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連洲看著他的背影,忍不住勾了勾嘴角,隨後便按捺住情緒,恢複了平靜,走到廊下問桑榮:“什麼事?”
“斡楚部落在絳州和渡馬洲的邊界處發動了一場暴亂,抓了四十二名北境士卒。”
赫連洲皺起眉頭,“為何?”
“是太子。”桑榮壓低了聲音,說:“當初太子為了不讓您一舉奪回龍泉州,不惜勾連斡楚部落,允諾給予萬兩黃金,讓斡楚王在邊境犯亂,逼著您舉兵退回蒼門關。可是目的達到後,他的萬兩黃金卻遲遲不願交付,至今還有三千兩黃金,以各種名義拖延著,有毀約之勢。”
“這樣的消息,你如何知曉?”
“得王爺賞識,一夜從低賤草民成了六品的長史,卑職不甚榮幸,雖才能有限,但也會儘全力為王爺做事,”桑榮告訴赫連洲:“宮中有位常侍與卑職是同鄉,卑職將……將每月的俸祿全給了他,他雖瞧不上,但也答應
了宮中若有重要的消息,會想辦法傳遞給卑職。”
“隻是俸祿?”
桑榮慌忙跪下,不敢隱瞞:“還有……還有卑職父親留下的一塊鎮宅的玉石,那東西有價無市,在卑職手裡也是無用,王爺不必在意。”
赫連洲沉聲說:“你用心了。”
“卑職知道王爺一心為民,從未覬覦過什麼,但東宮那位風聲鶴唳,並不這樣想。王爺禦下有納雷將軍和烏力罕小將軍兩位忠心耿耿的持令將,還有西帳營十幾萬願意追隨王爺出生入死的將士,是王爺之幸。卑職一介書生,能為王爺做事,是卑職之幸。”
桑家兄弟家赤膽忠心,赫連洲也沒想到,那日隨口一句“你願不願意為我做事”,竟給自己添了一位良將。
這一切還要追溯到林羨玉在倉房中發現了桑宗。那個哭啼鬼,還真是功臣。
好像還因此欠他一個願望。
赫連洲收回思緒,對桑榮說:“你繼續。”
“因為那三千兩黃金,斡楚部落似乎很是惱怒,近來頻頻在邊界處引發民亂。”
“斡楚王年初的時候是不是去世了?”
“是,由他的兒子耶律騏繼位。”
“耶律騏?”
桑榮說:“是,傳聞這位新的斡楚王自幼有腿疾,不能行走,故性情暴虐,陰晴不定。萬金之事原本是太子與老斡楚王之間的約定,太子似乎想以此為借口拒送最後的三千兩黃金,耶律騏自然不答應。”
“太子那邊有動靜嗎?”
“暫時還沒有,但明日上朝,他必然會為難您。”
赫連洲沉默片刻,說:“我知道了。”
“王爺,您真的……從未想過嗎?”
桑榮問得隱晦,赫連洲卻聽懂了,他回答:“沒有。”
倘若太子明日真的為難他,赫連洲也不會輕易將太子通敵一事公之於眾。
一來必然造成朝野震蕩,二來,太子若失勢,由哪位皇子繼位?
德顯帝已經命不久矣,繼嗣一事已經由不得他做主,那最後勢必變成赫連洲與太子一黨的決戰,非鬥得你死我活不可。赫連洲受夠了這樣的征伐,他這些年做的已經夠多了,他隻想奪回龍泉州,然後回到西帳營裡待著,他不是喜歡熱鬨的人,邊塞的風沙更適合他。
“可是——”桑榮剛想說些什麼,林羨玉忽然跑了過來,他穿著北境女子的藍色長袍,身上掛著叮叮當當的寶石。
阿南也換了一身衣裳,因為不習慣腰間的束帶,一邊跑一遍調整著。
林羨玉跑到赫連洲麵前,笑著說:“我出門啦!”
桑榮行禮:“王妃金安。”
林羨玉和他打招呼:“桑大人好!”
赫連洲說:“讓蕭總管陪著你們一起去,天黑之前回來。”
林羨玉連連點頭:“知道啦,我會回來和你一起用晚膳的。”他拽著阿南往門口跑。
桑榮淺笑著說:“每次見王妃,他都是神采飛揚的。”
赫連洲心想:你是沒見到他哭時的樣子。
直到看著那抹藍色身影消失在回廊儘頭,一個念頭忽然湧進赫連洲的腦海——
將林羨玉更名改姓送到蒼門關外很簡單,但想讓他安然回到恭遠侯府,危險重重。
如果……北境沒人敢阻攔我,那祁國也沒人敢阻攔林羨玉回家了。
這個念頭第一次出現在赫連洲的腦海裡,讓他第一次意識到:也許,他有必須進入這場漩渦的理由。.
林羨玉纏了蕭總管好久,蕭總管才答應帶他去北境都城裡最負盛名的罍市。
罍市最初隻是酒坊聚集之地,後來隨著各種商販越來越多,這塊地便成了探寶尋奇的去處,有人賣字畫古董,有人賣奇珍異寶,還有人賣符咒神藥,總之,罍市裡什麼都有,又什麼都沒有。北境重牧輕商,市集寡淡無聊。有好玩之心的人閒來無事時就會去罍市逛一逛。
很顯然,林羨玉就是其中之一。
愛玩,又閒來無事。
蕭總管坐在馬車裡苦口婆心:“殿下,去罍市玩沒問題,但是不能亂買東西,要是再祁國私貨,一定要躲得遠遠的……”
林羨玉打了個哈欠,“知道知道!總管你口渴不渴呀?一直說一直說,我耳朵都要長繭子啦。”
“老奴不渴,老奴還是要提醒殿下——”
話說一半,就聽見阿南驚呼道:“那就是罍市嗎?好熱鬨。”
林羨玉迅速掀開帷簾,看到一排燈籠。
一條長長的步行道,兩邊擠滿了商販,一人占一個攤位,攤位前擺
滿了各種各樣的新奇物什,迎麵便是一張碩大的黑紋虎皮,帶著幾分瘮人的血腥味,威風凜凜地擺在最前麵,嚇得林羨玉連忙捂著眼,快步往前走。
第二個攤位是買各式各樣的羊皮製品,林羨玉買了一隻羊皮手鼓。
阿南看中了一頂羊皮帽,林羨玉嘴上說著“傻阿南,夏天買羊皮帽做什麼”,手上卻是毫不猶豫,掏出銀子付了賬。
他還問蕭總管想要什麼,蕭總管笑著擺手:“都是小孩的玩意兒,老奴用不著。”
再往前是一家藥材鋪,布掛上寫著“月遙國神藥,藥到病必除”,林羨玉一低頭就看到一瓶寫著“淡痕膏”,阿南也看到了,兩個人對視了一眼,轉身就走。
沒走幾步又同時停下,林羨玉站在原地不吱聲,阿南最懂他的心思,小聲問:“殿下,你是想給烏力罕買一瓶嗎?”
“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