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言卿不知道在想什麼,莞爾一笑。裴音郗看在眼裡,有種恍若隔世的感覺,竟有點在黑夜中夢境和現實無法分辨的錯覺。
“雨打梨花深閉門,忘了青春,誤了青春。曉看天色暮看雲,行也言卿,坐也言卿。”裴音郗趴在床上側著臉,深深的眼神,低聲呢喃。
虞言卿聽了,看了她一眼,繼續低頭為她換上無菌紗布,淡聲說:“這句詩聽起來不是什麼很好的意思。嫌我耽誤了你的青春?小妹妹,姐姐可比你大,你和我結婚時還是個小孩兒,這些年不叫青春,隻能叫做長大。我和你結婚的八年,才是真正的青春好嗎?你少不知足。”
這位姐,您可真會挑重點。人家明明重點想說的是第二句嘛,言卿……
裴音郗努努嘴:“我是想說,現在這個情景,和平時的夢裡很像。”
“夢?你夢什麼了。”美女醫生揮舞著剪刀哢哢剪膠布你最好給我好好想,然後好好說。
“搬過來這裡以後,每天都隻有一個人,完全全新的環境。有時候會夢到……你像現在這樣出現在這裡,躺在這裡,陪我過夜。”裴音郗把臉躲在枕頭裡,隻留兩個眼睛偷偷瞧虞言卿。
虞言卿有點臉熱起來,她可不會覺得,裴音郗所謂的夢到她出現在這裡的時候,做的事情是坐在這裡幫她換紗布。“裴音郗,你差不多得了。”
“然後我每次都要醒來起床換褲子。”裴音郗繼續躲在枕頭裡說。
“裴音郗你好汙啊!”受不了。大小姐手裡的膠布大力戳下去,隔著紗布直接按在裴音郗的傷口上。
“嗷哦~痛,痛。”嗚,這教育了我們,醫生為你處理傷口的時候,真的不要調戲醫生,不然手術隨時會變成手刃!
“就怕你太舒服了,淨想些不該想的。”虞言卿笑罵,一拉她的衣服,趕緊把她蓋回去。
“哎呀,人家是說。”裴音郗趕緊伸手握住了虞言卿的手,她第一次直白地對虞言卿述說了她的喜好:“我喜歡,有你這樣在我身邊的時候。我喜歡你陪我。”
虞言卿心底的弦被她的話輕輕撥動。她在衣食無憂的環境裡肆意成長,從小擁有自己的主張不被人束縛,做自己喜歡的事,追逐自己想要的理想。
當時那個權宜建立的家庭和拿來當擋箭牌的工具人,並不在她的人生計劃中,虞言卿隻覺得那是一個讓她心裡有刺的事情。因為她不得不像所有的俗人一樣,為了錢,為了爺爺手裡的家族財富而找了一個無辜的小孩進行一場利益婚姻。
當年的那股氣,和那些任性,讓她忽略了,裴音郗也隻是一個年輕的小女孩,她是她的伴侶,裴音郗也需要陪伴,她也會有孤獨想和她在一起的時候。
過去的八年,她以前能理直氣壯地說她忠於伴侶,儘了義務。而現在想來,她其實真的做得不好,因為她一直有意無意地,傲慢地冷落了裴音郗,以至於忽略了很多事情。
虞言卿輕輕歎氣,沒多想就由著心說了:“如果再有機會,我想我不會再像以前那樣。”
裴音郗用右手半撐起來,她的一雙黑黝黝的眼睛盯著虞言卿看,默默地思索著。虞言卿的這句話是什麼意思……
她說什麼?是懷念婚姻的意思嗎?過去八年的婚姻並不那麼被虞言卿喜歡,那麼她這樣的感慨,是不是出於失去過後的心有不甘呢……就像小孩子早就不喜歡了的玩具,可是被大人丟棄以後,卻又想那個東西。
亦或是有彆的原因……至於什麼原因,裴音郗的心一跳,竟然不敢再細思。
虞言卿被她看得也有點不自在起來,不是被人盯著看覺得冒犯的那種尷尬,而是一種吐露心聲被人審視的手足無措。
她在說什麼?活像是在暗示裴音郗重新和她在一起。
她沒那個意思。亦或是,她潛意識中有那個意思,卻也不敢顯露出半分,讓裴音郗知道。不知何時起,把裴音郗視做任她拿捏的所有物,變得,開始擔心她的斷然拒絕。
“你……”是不是變得想要我了?裴音郗像一隻夾著尾巴,小心翼翼靠近未知物品的大狗狗,又緊張又呆愣,語言一下無法組織。
“紗布換好了,睡覺吧。”虞言卿調開視線,借著整理醫療箱的動作,轉移了話題。
“那,那我起來開車送你。”裴音郗著急忙慌地撐起來,然後扯到背後的傷口,疼得轉過臉去齜牙咧嘴。
虞言卿右眼下的那顆小痣似乎都跟著上揚彎起的眉眼變得鮮活起來,她用食指輕輕敲了一下腕表的表盤:“你不留我?”
裴音郗一看床頭鐘,快半夜一點了,可是虞言卿那流轉的眼波,帶著嬌媚的笑意,說的這句“你不留我?”嗷,撩死她了!
“啊,對對,太晚了。你累了嗎?我去給你放水泡澡。”裴音郗這下顧不上疼了。快點衝進去忙碌,生怕心思複雜多變的大小姐轉念一想又想離開了。
放好水,虞言卿斜倚在洗手台邊,似笑非笑地:“你……”
“你穿的是我的衣服……”裴音郗這才發現,虞言卿身上簡單的襯衣和長褲是她的衣服。她的女人,在她的浴室,穿著她的衣服,準備用她的浴缸,裴音郗伸手捏鼻子,她突然覺得火氣上頭了。
“是呀。好看嗎?”虞言卿微微攤開雙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