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一筆賬(距離郭妙婉的死期,還剩下...)(1 / 2)

黎宵闖進去之後, 屋子裡的琴音停了一瞬。

貴妃榻上麵的幾個人同時朝著黎宵看過來,黎宵披著夜色的寒涼站在門口,心如刀絞地看過去——卻發現郭妙婉並不在貴妃榻上。

小玉玨看向黎宵, 他是認得黎宵的, 曾經有一次他被一位不長眼的恩客糾纏, 還是黎宵為他解圍。

因此他撥動琴弦的手指停頓了一瞬之後, 很快又再度落下。隻不過他在和黎宵對上視線的時候, 微微朝著裡屋的方向偏了下頭。

黎宵站在門口, 吸了一口屋子裡撲麵而來的暖氣, 卻覺得心都像是被這暖氣化成的大手給撕扯開了。

他很快回手關上了門。

外間候著的辛鵝其實有些不忍心看黎宵此刻的表情, 因為他看上去像是隨時都要哭出來。

但她還是在黎宵朝著裡屋走去的時候, 上前試圖阻止黎宵。

“你不能進去。”辛鵝一語雙關。

她了解郭妙婉,知道她在氣頭上做出來的事情, 隻會更狠。

她也是可憐黎宵竟然對公主動了真情, 裡麵現在……很顯然並不合適讓黎宵看見。

況且她是郭妙婉的婢女,她不會讓黎宵越過她,去打擾到郭妙婉。

於是她見黎宵不聽勸, 迅速對著身後的婢女使了眼色, 幾人要上前來阻攔黎宵, 一人要出去叫侍衛。

黎宵迅速在辛鵝的側頸上按了下, 低聲道:“對不起,辛姑姑。”

辛鵝便渾身一軟, 昏死在地上。

她身後的婢女想要出聲叫喊, 被黎宵迅速都弄昏了。

“你做什麼!來人啊,有刺客!”

出聲喊的是公主接回來的妓子之一, 黎宵冷冷朝著他們看去,他此刻的眼神太可怕, 像走到絕路,什麼都能做得出來的亡命徒。

他們都生長在花樓之中,花樓常伴賭坊,在那裡,他們見的最多便是這種極端絕望的賭徒。

殺妻賣子,什麼都做得出來。

黎宵現在無疑,也是一個賭徒。於是這些人都緊緊閉住了嘴,不敢再叫喊。

黎宵迅速進了裡間。

裡間的帳幔垂著,前些日子的夏季紗帳,已經換成了秋冬時節的厚帳。還是黎宵叮囑郭妙婉換的,怕她吹了初冬夜裡的賊風,要著涼。

因此現在黎宵站在帳幔之外,什麼也看不到。他隻能聽到裡麵傳來非常清緩,卻聽在黎宵的耳朵裡麵,刺耳至極的低哼聲。那是來自郭妙婉情難自已的時候才會發出的聲音。

黎宵這一瞬,心中甚至生出了恨意。

她怎麼可以這樣?怎麼可以這樣前一天還同他說,以後隻有他一個人,卻翻臉之後,便這般迅速地投入了其他人的懷抱?

黎宵猛地扯開營帳的時候,雙目充血一樣得赤紅。

在看清了帳幔之後的情景,他瞪著眼,拚命克製著,也沒能阻止眼淚湧出來。因為他的眼睛實在是太紅了,他看上去像是在流血淚。

黎宵從沒有體會過這般錐心刻骨的疼,他額角和脖頸之上青筋一寸寸凸起,看上去分外可怖。

進屋之前還想著要冷靜,可是他看到昨天還窩在他懷中與他親吻纏綿之人,現在躺在他人的身下,雖然並沒有真的做什麼不堪入目之事,隻是相擁著親吻,可他即便是再能忍,也忍不了這個。

他一把抓住了郭妙婉上方人的後頸,連帶著他的頭發一起,直接將他從床榻之上甩到了地上。

因為這一下用的力氣實在是太大了,那個人落在地上之後,還翻滾了兩圈,隻來得及發出一聲悶哼,便頭結結實實地撞在了屏風之上,軟綿綿地昏死過去了。

郭妙婉看上去毫不意外黎宵會衝進來,她甚至表情沒有半點的驚訝和驚慌。

她隻是斜了黎宵一眼之後,慢吞吞地撐著手臂坐起來,然後麵無表情地看著黎宵,問他:“你不想活了,是嗎?”

