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3章 反殺(2 / 2)

而此時此刻步梟正在和步林吵架。

“什麼叫做父母的屍體沒能找回來?”步梟湊近了步林,屋子裡隻有他們兩個。步梟個子跟步林差不多,但因為步林的腿,步梟站著比他高一點。

他逼近步林,瞪著步林說:“你不光沒有保護父母,你連他們的屍體都沒有收斂,你還是個人嗎?!”

步林被步梟咄咄逼人也給逼火了,“我不是人?父親母親全都變成了怪物,我要怎麼收斂他們的屍體?帶著衛兵出水上城市去送死嗎?”

步林推了步梟的胸口一下,兄弟兩個各自踉蹌了一步。

步林指著步梟說:“我好歹救下了淮高城水城裡麵所有的人,你呢?”

“哦我忘了,你當時風風光光地帶著衛兵去迎娶你的新娘了,你的新娘呢?!”

“我聽人說這些怪物是從大蔭城中跑出來的,”步林麵如冰霜:“你當時就在大蔭城中,你怎麼沒把這些怪物全都殺了呢?!”

步梟氣得胸口起伏:“就算你不肯帶兵出水城,至少也要……至少也要燒掉他們。”

步梟臉上有眼淚劃過,他顫著聲音問步林:“難道你就這麼看著父母親和那些怪物待在一起,變成奇形怪狀的東西,每天在水閘旁邊來來去去嗎?”

“有什麼不好?”步林張開雙臂,微微抬了一下:“他們在水城之外,他們全都進不來。”

“那也是我們曾經的親人,我們偶爾還能看到他們,為什麼要把他們燒掉?”

“你是瘋了嗎?”步梟說:“那些人已經變成了怪物,他們在閘門之外虎視眈眈,隨時都有可能衝過來!”

“他們過不來。”步林倔強道。

“嗬,”步梟冷笑:“你怎麼知道它們衝不過來?你和它們正麵對戰過嗎,知道它們的能力嗎?”

“你知道它們砍斷了之後,還能重新長在一起,甚至人和獸能融合在一起嗎?”

“我看你根本就沒有從水城出去過!”

步梟指著步林:“你當時到底是隻救下了水城當中的人,還是隻放下了閘門,把那些你救不下來的人關在了水城之外,我早晚會查清楚。”

步林的表情陰沉無比,被步梟這些話徹底給激怒了。

他冷笑著原地轉了一圈。然後吼道:“你竟然指責我,你有臉來指責我!”

“你當時又在哪?!你這個四肢健全的人,受城民們愛戴的少城主,當時又在哪兒?!”

“父親母親就應該在你麵前變成怪物,我倒要看看,你是能毫無芥蒂地去擁抱他們,還是將他們活活燒死!”

“我見過能夠操控怪物的人,這道水上閘門根本就擋不住怪物,隻要他們聚集起來……”

“你以為從大蔭城帶著這一群人回來,你就很厲害了你就是英雄了?”

步林打斷了步梟說的話:“你少在我這指手畫腳,我現在才是城主,我承認你是我的弟弟,我不承認你連屁都不是!”

兄弟兩個終於徹底撕開了臉皮,步林也終於扯開了偽善的外表。

“看看你,被父親母親視為驕傲的我親愛的弟弟。”

步林喊了兩個衛兵進來,對步梟說:“你現在不過就是一個醜陋的小鳥,我能夠隨便折斷你的翅膀,讓你再也飛不起來。”

步梟根本不敢相信步林會這樣跟他說話,表情空白了片刻,麵色扭曲的說:“我看你真是瘋了,你是城主又怎麼樣,這個世界早就已經變了,你現在就算是國王,也是被困在這一處水上的國王,又有什麼用?”

“去把我的好弟弟帶下去,讓他今晚上好好休息。”步林指揮著身後的衛兵,咬牙切齒地說出這句話。

然後輕笑一聲對步梟說:“當然有用,這個世界變了,所以才有用,父親母親都不在了,擁護你的城民全都變成了怪物,我看誰還能護著你。”

“誰敢碰我!”步梟一把抽出了長劍,擺出了攻擊的姿勢。

他的動作利落乾脆,幾乎是瞬間就把劍鋒對準了朝著他伸手的衛兵。

步林看到步梟的動作,眼睛一眯,隨即眼中劃過妒恨。

他從自己身體不適合再練武,不僅失去了城主之位的繼承權,也沒有辦法再像步梟這樣使出漂亮的劍法,討他父親母親的歡心。

一個被從小嬌養的大少爺,突然間淪為了棄子,步林成長的過程充斥著各種痛苦和妒恨。

步梟就是他痛苦的根源。

幸好。

幸好現在他們的父親母親變成了怪物,衡量他們兄弟之間到底誰更好的那杆秤沒了。

不光世界變了,他們兄弟兩個也不會再像從前那樣。

“還等什麼,少城主要跟你們比劃比劃,當然是奉陪呀,多找幾個人進來……”

“城主大人,城主大人!”正在步梟要和衛兵動手的時候,外麵跑進來了一個衛兵,半跪在步林的麵前。

“城主大人,那些幸存者不肯聽安排。”

“什麼?”步林低頭看向了來報告的衛兵,一腳踹在他的肩膀上。

“什麼不肯?我是讓你們跟他們商量去了?”

