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段時間以來,總是有人說這無名山穀中傳聞有一神仙降臨,
他生的更是如同那高不可攀的皚皚山上雪一般,俊朗淩塵,兼之無悲無喜。那一日,有一少女誤入了這穀中,輾轉多時不知何時已經深入林中。這裡似乎有人居住的痕跡,她拎起裙角小心翼翼的往前走了幾步,剛剛看清入口處那塊石碑上寫了兩個字。
下一刻,立即頭暈目眩整個人如同中邪了似的被一陣風就這麼卷飛了出去,再回過神來的時候她又回到了最開始自己走錯的那個岔路口。
少女楞了一下,在惶恐裡想著自己這是不是遇到了什麼神鬼之物。
可她一抬頭就陷入了滿眼的雪色,此時正值冬季,那飄絮般的白雪搖搖晃晃的墜落在他的眉間,又匆匆順著發梢滾落,側對著她站在自己前方那顆石頭上的人竟有著一頭如同飄雪般的白發。
仔細看了看,她才發現連對方那半張側臉上驚鴻一瞥露出的眼睛似乎泛著琥珀色的光澤,明明是如同太陽一樣最最溫暖的顏色,那層虹膜之下卻是沒有絲毫的人氣,哪怕他俯首時掃過自己的身上也好似看著一團死物。
在這樣的目光裡,少女甚至提不起勇氣說一句謝謝,
可那個人此刻就如同神靈一樣這樣高不可攀,她突然就明白了這深穀裡為什麼會傳出有神仙的謠言。並不是因為被杜撰出來的,因為這個人是真真切切的就存在的才是。
對方沉默了很久卻還是沒有轉過身真正看上她一眼,隻是冷淡的道了一句,“外人勿入,離開吧。”
“你…你是神仙麼?”少女磕磕巴巴的吐出了這麼一句話,說完就覺得自己實在是蠢。
他沒有給她任何反應,隻是垂眸一瞥,哪怕隻是這麼一眼,卻也叫她真切的窺見了男人的全貌。
少女想起了娘親的話,鼓起勇氣的開口又問了一聲,“你住在這裡麼?謝謝你!我以後可以來找你麼?”娘親說過的,遇到了自己喜歡的就應該勇敢一些,何況這個人生的這麼好看,也這麼冷漠。
對方這次連垂眸一個視線都沒打算給她了,隻是搖了搖頭之後就消失在了這片雪色裡。
男人幾個起落就憑借極其高深的輕功回到了穀口,他的目光看著門口已經長滿了青苔的石碑,到底還是忍不住上前拂袖擦了上去,連白衣被染了汙漬也沒有停下動作。
石碑上的字因為他的擦拭而逐漸露出了真容,仍然是一樣的筆鋒字跡,仍然是一樣的藥穀兩字,隻是會在這門口欣喜的等待他歸來的人,已經不見了。
顧沉衍擦乾淨了石碑,又在風雪裡站了許久,白衣白發,整個人當真是差點就直接融入了這片天地。
餘光看到了這頭一夜間變白的長發,他的眼神卻也仍是毫無波動,隻是在踏進穀口的時候輕輕在心裡喊了一聲‘我回來了’。
雖然無人回應,可他也並不在意。
顧沉衍回這裡好些日子了,這世界天大地大,可自從優曇走了之後,他就再也找不到歸處了。可悲的是,他能回的卻也隻有這本來被自己最為排斥的一個地方了。
他以為自己的心裡的悲慟和愧疚早晚會隨著歲月流逝而逐漸變淡,如今回來也隻是為了贖罪罷了。
顧沉衍就這麼在這裡定居了下來,每天都會去藥爐好好清理師妹的房間、師傅的房間。
每天做飯的時候,他總是習慣多做一份備著。那滿屋子的醫書也早已經被他吃透了,甚至倒背如流也不在話下,可他知道自己真正想救的人已經不在這人間。
顧沉衍以為自己是因著這份愧疚而自願永生永世守在藥穀,他還在小溪邊她最喜愛待著的位置上立了個衣冠塚,師妹臨優曇。是啊,隻是師妹而已,他也分明隻是因為內疚而已。
他覺得自己是好好生活著的,每天好好吃飯,按時休息,偶爾會看些醫書出門采藥,雖然樸實平凡但好在也算充實。
可男人並沒有絲毫察覺到一些事情。
他從來都不愛白衣愛著藍衣,可現在他每天身上的衣服都是永遠的白色。
他從來不愛吃素食,可現在每天做的最多的就是素食。
他以前靜不下心來反複研讀醫書,可現在卻能夠在藥爐一座就是一整天。
他以前最愛笑了,隻要一笑就是如小太陽一樣的陽光燦爛,可現在他已經不記得自己多久沒有笑過了。
他以前最是喜歡與人聊天,天南地北的說,可現在哪怕剛才就有人站在他麵前他也已經不願意開口了。
顧沉衍把自己活成了臨優曇的樣子,卻還以為自己什麼都沒變。
其實如果這樣一輩子過下去,倒也不失為是一種自我安慰的方式。可那天白天,他照常去打掃師妹的房間的時候,卻在她的衣櫃裡發現了一個盒子。顧沉衍愣了愣,可到底還是鬼使神差的打開了這東西。
那裡麵倒也沒什麼特彆值錢的東西,可他一動不動的站在那裡,就像是被人抽去了靈魂。
剛來到藥穀的時候,師妹整日整日的需要泡藥浴,那是顧沉衍為了逗她轉移視線而費儘心思用葉子和草編織的各種小動物,如今樹葉已經泛黃失去了水分被完好無損的封存在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