黎宵顫著嘴唇,狠狠抹了一把眼前的模糊,深吸一口氣後,對著郭妙婉開口道:“殿下,你彆這樣。”

“我彆怎麼樣?”郭妙婉看向他,又看向地上昏死過去的煙藍。

“你未經允許,闖進我的屋子,動我的人,”郭妙婉說:“你想要我怎麼樣?將你送進刑部能滿足你嗎?”

彈幕現在都已經不知道說什麼了,他們眼見著事情已經無可挽回。

郭妙婉徹底撕開了偽裝,她看上去真的對黎宵半點動容也未曾有過。

“你要是要求這個,我可以滿足你,”郭妙婉說:“我還可以親自派車送你進大牢。”

她說著,赤足踩在地上,朝著裡間的門口走去,正要喊人,卻發現她的侍婢們都昏死在地上。

她回頭看向黎宵,冷笑一聲道:“黎宵,你好大的膽子!”

她看了一眼她接來的幾個不敢言語求救的人,頓時心中一陣煩躁。

正準備親自去門口喊人,便被黎宵拉住了手腕。

“你彆這樣……”黎宵的聲音近乎哽咽,“彆這樣對我。”

“你……”

“你給我滾出去!”郭妙婉看著黎宵說:“你現在滾出去,我還能饒了你,否則你……”

黎宵從懷中摸出了那個披風,抖開之後,披在郭妙婉的肩膀上。

他抖著手,抬手去給郭妙婉係她因為和煙藍親熱而大敞的衣襟,卻被郭妙婉結結實實地甩了一巴掌。

“啪!”

十分響亮且重的一聲。

黎宵偏著頭臉上火辣辣的。

但是他不甘心,他抬手抓住了郭妙婉回手又要甩下來的手,將她拉回了裡間。

他對郭妙婉說:“我隻是不想讓你落人口實,我不想聽彆人說你歹毒。那件事,交給刑部,就是最好的處理結果!”

“你看,”黎宵彎腰撿起被郭妙婉甩在地上的屏風,將那上麵的致歉詞和感謝語展示給郭妙婉看。

“你並非全都是惡名,至少在騰農鄉,那些因為受益於你送去的藥物的民眾,那些因為你為他們爭取的太醫院藥方,而活下來的那些民眾,他們是真心感激你的!”

“你到底為什麼偏要將自己弄得聲名狼藉,”黎宵有些激動地拉住郭妙婉的手:“你明明可以不用這樣……”

“我怎麼樣?”

郭妙婉看著黎宵手裡捧著的,寫滿了字的披風,腦中有那麼片刻,閃過了她通過遠程攝像,看到了黎宵為了給她正名,被村民打得頭破血流的一幕。

但也僅僅隻是片刻,很快她便滿臉嘲諷地看著黎宵:“你第一天認識我?你跟在我身邊三年多,你不知道我是個什麼樣的人嗎?!”

“還是你想改變我?就憑這塊破布?”郭妙婉一把抓住了黎宵手裡的披風,扔在了地上,而後走到了床邊,拿起床頭小案上一盞燈燭,直接扔在了披風之上。

火苗迅速燒起來,郭妙婉看著黎宵說:“黎宵,我不需要任何人教我怎麼做,怎麼活。”

“你也不配。”

“我要什麼好名聲?我長到這麼大,再多的人罵我,我都活得挺好的!”

“誰能奈何我?!”

黎宵看著地上那越燒越大的火,感覺自己珍重萬分的感情,也被郭妙婉一把火給燒得全都是窟窿。

他幾腳將火踩滅,抓著郭妙婉的手說:“你是不是瘋了?”

