痛。
凜采薇精神奕奕，活力滿滿，一大早上就悄悄找掌櫃要了酒，裝滿了她的小銀壺。
嵇遠山看了喬菀一眼，淡淡道：“好的不學壞的學。”
喬菀：“……”
嗚嗚。
“出發！”嵇遠山一揮衣袖，銀爪大鵬倏然落下，揚起一片風塵。
不多時，他們便穿過了茫茫沙漠，在一片明顯的城池廢墟前降落。
斷壁殘垣上全是歲月的痕跡，遼漠的風沙更增添其滄桑悲涼。
冬天的寒風和著沙子，刮得喬菀的臉生疼。
她望著眼前被毀滅的國度，思索它的背後是否和屍之國是同一個故事。
身後，有一匹通體雪白的飛馬落地，飛馬拉著同樣白色的玉車，車簾撩開，緩緩走下一大一小兩個人。
嵇遠山神情微變，站到學生們前麵，對著來人低頭問好：“絕雲神君。”
絕雲？
喬菀眼睛微微睜大。
哪個絕雲？
神君？天玄大陸修為最高等級，據說整個大陸達到這個境界的人一隻手數得過來的，神君？
作者有話說：
第44章 陣靈
無數問號在喬菀頭頂冒出, 她心跳劇烈，仔細地看著那個男人越走越近。
一身華貴金紋白衣的男人牽著戴麵紗的少女，朝嵇遠山淡淡一笑, 便先他們一步，走進了炎之國的廢墟之中, 隻兩三息後, 人影便消失不見。
喬菀緊繃的神經並沒有就此放鬆。
……真的是他, 絕雲聖者/帝君/神君, 隋秋河。玄元曆三百九十二年，他才是聖者, 三年後, 成了帝君, 六百年後的今天, 他成了神君，不, 他成為神君或許是在更早。
嵇遠山就聽喬菀有點呆地問了一個問題：“神君是什麼時候，成為神君的？”
琴嚴搶答：“沒記錯的話應該是兩三百年前！神君突破的那一天, 據說天象異亂、紫電雷劫在雲間虯結，場麵驚人！”
嵇遠山道：“是兩百七十三年前。”
喬菀沉默地點了點頭。
這時, 凜采薇探頭問道：“神君帶聖女也是來天機玲瓏陣曆練的嗎？”
嵇遠山似有些困惑：“應該是的, 不過……”
他話沒說完，隻揮手道：“快些走吧。”
這個沙漠中的國度, 哪怕隻遺留下一片廢墟, 也能讓人隱約窺探到它們繁華時的盛景。
遼漠嚴寒, 進入炎之國, 溫度一下子起來, 暖和許多。
喬菀看到了一扇巨大的門, 門上雕刻著如雲如焰的花紋。
嵇遠山道：“那是炎之國的淬煉之門。”
門後是荒蕪的廣場，廣場地麵上有和門上相似的花紋。比他們早到的隋秋河和聖女站在廣場中心也是花紋正中心，一道紅光綻出，那塊地麵緩緩沉了下去。
喬菀問：“那個下麵就是天機玲瓏陣？”
嵇遠山道：“沒錯。”
一行人步入廣場，這下不僅是覺得“暖和”，還有些炎熱了。
凜采薇脫了狐裘，伸手給自己扇風，不忘了喝兩口燒刀子壓壓驚。
喬菀猶豫了一下，問凜采薇：“那剛才說絕雲神君牽的那個女孩是聖女，光明殿的聖女嗎？”
凜采薇說：“是啊，我還認識她呢，我們小時候在一起玩過。”
光明殿坐落在凜國國內，與凜國皇室交好。
沉入地下宮殿的過程裡，喬菀心想，這是她遇到的第幾個男主的未來老婆了？
和很多作品一樣，光明殿雖然叫光明殿，但不怎麼光明。聖女雖然是聖女，但要遵守各種嚴苛變態的規矩，甚至不能自由地表達自己的情感，且從小學習的課程就是如何侍奉光明之神，如何為神與子民獻身。聖女不會哭，不會笑，輕易不開口，高冷如霜，純潔如雪。
