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太能吃辣。”
聞楝偏首問趙星茴,“要不要再給你點兩個菜?”
“不用了。”
女生又道:“你應該早點告訴我們會帶朋友過來,我們就不挑這個地方。這種地方隻適合熟人吃飯,不太適合招待外地來的朋友。”
趙星茴臉上漾滿甜笑:“這裡很好啊,氣氛很好的寶藏小店。”
女生笑笑:“希望你能喜歡,你可以試試這家店的菜,都很好吃。”
“謝謝。”
旁邊人虎視眈眈地盯著,趙星茴擋住了聞楝挾過來的菜,自己動手,越吃越沒興趣,最後也沒動幾下筷子。
等聚會結束,趙星茴跟著聞楝回家,一路都沒理他。
聞楝問她要不要喝奶茶。
“不喝。”她頭發傲嬌一甩,“這地方的奶茶跟我不熟,不適合我,喝了一股子酸溜溜的味。”
“你怎麼了?”
“沒怎麼。你想喝你自己點,管我乾什麼?”
“你為什麼生氣?”他漆黑的眼睛望著她。
“我才沒有生氣,誰生氣了?”說是不生氣,但她就是一副氣呼呼的模樣。
聞楝:“你今天沒怎麼說話。”
“我乾嘛要說話?我跟你們又不熟。”
聞楝:“……我說了你可能不太適應這種聚會,我一開始告訴你不要跟來。”
“對啊。你適應,你喜歡,你們聊你們的就好了,就你們相處融洽,就我格格不入。”趙星茴皺皺鼻尖,“為了見同學,暑假特意跑回來一趟,感情真好。”
“我不是因為同學聚會回來的。”
“那你人緣真好,離開這麼久還有這麼多朋友,一回來就要見麵,還有人心疼你。”
“誰心疼我?”他蹙眉。
“心疼你的人多得去了,那麼多給你送花送禮物送賀卡的女生不說,還有替你打抱不平、怕你餓肚子的女同學。”
“他們不是那個意思。”聞楝篤定:“你生氣了。”
“我沒有。”她嗓音脆脆,“我才沒有因為你光顧著跟人說話不搭理我生氣,我才沒有因為彆的女生陰陽怪氣我生氣,我也沒有因為你們肚子吃得飽飽的而我根本就沒吃幾口生氣!!”
聞楝忍不住笑了。
他笑得很好看,眼眸漆黑明亮,酒窩深陷臉頰,薄唇揚起弧度。
“抱歉。”
他跟上她的步伐,“我以為你不喜歡那種地方,所以也沒有強迫你動筷子。你肚子還餓著嗎?”
“餓死了。”
趙星茴癟著嘴:“雖然地方很破……但味道還不錯,明天你再帶我去吃一次。”
聞楝笑著說好。
.
聞楝回家不是為了和同學見麵。
聞楝媽媽是獨女,夫妻兩人意外去世後,他的外公外婆白發人送黑發人,悲痛萬分,身體每況愈下,也沒有熬過幾年,相繼離開了人世。
外公外婆先後去世,喪事都是親友鄰居幫聞楝料理的,骨灰沒有安葬,還寄存在墓園內。
每次回家聞楝都要去墓園掃墓,這次回來也是此前墓園管理處電話告知他,最近有了空地,可以把外公外婆的骨灰入土安葬在父母墓地的旁側,讓四位至親結伴長眠。
這種事,聞楝不想和趙星茴說。
她應該是那種生活在雲端的象牙塔裡,沒有什麼煩惱和痛苦的小公主,也不用吃太多苦頭,和人生疾苦隔著遙遠距離。
聞楝要自己去辦這件事,聞大伯教他喪葬習俗和忌諱,提前買了需要的東西。
趙星茴當然不能跟著去。
去墓園的那天聞楝醒得很早,外頭天光微亮,趙星茴聽見了洗手間的洗漱聲,推門出來,看見他從頭到腳穿了一身黑。
他很少穿這麼冷調的黑,一般衣物都是白灰調的淺色居多。
黑色襯得他膚色霜白,氣質冷肅,棱角分明。
“你什麼時候能回來呀?”她輕聲問。
“可能晚一點。”
聞楝把爆爆給她,“今天爆爆放在你那兒。”
趙星茴抱著爆爆站在窗邊,看他拎著一大籃東西,黑色背影消失在初升的朝陽中。
晚上聞楝回來得很晚,洗了個澡就回房睡了。
第二天他一早出門買了鮮花和祭品,要再去陵園整理墓地。
趙星茴還是問他什麼時候回來。
“大概傍晚吧。”他說。
“你坐公交去?”