“你那麼聰明,你難道不明白,現在沒有人能夠奈何你,隻是因為陛下護著你!”

“若有一天……”黎宵瞪著郭妙婉,咬牙道:“若有一天,陛下不再護著你,到時候那些憎恨你的人,會怎麼對你,你想過嗎?!”

“他們會將你生吞活剝。”黎宵滿臉是淚,抓著郭妙婉的手腕緊到他自己手都發顫。

“不想活的到底是我還是你!”

“你想靠著聖恩活命?可你隻是他手中的一把刀而已,等到眾口鑠金積毀銷骨,到時候民心所向,沒有人能保得了你。”

“你會落到什麼樣的下場,曆史上累累前例擺在那裡,你會不得好死!”

“我黎家雖然因為皇帝一句話勢起,一句話勢落,可風言劍語,黎家一樣能扛得住!”

“皇權難屈忠骨,陛下他敢真的冤死我全家嗎?”

“你呢?”

黎宵第一次對著郭妙婉嘶吼:“你和這些連幫你喊一聲救命都不敢的妓子混在一起,憑著性子肆意妄為,你以後要怎麼辦?!”

“我怎麼辦用你管?”郭妙婉狠狠地甩開黎宵,“你未免管得太寬了,我郭妙婉不需要你操心。”

“不得好死又如何?我自己選的路,我自己走。”她從來也沒想過自己能得什麼好死。

她眼中也泛起一些紅,瞪著黎宵道:“你既然知道我是皇帝手中刀,那你便該想到,我為什麼會接近你。”

郭妙婉嗤笑一聲,“你真以為我會喜歡你啊?你可能不知道。”

郭妙婉笑起來,笑得十分美豔。

她又用她傷敵一千自損八百的路子,她說:“不怕告訴你,我早已經傷了根本,終身不能生育。你做了我的駙馬,注定這輩子要斷子絕孫!”

“牽製黎家最好的辦法是什麼?”郭妙婉說:“隻要黎家無後,便不足為患,你要慶幸你幼弟還小。”

“你閉嘴!”

“你……”

黎宵麵色白到泛青,他的表情近乎猙獰,“你怎麼能這麼說,你……”

“我,我,我什麼?”郭妙婉哈哈哈哈笑著,“你還想管我,你先操心好你自己吧!”

“反正說到了這裡,我索性就全都告訴你,”

郭妙婉說:“就算成婚,我們也隻做清水不犯河水的鄰居便好,我做什麼,和誰在一起,跟你都沒有關係。”

“當然了,你若是需要情愛,我可以親自給你挑選侍妾,”郭妙婉說:“不過你想跟誰生孩子,那她就是你害死的!”

“郭妙婉!”黎宵啞聲喝止她。

他上前一步,抓著她肩頭低吼:“你為什麼要這樣,你為什麼偏要這樣!”為什麼這樣不給自己留一點後路。

“我就是這樣。”

郭妙婉甩開黎宵的手向後退,她偏開頭,不去看黎宵眼中濃重的痛苦。

她本就是這樣,她在心中對自己說。

一把刀,便要有一把刀的自覺。

會落得什麼下場……嗬。她這一生怕過什麼?

“狠毒跋扈,囂張淫/亂,構陷忠良,不得好死。”郭妙婉說:“每一個字,我都認。”

“這就是我郭妙婉。黎宵,你是被鬼蒙了眼還是被豬油蒙了心?你居然真的妄想跟我白頭偕老舉案齊眉?”