“噔”的一聲，下降的平台停住。
地下宮殿牆壁上鑲滿了綻放橘黃光芒的晶石，這裡玄氣充裕，呼吸一口，神清氣爽。
地下宮殿保存得比地上王國完好，不過今天這裡不是隻有天澤學院的人，光明殿除了聖女，還來了十幾個弟子。
琴嚴呆了呆，道：“我從古籍上讀到過有關天機玲瓏陣的記載，我記得這陣法很特殊，它無法被暴力破壞，而且一個人隻能進一次，不管通過與否，都無法再‘曆練’第二次。老師，你之前不是說，光明殿的弟子已經來過了嗎？”
初連理冷冷道：“隻說光明殿來過一批弟子，又沒說光明殿的弟子全來過了。”
他看琴嚴的眼神就像看一個傻子。
琴嚴：“……”
嵇遠山示意他們安靜，扭頭，他又向隋秋河打了聲招呼。
“神君。”
他雖是天澤學院的老師，但也隻是個平平無奇的宗者修為。
隋秋河看見他們了，微笑道：“這些弟子雖然修為不高，但很有向學之心，主動提出要來曆練，我便隻好滿足他們。雖與你們撞了時間，但這天機玲瓏陣夠大，應當不會妨礙你們吧？”
“自然不會，”嵇遠山拱手道，“那就神君先請吧。”
隋秋河沒有推辭。
目送神君送光明殿的人進去，琴嚴撓撓頭：“他好像聽到我們說話了。”
“不是好像，是肯定，”凜采薇道，“神君誒！這方圓幾百裡的動靜都在他指掌之中！”
喬菀摸了摸自己跳得有點快的心臟，說不清楚是恐懼更多還是憤恨更多，但不管是什麼情緒自己都得克製一下，不能露出端倪，不然隋秋河捏死她估計比捏死隻螞蟻都容易。
過了沒多久，隋秋河出來了，朝嵇遠山微一頷首。
嵇遠山便回頭又叮囑了學生一番，而後道：“都進去吧。”
七個人一同走進這失傳已久的上古迷陣中。
喬菀進去之前，回頭看了隋秋河一眼。隋秋河靜靜地看著他們，從表麵神情，什麼都看不出來。
都到了天玄大陸頂端的神君修為了，表情管理自然十分優秀。
隻不過喬菀直覺覺得不太對勁。
隋秋河已經是神君了，可以說是整個天玄大陸首屈一指的強者，哪怕是在《逆霸天玄》這篇小說裡，神君這樣的人物也是最後十分之一才開始出場，怎麼一個供小輩曆練的天機玲瓏陣，隋秋河居然親自出麵帶隊？
喬菀按捺下疑問，神君這個層次暫時還是她無法撼動的，有什麼蹊蹺也不是她能解決的。
先把眼前的曆練完成再說吧。
一腳踏進天機玲瓏陣，喬菀發現，原來就在她身邊的其他同學都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騰升起的白霧。
喬菀頓了頓。
這霧並不濃鬱，隱隱約約能看到燈火和道路。
“你好。”
一道溫和的男聲在她耳邊響起。
喬菀驚了一下：“你是？”
“我是陣靈，你可以叫我天機。”
“天機……你好？”
“首先是測試的第一項，根據你目前玄師二階的修為量身定製，需要考驗你的眼、耳、鼻、舌、身、意。”
它話音剛剛落下，眼前迷霧便倏然散去，露出一片青翠竹林，沒有空暇欣賞美景，數道利箭從林間射出，速度極快，破空錚鳴！
喬菀偏頭躲箭的同時飛快畫出召喚陣法。