“嗯。”
“很遠嗎?”她問。
“兩個小時。”
“坐這麼久的公交,不能打車嗎?或者讓你堂哥送你。”
“我自己去就可以了。”聞楝說對不起,眼瞳如墨,“你自己在家呆著可以嗎?”
“不可以我也呆著了呀。”
她目光蕩開,纖長睫毛撇開,“你早點回來吧,彆一個人呆太久,我等你回來散步呢。”
聞楝低低“嗯”了一聲。
趙星茴自己在房間玩,玩遊戲聊天看電視陪爆爆,等到夕陽西下,眾鳥歸巢,風開始變得綿軟,她換了衣服出門去散步。
吃第二盒冰激淩的時候,聞楝從公交車上邁步出來。
他看見熙熙攘攘的人群裡,陌生的麵孔之後,有人安安靜靜地坐在公交站台的椅子上,捏著小勺一口一口地吃著冰激淩,眉眼如畫,唇紅齒白。
趙星茴也看見了他,眼睛瞬間發亮,露出一個耀眼笑臉。
“天都黑了,你好晚。”她說。
聞楝很自然地拿過了她手裡的冰激淩:“你吃太多了。”
他們倆吹著晚風,沿著樹蔭濃密的舊街道和縱橫交錯的小巷子散步。
“明天還去嗎?”
“不去了。”
她問:“還有什麼事要辦嗎?”
“沒有了,都辦完了。”他把剩下的半盒冰激淩都吃完了。
“那就好。”
兩人走了很遠,偶爾說話或者不說話,並肩走在一起或者自己默默邁動步子,穿過小巷爬上一個長長的斜坡,走過路麵斑駁不平的石橋,最後坐在了河邊一塊半人高的水泥樁上休息。
這個角度能望見下麵密密麻麻的房舍屋頂,漸次亮起的點點燈光,也能望見聞楝家裡的那顆楝樹的樹冠頂端。
趙星茴坐在聞楝身邊,望望眼前的風景,再望望身邊的聞楝。
聞楝話多數時候都在沉默,話很少。
她也不知道說什麼。
聞楝一動不動地望著前方,側臉輪廓有如黯淡夜幕中山巒流水般的剪影,音調清冽平和:“不要看我。”
“那你在想什麼呢?你已經坐了很久了。”
“沒想什麼,隻是走累了,想休息一下。”
趙星茴轉回臉,托腮:“那你有什麼話想跟我說嗎?”
“趙星茴。”聞楝語氣很平淡,平淡得如同述說一件稀鬆平常的事情,“你彆跟其他人那樣,不用同情我。我不需要,也不喜歡這種東西。”
趙星茴沉默了很久,問他:“聞楝,你有什麼秘密嗎?”
“有……”他凝坐如雕塑,漆黑目光綿延如暗燈,良久後方道,“我爸媽……是在陪我去遊樂園的路上出車禍的。”
趙星茴沉默半響,抿唇:“怪不得你不喜歡遊樂園。”
“我也想告訴你一個秘密。”她輕聲道,“在我之前,我媽媽懷過一個小孩,是她和陸叔叔的孩子。因為陸叔叔家裡反對,他們分手,我媽媽沒生下那個孩子,很快嫁給了我爸爸。”
“後來,褚文蘭把陸叔叔帶到我家,陸叔叔一開始真的以為我是他女兒,直到他們背著我偷偷做了親子鑒定……後來他們離婚結婚,我媽和陸叔叔在一起望著我的目光,總讓我覺得他們看的是那個沒出生的小孩。但我知道我不是,我是趙星茴,是我爸爸和我媽媽的孩子。”
她輕輕地歎了口氣:“我難過了很久。很愛我媽媽,但我不想生活在她身邊。我爸可能沒有那麼愛我,但我偏偏就是要留下來。我就是要他們記住我。”
聞楝偏首看著她。
她也注視著他,認真想了想:“我沒有同情你,也沒有辦法共情你……你也不會共情我……人與人之間是有隔閡的,如果沒有一模一樣的遭遇,就不存在感同身受這個詞。”
每個人都是一座孤島。
可火山會爆發,山川會碰撞,大陸會漂移,億萬分之一的機會,總有人會靠近,默默坐在身邊,吹著晚風,講述無人可知的秘密。,找書加書可加qq群88780506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