“省省吧。”

郭妙婉將頭轉回來,對上黎宵血紅的雙眼,輕飄飄道:“我是腦子中了邪,才會想跟你上個床,嘗嘗我從沒嘗過的滋味罷了。但是你太難搞了,非要玩什麼真感情,我現在沒興致了。”

她每說一句話,黎宵的表情便難看一分。

彈幕現在和係統一起,全都瘋了,空間提示音不斷,憎恨值也像是壞掉了一樣,在瘋狂地漲漲掉掉。

“你說的……是真的嗎。”黎宵眼角的淚和因為再度咬破了唇舌的血,一起流下來。

郭妙婉見到過各種各樣悲痛欲絕的表情,她從來沒有回避過。

但是現在她垂下了眼睛,維持著麵上輕蔑地笑。

“當然。不過聖旨已經下來了,我勸你不要做傻事妄圖去退婚。”

“抗旨不遵,你黎家再怎麼滿門忠烈,也承受不起天子之怒。”

她輕笑一聲,話說開了,反倒平靜下來。

黎宵似乎也平靜了,這時候終於不知道是誰,將侍衛都招進來了。

郭妙婉對著他們揮手,他們又退下了。

郭妙婉聽到腦中係統提示,最後的憎恨值瘋狂波動之後,停留在半顆星上。居然沒有再漲回五顆星,郭妙婉神色有些奇怪地看向黎宵。

聽了這些話,他竟然不恨死她?

彈幕很顯然也都在疑惑,要係統重新檢測,可係統檢測了兩次,就是一點都沒漲。

郭妙婉垂下頭,腦中空白了一瞬,她此刻和黎宵麵對麵站著,都看向了地麵。

看向那被她用燈燭燒得黑漆漆的披風。

沒有人敢進來打擾,連地上的煙藍醒了,也趴著沒敢動。

好一會兒,黎宵才慢吞吞地抬起頭,滿眼盛著某種破碎又晶亮的情緒,看著郭妙婉。

他居然對著她勾了下唇,隻不過很快抽搐著抿住。

“我明白了……”

郭妙婉之前覺得黎宵對她笑起來的時候,眼中亮得像星星,眼睛卻又像彎彎的月牙。

可現在她看到了,全都碎了。

她親手打碎的。

黎宵後退一步的時候,郭妙婉對黎宵輕聲說:“想開點,你以後想要什麼樣的女人,我都能幫你想辦法,你家裡的事情,我也能幫忙。隻要你彆管我的事情。”

彆對我有那麼多的要求。

郭妙婉竟然主動向前一步,抬手去給黎宵擦唇邊的血跡。

她覺得不可理喻,不可思議。

她不過說了實話,他何必表現得這麼心如死灰,這才多久?他愛她真的有那麼深嗎?

不過比起傷心欲絕,郭妙婉不會給任何人傷害她的機會。

郭妙婉的手指,並沒有落到實處,黎宵又後退了一步,偏頭躲開了她的手。

他彎腰低頭,將地上燒毀的那個披風抱了起來,這披風是他的,他要帶走。

他那樣子,看上去非常地可憐,好像他收拾起來的不是一件燒壞的披風,而是他被踐踏得千瘡百孔的心。

郭妙婉手在半空凝滯了片刻,這才落下,背到了身後,微微帶顫。

她看著黎宵抱著披風,迅速離開了。

她又看向空蕩的地麵,看著自己赤著的腳,後知後覺地感覺到了冷。

是入冬了嗎,今夜真的好冷。

黎宵走後,煙藍爬起來,走到郭妙婉的身邊來攙扶她。

郭妙婉跟著煙藍走到了床邊坐下,煙藍說了一聲:“奴這就找人伺候公主洗漱換衣。”

說完便迅速出了裡間。

煙藍自然也會伺候人,但他知道郭妙婉更習慣她的婢女伺候。

他和黎宵不一樣,所有人和黎宵都不一樣的地方在於黎宵不會去找任何人。

他會親自給郭妙婉披衣服蓋被子,會在發現她沒有穿襪子的時候,強迫她穿襪子。

郭妙婉赤足踩在腳踏上,腳踏也是一片冰冷。

她打了個哆嗦,眼睫微顫,不受控製地想起她夢魘的時候,黎宵身高腿長,就屈在這上麵,躺不了,就坐著睡一夜。

一夜都抓著她的手,掙也掙不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