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綏原本以為自己中了嬰靈的損招昏迷了過去,可再次恢複神智的時候卻發現了不對勁。
他所在的空間是一片灰蒙蒙,寂靜到讓人心神荒蕪。
賀綏站起身走了一陣,發現無論是哪個方向都沒有任何不同,索性也不走了,原地盤腿而坐,靜心凝神放空思緒。
不知道過了多久,有人痛苦的呻/吟,賀綏睜開眼,自己所在的地方突然發生了變化。
原本灰蒙蒙的空間變成了一間普通的病房,而賀綏本人就站在病床前,作為一個無人能看見的旁觀者。
病床上是個大肚子的女人,女人應該是陣痛越來越頻繁了,旁邊陪產的丈夫以及婆婆端茶倒水陪著說話,滿臉的擔憂。
“護士,到底還要什麼時候才能我媳婦才能進產房生孩子啊?”
男人看自己媳婦痛得滿頭大汗,忍不住著急的去病房門口逮了個路過的護士焦急的詢問。
小護士原本是端著盤子要去彆的病房的,不過被人拉住了也態度很好的臨時走了進來,簡單看了看女人的情況,小護士表示自己會去找醫生過來,“上次醫生來檢查產道已經多久了?要是產道不打開醫生也沒辦法啊。”
男人感謝了小護士,回去跟母親媳婦商量要不然就剖腹產。
“我看也是,這痛起來還不曉得要痛多久,不就是多花點錢嘛,媽還存著點錢呢,不怕。”
婆婆連忙讚同,可產婦反而擔心打麻藥對孩子不好,不過自己身上痛得不行,又被男人婆婆一陣勸慰,等到醫生過來檢查完說產道還沒開好之後,這家人決定選擇剖腹產。
賀綏站在一旁看著,雖然有些不明所以,不過也不著急,且慢慢看著。
女人被推進了手術室,賀綏也被一股莫名的牽引力帶著跟了進去。
一開始秉持著非禮勿視,賀綏還避開了視線,可突然一瞬間產生了一陣驚悸,賀綏不由看了過去,卻見麻醉師江藥打進了點滴瓶裡,產婦徹底昏迷過去。
賀綏不知道這種刨腹產一般都是局部麻醉,直覺卻也感到了不對勁。
隻見剛才還態度親切的安撫著產婦的護士轉眼就冷了臉,旁邊的門被推開,一個男醫生穿戴整齊的進來,替換了先前那名女醫生。
新來的男醫生捏著手術刀等著,旁邊一個護士手裡拿著一個鐘表,另有一個護士在旁邊放了香爐在產婦頭頂,插了三炷香在裡麵。
等到香燒到一道紅線那裡,鐘表也叮了一聲,那醫生雙眸冷淡的握著手術刀乾脆利落的一切而下,絲毫不顧忌腹中胎兒的安全。
明明隻是一個手術室,此時此刻卻像是一場在地獄上演的默劇,每個人都滿眼冷淡或麻木。
等到嬰兒被抱出來,果然已經死了,脖子處一刀而下的切口直接阻止了嬰兒發出任何聲響,“時辰是不是剛好?”
“是的。”
“拿袋子過來裝好。”
“換隻死嬰抱出去給家屬看。”
醫生態度平靜的交待下去,幾個護士各做各的活兒,收香爐裝死嬰遞縫合傷口的工具,行動間滿是熟練,一看就知道今天乾了這種事不是第一次。
賀綏心裡一寒,擔憂的看了一眼產婦,索性這些人沒有在產婦身上做什麼手腳。
確定了產婦沒有危險,賀綏這才跟著那名已經縫合好傷口去了換衣間的醫生。
醫生一邊走一邊扯開口罩,賀綏心頭一跳,這醫生赫然就是晚上才躺進了404冷凍櫃的林醫生!
之後看跑馬燈似得,賀綏站在中間又看見了很多相似的畫麵,有的嬰兒是選定了出生時辰,有的是自然死嬰,甚至還有一些未成形的流產胎兒。
這家醫院根本就沒有拿去焚化,反而通過特殊渠道銷售了出去。
至於最終的去向,賀綏閉上眼不想去看那隻嬰靈故意給他展露出來的餐桌以及煉丹爐畫麵。
“咯咯咯,好看嗎?”
