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煙雨乖巧的在他懷裡待了許久, 爾後不發一言摸了摸他臉頰上那猙獰的傷疤,仰頭時露出的烏黑眼裡有些許心疼,她的作極輕極柔, 好像還是夢境裡那個仍然對世界抱有很多很多期望和憧憬的顧煙雨。
顧山風不敢說話,他怕自己一開口,眼前這個人就會如同被戳破了幻境一樣回到現實看見那滿目瘡痍的真相, 他甚至想著……如果對方隻把他仍當做弟弟, 那麼他就可以為了支撐她好好生活下去而繼續做回那個沉默孤僻的十八歲少年。
即便這和他的本意不符, 但也不重要了,有什麼能夠比她如今過儘千帆仍能夠笑得這麼好看相比呢?他這一生曾失去過的太多了, 如今這唯一的溫暖哪怕是虛幻的海市蜃樓他都想儘力握在掌心, 即便那是由無數虛無的記憶所裝點出的美好。
可顧煙雨卻不給他裝傻的機會,她淡淡笑開,烏瞳寧靜,陽光下柔美的叫人心顫。
“小風啊,就應該如那個世界一樣,無論期間經曆了多少煎熬坎坷卻總歸該得到最好的結局。”顧煙雨緩緩俯首貼在他的胸膛上,手臂仍如同夢境裡那樣擁抱著他,“可是抱歉,現實裡這個沒用的顧煙雨…她無能為力。對不起, 你明明已經恢複如初了, 現在卻得而複失。”
隻這樣淺淺淡淡的一句話, 她甚至沒有因自己那些糟糕的經曆向他訴一聲苦,顧山風眼眶一熱,幾乎是顫抖著雙手環住了她,嗓音都啞了下來,“不, 你已經……做的夠好了,任何人都不可能比你做的更好了。”
她嬌嬌小小的身子微微一顫,顧山風低頭的時候已經隻能看到她的發旋了,可他仍然清晰的感覺到胸膛上逐漸被濡濕的那塊地方,明明隔著血肉,可那微小壓抑的抖和濕意卻能讓他的心口發燙又酸澀。
他摸了摸她的長發,“會好起來的,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女孩揪緊了他的衣服,聲音斷斷續續的傳出來,“我是、做錯了什麼麼?…小風,我…難受…”
顧山風恨不得把這個人直接揉進自己的血肉裡,可他作仍維持著溫柔,然而那雙鳳目卻冷的像是盛放著冰雪,就這麼直直的落在那
後方微微開啟的門縫裡幾雙同樣絕望痛苦的眼睛。
病房裡的那個女孩消瘦的身影就那樣埋在高挑男子的懷裡,她連哭都不敢明目張膽。
是他們造就了她的小心翼翼,卻又嫌棄她的心思內斂不夠大方得體。
而現如今,那可笑的真人秀更是把一切都毀了。
天知道林風眠其實在看到她叫顧山風為‘小風’的時候不但沒覺得這個女孩已經無藥可救的瘋了,甚至還覺得如果她真的隻保留了那邊的記憶,那麼至少他還可以想儘辦法挽回。可如今呢?她什麼都沒有忘記,隻是不再有任何期待了。
如果醒來的顧煙雨對他恨得歇斯底裡也許還能讓人看到希望,可如今這樣的平靜…已經叫他懂了她的決絕。
林風眠閉了閉眼睛,再睜開的時候那雙紫色的眼裡已經把所有情緒遮掩了起來,隻是深深望著雪白病房裡那對相擁的男女,像是要把那個姑娘刻上心頭。
顧山風陪著她直到沉沉睡去才出來,一出門就對上了四雙眼睛,或頹廢或懊悔情緒多種多樣。他早已經恢複了麵無表情,對這幾個人如今的模樣完全沒表達出任何的情緒,冷漠的就如同走在路上看到了一塊礙事的石頭。
“你跟我來。”
“好。”顧山風猶豫了一下,可到底還是顧忌蘇長青身為她父親的身份沒有拒絕。他曾經有多麼驕傲,後來跌入懸崖之後就付出了多麼慘痛的代價,如今的顧山風早已經學會不聲色,他隻要還想見她就不能得罪如今的蘇長青。
蘇長青冷冷的把另外三個不速之客全部趕走,又安排人守在病房門口這才轉身離開,隻是背影卻已經蒼老了許多。
而另一邊,雲杉幾乎是全然拋卻了所有矜持優雅,焦急萬分的來到了醫院。從夢裡醒來的時候,她其實花了沒多少時間就接受了現實,畢竟這次屬於AI事故,這是誰都預料不到的事情。可等到把所有的錄播全看完,她終於再也克製不住情緒了。
雲杉誠然是愛顧煙雨的,隻是這種愛一直被對蘇雲霓的習慣性關注和疼惜壓製了。可到了如今她終於明白自己曾經的所作所為在親生女兒的眼裡看起來是多麼讓人心冷,而這種情緒更是在看到了秘書早已經
整理好的資料和調查結果之後直接崩潰了。
她的煙雨過去受了這麼多的苦,以至於她回家的時候甚至不敢訴說,隻敢悄悄地、小心翼翼的伸出手試圖抓緊他們。
可她做了什麼?她居然還一直覺得自己已經足夠公平?雲杉自認從未逼迫過煙雨去參加真人秀,一切都是那個孩子迫切的希望於是他們就順了她的意,她甚至還自降身份參與進去。可她從未意識到……煙雨一切看似乖順配合的行為,又何嘗不是她沒有安全感的表現。
雲杉小心翼翼的開門時,那個女孩正背對著她安靜的坐在那裡。
她聽門口守著的人說這孩子是已經睡下了,可雲杉一看就知道,煙雨故意做出那種作隻是為了安慰剛離開的顧山風罷了。美婦人保養完美的臉上露出了苦笑,沒了任何優雅,唯獨剩下了苦澀。
“煙雨……”
雲杉的聲音很輕,像是怕嚇到顧煙雨。
坐在床邊的女孩緩緩轉過頭看向了她,雲杉心頭一滯,那雙烏黑的眼睛平靜的如同一潭死水。她控製不住的捂著嘴,眼淚再也克製不住的落了下來,雲杉小心翼翼的坐到了她的身邊輕輕攏住她。
顧煙雨仍然無於衷,像是已經喪失了對外界刺激的任何反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