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昏過去的刹那,一切都像按下了慢放鍵。
灼//熱而滾燙的呼吸噴吐在他的臉上。明明意識在強烈地叫囂著危險,但是周身卻無法再進行任何動作,隻能就這樣被徹底包裹。
他睡了很久很久。
宗洛很久沒有睡得這麼好了,既沒有夢見自己自刎時的場景,也沒有夢見跪在宮外的雪地上,麵前橫貫著一扇高不可攀的紅色宮門。
說實話,雖然吐了口血,但他卻感覺最近這段時間裡鬱結在自己胸口愈燒愈烈的火氣反倒降了下去。
意識朦朧間,宗洛聽見周圍有人在竊竊私語。
“陛下,臣鬥膽一問三殿下近來是不是進過許多巫藥補品?”
熏香繚繞的沉靜室內,禦醫的手搭在了他的手腕上,皺眉許久,這才回過身去,不慌不忙地問。
“寒參、冷烏、白芝、花子棋”
緊接著便是元嘉報出一連串巫藥名的聲音:“這些都是近來送到三殿下府上的部分巫藥。”
“原來如此。”
老太醫收了針,無奈道:“三殿下習武多年,身體一直不錯,去年雖重傷一場,但也養回來了。過多的補品反倒容易補出火氣。”
“原本臣開的方子倒是沒太多問題。”他捋了捋自己下顎長長的白胡子:“隻是老臣也沒想到,上回臘日清祀,陛下您竟將藥浴讓給三殿下。猛然這麼下來,便有些補過頭了。”
“的確如此。”守在一旁的醫聖也跟著搭腔:“一時怒火攻心,這些堆積的藥力一催發,便嘔血了,嘔血反倒算排毒,沒有大礙。”
聽兩位當世大醫都這麼說,垂首站在帝王背後的元嘉才算是在心裡重重地鬆了一口氣。
一個時辰前,北寧王抱著三皇子衝進大殿,後者前襟上沾滿血,在白衣之上愈顯刺眼奪目。
所有人都驚愕地看著這一幕,卻沒有人發現淵帝當時的神情。
雖然隻有一瞬間,但一直跟在聖上背後的元嘉依舊忍不住在那樣冷冽刺骨,夾雜著暴怒的殺意中發抖。
這都是當年,真正在戰場上一刀一劍殺出來的。
緊接著便是宣太醫。
禁衛軍直接將大殿整個封鎖了起來,三殿下被轉移到靜室內,整個皇宮裡不管當值還是休息中的禦醫全部都被叫醒,嚴陣以待。
這其中一整個過程,淵帝的臉色都如同封住般冷凝,冰寒徹骨。
直到老太醫和醫聖都說是補太過了後,這才微不可查地好轉。
他硬邦邦地開口:“朕還不知道,常年練武,對體魄固然有加強。然在外領兵,暗傷舊疾一樣不會少。這就受不住了,說到底還是身子骨太弱,疏於調理!”
一旁的元嘉在心裡連聲叫苦。
這幾日宮裡上好的藥材那都是一箱一箱往三皇子府裡運。陛下還特地召見過派去三皇子府上的兩位禦醫,讓他們務必給殿下補補身子。
末了,上麵這些還都偏不讓三殿下知曉。元嘉親自通知的廖主管,於是廖總管便也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許多送進去的藥材都登記在了另一本賬上。
方才賀宴上三殿下送賀禮的那支老參,還是當初宮中庫房送過來特地給陛下過目的那一株。陰差陽錯,竟然又被送回來了。
元嘉忍不住在心裡歎氣。
不過到底還是那句話,沒事就好。
淵帝這麼說,在場禦醫雖然心底都在“???”
講道理,這麼多大補藥一股腦送過去,隻嘔了口血,三殿□□魄可見一斑。
不過當然,這種話也就隻能心裡想想。
就在眾靜室氣氛終於從先前的緊繃放鬆些許後,忽而有暗衛來報。
“稟告陛下,北寧王已經將大殿上的人排查完畢。”
這麼一番變故過後,宴席也進行不下去了。
如今圓月高懸,夜色已深,理應是熟睡的時刻,現在卻被北寧王帶著禁衛軍把守在大殿上,逐一排查。排查完了也不能走,除非最終確定主犯。
誰都清楚,虞北洲這三個字代表什麼。
彆的將領,例如穆元龍,初期都是沾了自家侯府的光。而虞北洲卻是切切實實從小兵小卒殺出來的狠人,至今匈奴聽了他的名號還嚇得聞風喪膽。
彆人尚且埋頭作鵪鶉,躺在大殿帷幔內的宗弘玖更是嚇得麵色慘白。
由於事發突然,一旁林禦醫給宗弘玖喂了克製的藥物後,宗弘玖的反應便沒有那麼激烈,隻是出了不少汗。
他年紀尚小,根本沒有發育完全,烈性/春///藥吃下去也不會有成年人那麼嚴重的反應。再加上本來就是自導自演的苦肉計,用藥的劑量遠遠沒有葉淩寒那麼多,解決起來很簡單。
宗弘玖早就同宗承肆計劃好。若是宗瑞辰喝下這杯酒,借著他癡傻的名頭,一個禦前失儀絕對跑不掉,就連替死鬼也安排好了。
誰知道中途會出現這種變故。
宗弘玖覺得自己冤的很。他頂多也就對不得父皇重視的老八下下手,至於宗洛吃過兩次虧的他哪可能有這個膽子。
果不其然,牽連到自己最重視的皇子,父皇勃然大怒,還把北寧王叫過來主持大局。
嫉妒歸嫉妒,宗弘玖卻也害怕這件突發的事情會發酵到控製不住的地步,以至於禍及池魚,把他下手的事情拔蘿卜帶泥一樣拉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