下一秒，相柳興衝衝地跟著召喚的力量離開罔墟小院，環顧四周，卻是一片茫然。觸目所及隻有霧蒙蒙的白，沒有敵人，也看不見喬菀。
召喚陣起作用的那一瞬間，喬菀就感受到了一股極其強大的扭曲力量，改變了召喚的目的地。
果然，相柳不見了。
喬菀簡直淚流滿麵。怎麼關鍵時刻召喚就起不到應有的作用！活該召喚師這個職業現在沒落了啊！
沒有辦法，隻能靠自己。
為了不浪費玄氣，喬菀把相柳重新收回罔墟，而後她從藏寶閣裡掏出一麵小巧銀盾，一邊躲避飛箭，一邊判斷飛箭的源頭。
既然已經進入到這個場景裡，肯定就不能指望飛箭自己停止。而且陣靈說要考驗眼耳鼻舌身意，這些箭或許隻是剛剛開始。
事情的確如她所料。
喬菀舉著盾牌逆著箭雨跑進密林，頓時聞到了一股奇異的香氣。
很好聞。但本能立刻告訴她，出現在此時此地的香氣必然有毒！她反手掏出一塊珠綃宮出品的鮫綃手帕捂住口鼻，這玩意兒很薄，冰冰涼涼，對於抵禦異樣氣味是有幾分效果的。
喬菀觀察四周，找到了箭雨的盲點，朝那個方向的粗壯竹子躲過去。劈劈啪啪，數不清的箭支擦過，喬菀暫時擱下銀盾，把鮫綃手帕綁緊，同時從儲物戒裡掏出一枚骨中花丹藥咽下去，雙管齊下，先把中毒的可能性降到最低。
緊接著，她拿出了防護玄器，正要給自己穿戴上，眼前忽然衝出一頭豪豬！
喬菀：“……”
她隻能把防護玄器收回儲物戒，隨便掏了把短刀出來，舉著銀都，思索兩秒，往後退了一步。
退回了箭雨裡。
喬菀猜測估計陣靈不會給她優哉遊哉的裝備的時間，隻能直接朝大BOSS衝了。
她抬頭。
竹林上空，有一隻巨大的怪物，渾身漆黑的甲殼，一節一節的肢體，有點像蠍子，揮舞著數十條“蠍尾”，這些“蠍尾”正是源源不斷的箭雨來源。
喬菀這些日子在天澤學院認真學習，私下也認真修煉了從劇情篇章中獲得的獎勵，玄氣攻擊技法《銀台金闕儘灰滅》。
她把玄氣聚於腳底，像是武俠小說裡輕功絕世的大俠，踏著竹子輕巧飛身而上。
玄氣從她指尖傳遞到短刀上，喬菀打掉兩根飛來的箭矢，眨眼就飛躍到了怪物之上！她腳尖一點竹葉，錦裙飄蕩，躍到怪物背上！
“蠍尾”襲來，喬菀揮舞短刀，和它撞上。
錚——的一聲。她握刀的手腕被撞得微疼，但喬菀咬緊牙關，不僅沒有鬆手，還動用更多玄氣，使刀鋒更加鋒利，最終嵌進甲殼，斬斷了一條蠍尾！
喬菀如法炮製，在怪物背上先廢了所有的“蠍尾”，然後一刀紮進了它的腦袋裡！
白綠混雜的汁液從它腦子裡流出，怪物抽動兩下，徹底失去了活力。
喬菀鬆了口氣，就在它背上歇了一會兒。
這場戰鬥她也受了傷，頸後、手臂和小腿上的傷口都火辣辣的疼。她掏出愈血散，給自己止血療傷，又嗑了一顆忘憂丹當止疼藥。
腎上腺激素消退，喬菀下怪物的背就沒上怪物的背那麼瀟灑利落，她抱著最近的竹子小心翼翼地滑下去，拍拍身上的衣服，看四周場景未散，想了想，便朝一個方向走去。
一邊走，喬菀一邊聽到了很多聲音。
嬰兒的哭聲，人的求救聲，老人的聲音，女人的聲音，男人的聲音，還有……她自己的聲音。
喬菀抖了抖一身雞皮疙瘩，抬手捂住耳朵，純到什麼都沒聽見。