步林已經完全不遮掩了,他看著步梟低吼道:“不肯,就把男的全殺了,反正水城當中不需要太多的衛兵。”

“步林你敢!”步梟咬牙切齒說:“你會後悔的!”

“我有什麼不敢,去,讓人上弩/箭!”

“我還要謝謝你呢好弟弟,”步林對步梟說:“怪物襲擊的那天是交流集市,大部分的女人都在陸地城中。”

“可惜呀,閘門落下之後她們全都變成怪物了,淮高盛的水城當中沒有女人,沒有辦法安撫那些衛兵們,也沒有辦法保存住這片大陸上唯一的人族的後代。”

歩梟沒有怪物化的那半邊臉上,額角有什麼飛快地躥過,他已經快被步林給氣瘋了,勉強維持著一絲理智。

片刻之後歩梟閉了閉眼睛,忍辱負重一般對步林說:“讓我出去跟他們說一句,他們會聽我的話,你想怎麼安排就能怎麼安排。”

歩梟的語氣軟下來,說:“哥哥,現在怪物橫生,所有的城鎮都已經毀滅了,連王城也不例外,隊伍當中還有王後和王子呢。”

“那些男人不用殺掉,可以讓他們作為勞力,幫我們捕魚和守城。”

步林聽到歩梟這麼說,盯著他的神色,見歩梟放下了長劍,取下了臉上的麵具。

焦糊血紅的半張臉,暴露在空氣之中,和歩梟完好的那半張臉結合在一起,簡直如同來自造物主的惡意。

歩梟絕不肯對他示弱的,現在卻親手撕開了自己的傷疤,呈現在步林的麵前。

“我不是回來跟你爭什麼的。”歩梟看著步林說:“我已經成了這個樣子,我隻是想回家。”

“這一路上,我最想念的就是淮高城,是父母親,是……你。”

“哥哥,”歩梟說:“我剛才是因為父母去世,無法接受,太震驚了,才會和你那麼說話。”

“我在路上,想清楚了很多事情,沒什麼比家人更重要。”

歩梟看著步林,這一刻眼中的悲痛毫不作偽。

“世界已經變成這樣了,我們再也找不到一個比彼此更親近的人了。”

步林咬著牙,他一句也不想聽歩梟說。

他不可能為歩梟的話動容,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他們之間的裂痕早已經猶如天塹,已經是冰火不同爐。

但是步林竟然也強壓下了心中湧動的殺意,點頭道:“你想通了就好。”

“雖然淮高城沒了一半,剩下的人也不多。但是隻要水城在一天,我們就有立足之地。”

步林不知道是安慰歩梟,還是安慰自己說:“也有其他城的幸存者過來,我們了解到了一些信息,總能夠找到怪物的解決辦法。”

歩梟點頭。步林對著歩梟身側衛兵示意,圍著歩梟的衛兵就散開了。

“你去和他們說吧。”

步林說:“分散開安置,也是為了將一切資源都合理分配。”

步林盯著歩梟說:“你最好能說通你帶回來的那些人,否則我不能保證淮高城的衛兵們不會為了‘自保’傷害他們。”

歩梟咬牙到幾乎要把一口牙咬碎,勾了勾嘴唇點了下頭,戴上麵具出去了。

他身後跟著幾個衛兵,一出去,歩梟就已經看到了黑鐵橋的各個樓上,有衛兵們架好了弩/箭。

歩梟走在浮橋上,看了一眼下麵聚在一起的不肯分散的人,都好好的,他稍稍安心。

他悄悄記住了幾個弩/箭比較密集的位置,然後慢慢下了浮橋,朝著眾人走過來。

他的眼神每走進一步就慢慢地變化著,這些人好歹一路作戰,默契是這些從沒有出城迎戰過的淮高城衛兵不敢想象的。

歩梟走到眾人麵前,看著鬱山,從鬱山的眼睛裡麵,看著他身後的幾個衛兵。

然後說:“關於怎麼安置的事情,我覺得……”

歩梟走到鬱山麵前,突然抬手抓住了鬱山腰間匕首,□□飛速回手一刺——他身後跟著的,試圖湊上來聽他說話的衛兵,頓時被捅穿了脖子。

衛兵的鮮血噴濺在歩梟毫無遮掩的那半張可怖的臉上,他回頭,此時此刻無論是形象還是眼神,都凶煞如惡鬼。

歩梟身後跟著的幾個淮高城的衛兵,都嚇得忍不住後退一步。

鬱山立刻喊道:“護著女眷們朝著大船的方向跑!衛兵們跟我上!”

歩梟對最後的陸珠喊道:“東南、東北、西北、正西,弩/箭最密集,談不攏,動手!但不要摧毀太多房屋!”