那些嬰兒一個個化作了紅眼小鬼,而黑眼嬰靈則是被一團煞氣糾結彙聚,最後出現在了紅眼小鬼中間,扭頭歪著腦袋看著賀綏,臉上是惡意的笑。
賀綏喉結滾動,壓下反胃的感覺,閉上雙眼心中默念靜心咒。看見賀綏有了反應,嬰靈這才滿意了,又是咯咯一陣詭笑,“你不是好奇那兩個人是誰殺的嗎?繼續看,彆閉眼。”
賀綏眼皮子動了動,到底還是如了嬰靈的願睜開了雙眼。有了之前那些畫麵打頭陣,之後看見的畫麵讓賀綏好受了一點。
然而這也隻是相對而言,因為他看見了醫生在手術台上偷竊病人的腎臟,也有宣布死亡的病人被偷了一切可用器官部件。
福康醫院居然固定的向器官黑市提供貨源,參與人從院長到主任到醫生再到借著在太平間上夜班的便利幫忙搬運掩護的老劉。
一開始福康醫院的目標還是太平間裡那些無人認領的死者,可暴利足夠讓一個人變成惡鬼,他們開始在手術室裡動手。
遇見黑市急需貨物的時候,甚至還會故意誤診,欺騙病人進入手術室,讓他們神不知鬼不覺的就動手取了“貨物”。
這已經不是一家救死扶傷的醫院了,這就像是一所立在人間的魔窟,怪不得昨晚剛進醫院的時候連醫院主樓都被黑霧籠罩了。
賀綏看完那些事,一時心情複雜到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麼做什麼。
恰在此時周圍的景象又是一變,賀綏又回到了小屋裡,睜開眼,嬰靈趴在地上赫赫喘氣,對上賀綏的視線,被賀綏拍了一掌受了傷的嬰靈扯出一抹惡意滿滿的笑,絲毫不在乎自己身上的難受,“怎麼樣,是不是被惡心到了?嗬,人類啊,比鬼怪都還可怕。”
賀綏沉默不語。
嬰靈再接再厲想要動搖賀綏道心,“像那種人,死不足惜,你要是幫了他們,可就是助紂為虐了。”
賀綏不為所動,從身旁的布包裡掏出一張原本是給周凱準備的陰符,夾在食指中指指尖一抖,黃符燃燒,與此同時嬰靈身上隻覺一輕,原本的灼痛感消失了,還多了一股讓鬼舒服的清涼感。
嬰靈疑惑的歪著大腦袋看賀綏,暗暗警惕的往後縮了縮腿。
莫名其妙給好處,嬰靈覺得這個多管閒事的家夥肯定是在打什麼壞注意,就像它自己一樣。
賀綏卻沒理會嬰靈的警惕,也沒將嬰靈剛才蠱惑的那些話放進心裡,隻是自顧自的閉目默念靜心咒,一邊沉澱起伏劇烈的情緒。
在泫朝的時候賀綏生活簡單,哪怕是有高官富商邀請他去降伏妖魔邪祟,也見過一些人性黑暗,可之前看見的那些畫麵還是給賀綏上了一堂更加生動的課。
人說到底依舊是一種動物,哪怕有文化有道德有法律等等進行約束,可無可避免的,族群裡還是會有一些獸性大過人性的家夥。
賀綏深吸一口氣,睜開眼再看那滿臉懷疑正小心探著四肢想要潛伏著靠過來的黑眼嬰靈,“你既然是小鬼們的怨氣煞氣陰氣三氣所結成的,那你如今就暫且先跟著我吧。好在你還沒有真多沾上人命,否則天道也不會允許你存留於世,隻能灰飛煙滅。”
這嬰靈並沒有靈魂,自然談不上超度投胎,可看著這小鬼偏偏生出了自己的神智,賀綏也做不出強行打散的事來。
像是麵前這隻黑眼嬰靈這般存在,哪怕現在消滅了,等到三氣凝而不散的時候自然又會催生出來。
說起沒沾上人命這件事兒,賀綏突然問嬰靈,“之前在李大爺身上留下標記夜裡追過來差點害了隔壁小姑娘的那個,是你?”
被賀綏的話說得略有觸動的嬰靈聞言頓時一驚,居然莫名生出一股心虛之感,不由自主的往後麵悄悄挪了兩步,支支吾吾說不出話來。
說實話那肯定不可能的,可若是說謊話,剛才這家夥往它身上糊的那個什麼東西可還在呢,嬰靈不確定自己說了謊會不會又體會一次好似被早晨陽光灼燒的痛感。
這模樣,賀綏看了哪裡還有不明白的,心下也知道了這隻嬰靈因為凝聚以及開神智的環境影響,如今是奸邪得很,換句話說就是不老實。
不過畢竟也就是一隻小嬰靈,帶在身邊多教一教也能稍微掰正一點。
說來這隻嬰靈也算是天生地養的,雖然是陰邪穢氣催生,可若是性子扭轉好好修一修功德,不需幾年也能修出個完整的魂魄,可以轉世投胎正式入“人間道”。
很多生靈畢生心願就是想要做人,可有的人卻毫不珍惜,反而做那些邪魔之事。
想到這裡,賀綏又忍不住皺眉抿唇,再看似動物般四肢著地渾身上下透著股小心翼翼的嬰靈,竟是多了一股心軟。
“既然你我相遇,也算是天定的緣份,不管你以前如何,以後跟在我身邊,定不能再行任何傷天害理背道毀德之事。”
想了想,總不能以後一直就叫這小鬼嬰靈吧?賀綏問嬰靈,“你可有名字?”
嬰靈這才算是確定了賀綏是真的要收留它了,畢竟名字對於人來說可能不重要,可對於鬼怪妖魔來說卻有著非比尋常的意義。
嬰靈開神智也不過是近段時間以來的事,之前它也隻是一團無知無覺的黑霧,等開了神智卻又被那些嬰兒的怨氣影響,看到了醫院裡那種陰暗的事兒。
一開神智就學的是陰狠虛偽貪婪欲/望,嬰靈成天想的也就是帶著小弟占領醫院而已,連報複那些人都還沒提上日程,哪裡可能就給自己想名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