沒有人什麼能阻止她離開這裡。
懷著這樣堅定的想法，喬菀走出了竹林。
準確說是竹林消失了。
眼前又是一片白霧，喬菀沒走兩步，感覺自己一腳踩進了湍急的河流裡。
“年輕的姑娘喲，”河流之上，出現了一個白胡子老頭，他身前浮著三樣東西，“你掉的是這碗火梅子，還是這壺遼漠泉酒？”
喬菀怔住了。
這兩樣都是她解毒藥方裡需要的藥材。
至於那第三樣……
喬菀一眼望去，是一塊黑乎乎的石頭。
烏金？
“哦？”注意到她的目光，白胡子老頭說，“你掉的難不成是這塊六百多年前的留影石？”
留影石的作用，和相機一樣，能拍照能錄影。
六百多年前……這個時間，很難不讓喬菀想到劇情篇章裡、隋秋河一眾人宣傳記錄下了屍之國“罪證”的那塊留影石。
白胡子老頭笑眯眯地捋了捋胡子，說：“小姑娘，你掉的是這三個裡的哪一個呀？”
作者有話說：
喬菀：我全都要.jpg
第45章 明月
喬菀麵對這個靈魂問題, 站在原地，足足思考了三分鐘。
最後，她選擇了誠懇作答：“我沒有掉東西在這條河裡。”
“哦, 都不是啊，”白胡子老頭手一收, 身影倏然消散, 隻留下一句話, “那小姑娘你走吧。”
喬菀：“……”
等等！這劇本不對啊！原版童話不是誠實的樵夫獲得了三把斧頭嘛！
“老爺爺, 雖然這三樣都不是我掉的，但都是我需要, 我身上也有些不錯的東西, 可以和您換！您考慮考慮, 考慮考慮啊——”
喬菀對著河流呼喊。
“哦？”白胡子老頭又出現了, “你身上有什麼好東西？”
喬菀：“有一些丹藥，骨中花, 忘憂丹，愈血散, 靈胥豆，鮫人淚……”
她一邊報菜名似地往外蹦名詞, 一邊觀察老頭的神情, 當她說到“負蒼劍”這三個字時，老頭眉毛動了一下。
“您對負蒼劍感興趣是嗎？我可以拿給您看看。”
喬菀雖然脫口而出, 說得果斷, 但心裡其實有點猶豫。
負蒼劍是完成劇情篇章後的獎勵, 裝在一個狹長的劍匣裡, 喬菀看過, 負蒼劍劍身玄黑, 有裂紋，是六百多年前，寧寧用的那把劍，在雙鵲城裡，惡鬼道門前，碎在絕雲劍下。
是寧寧的劍。
如果可以，喬菀不希望把它換出去。
喬菀打開劍匣，展示給老頭看。
老頭手指一勾，負蒼劍便從匣中飛出，在空中轉了幾圈。
“好劍，好劍啊！可惜……”
他五指一握，負蒼劍震動起來，發出不堪重負的劍鳴，而後喬菀眼睜睜看著它裂痕愈大，最終再度碎裂，碎片紛飛落下。
喬菀臥槽一聲，下意識撲上前伸手去兜。
狂風驟起，河流湍急，她什麼都沒留住。
然而喬菀還沒來得及難過，那老頭手指一動，一柄完好無損的負蒼劍從水流中緩緩升起。
老頭問：“年輕的姑娘喲，你掉的是這把負蒼劍嗎？”
喬菀：？
又來？
她說：“不是。”
“那是這把嗎？”這一把劍身有裂痕，但裂的和原來的不太一樣。
喬菀說：“不是。”
“那看來是這把了。”紛紛揚揚的碎片從水麵升起，一片一片重回匣中。
老頭終於說出了喬菀預想中的台詞：“你是個誠實的好孩子，這兩把負蒼劍我也都送給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