歩梟喊完,木愫伊和她身後的衛兵們已經跟著鬱山開始向前衝,陸竹靈帶著一些衛兵們護著女眷孩子和老人們後撤。

陸珠和屠烈上前,歩梟眨眼之間殺死了好幾個淮高城的衛兵,手和心都在顫。

這些到底是他的城民,這些人中,甚至有些歩梟是熟悉的。

但他們已經跟步林一樣,瘋了。

歩梟迅速把衛兵的屍體踹到了黑鐵橋下。

魚群聚集過來的時候,步林發現了這些人竟然敢反抗,頓時對著衛兵們吼道:“給我殺了他們!”

但他的聲音隨著陸珠頭頂的鬥篷一起落下的同時,轟然的爆炸四起。

歩梟剛才說的那幾個方位,拿著弩/箭要射殺他們的衛兵,全部都被炸上天。步林被這突然的爆炸聲嚇得蹲在浮橋上驚恐朝著爆炸的方向看去——

被炸飛的破碎屋舍和衛兵們的屍體,下雨一樣朝著淮高江中砸下。

但這還不算完。

“吼——”的一聲。

震人耳膜的熊吼傳開,步林蹲在浮橋上看去,隻見一隻獸化的獸人熊人立而起。

獸人熊朝著衛兵們聚集的u型橋水上通道一聲吼,直接嚇掉了兩個衛兵。

這兩聲驚天徹地的響聲之後,木愫伊和鬱山各帶著一支隊伍在U型橋上和淮高城的衛兵隊撞在了一處。

相比於殺怪物,殺人確實是容易多了。

陸珠他們遠道而來,窮途末路,離開淮高城無處可去,又不可能任人魚肉,隻能親自做刀,去魚肉彆人。

戰局的扭轉隻在一瞬間,步林全程傻兮兮地蹲在浮橋上,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輸的。

他這輩子都沒有見過獸人。

連想象也想象不出來這麼龐大的獸人作戰的樣子,他親眼看著獸人把一個舉著劍,試圖去刺殺他們掩護的女眷的衛兵,腦袋直接揪了下來,砸向他的方向——

步林嚇得跌坐在地上,淮高城的衛兵們也在這震天徹底的響動之後,迅速潰不成軍。

本來衛兵不至如此,可是淮高城此時大部分的衛兵,都不是真的衛兵。

怪物襲擊的時候,大部分的真的衛兵,都在陸地城交流集市上維持秩序。也全都死在了陸地城中。

而水閘落下救下的這些人,都是居住在水城中的富庶上等人。

他們本來養了漁船,養了漁民和獵魚鳥,過的是腦滿腸肥的自在生活。

但是一夕之間城中劇變,他們被迫披甲上陣,沒訓練、沒作戰經驗。不過是充數的玩意。

“不要殺我,我自己跳——啊!”

“我投降,我投降!我是被逼的!”

“救命啊,我不要被女人殺死——”

人群的尖叫和求饒聲,獸人的嘶吼和爆炸之後餘火未儘的樓上,黑鐵橋下聚集而來吞食人碎屍的魚群,天上不斷黑壓壓聚集的獵魚鳥嘶叫——這一切,充斥著步林的所有感官,讓他徹底崩潰了。

“給我殺!”

“不許退!啊啊啊啊!”

“為什麼!為什麼——”步林抱著自己的腦袋。

“我是城主,我救了你們,你們給我衝啊——”

沒人聽他的。

到處都是丟盔棄甲甚至當場反水,幫助歩梟衛兵隊的人。

這淮高城中,很多衛兵是被逼的。更有甚者,妻子女兒都被搶去集中管理。作為被分配的資源,□□一樣每天被分配給不一樣的男人。

他們早就恨不得步林去死,隻可惜步林身後圍繞的和他一樣喪心病狂的衛兵太多了!

戰事迅速平息,陸珠站在黑鐵橋上,慢慢放下了雙臂。

她的鬥篷被風吹落,她腳下聚集了成群地結隊的魚群在啃食屍體。

她的頭頂上獵魚鳥還在聚集,它們循著血腥味而來,以為這又是一場盛大的祭神儀式。

隻不過這一次祭品,是步林花了兩個多月建立起來的扭曲規則,和他的城主夢。

而祭的是哪路邪神,就無人知曉了。

隻是狂風四起,山雨欲來,神明顯然接受了祭品,卻沒人敢在這混亂的天地間許願得到神明的庇護。

陸珠的視線遠遠的,和癱軟在浮橋上的步林對上,對著他露出了一個非常和善的笑意。

天空上太多的獵魚鳥,連太陽都給遮住了,看上去簡直像是眨眼之間,這片天地就要步入黑夜。

步林死死盯著站在這樣翻天覆地一樣背景中的少女,他並不認識她,卻對她淡然的樣子,對她臉上的笑意感覺到了難以形容的恐懼。

風卷起陸珠身上的鬥篷,她的肚子從她纖瘦的身軀突兀挺立,猶如懷胎十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