換了衣裳,吃了早膳,林羨玉照例前往榷場,令他沒有想到的是,昨日還冷冷清清的榷場今天就變得熙熙攘攘,放眼望去人頭攢動,叫賣聲不絕於耳,堪比祁國的鬨市。
林羨玉都呆住了,“這是……這是怎麼回事?”
怎麼突然就變得這樣紅火?
納雷走過來說:“商販們聽說可以先入場再付入場金,就一擁而上,衝了過來。還有阿如婭家的烤貂肉,也是在絳州城裡出了名,好多人特意趕了幾裡路過來嘗一嘗。”
他朝林羨玉拱了拱手,笑道:“恭喜王妃,得償所願,官榷已經被王爺拆除了。從今以後,斡楚和北境的商販們就要在您的榷場裡安營紮寨了。”
這一切發生得太突然,又太順利。
林羨玉幾乎合不攏嘴。
他怔怔地走上前,先是看到了阿如婭的鋪子前擠滿了人,又看到其餘的幾十個氈帳裡擺滿了各式各樣的貨物。
不僅有農貨,還有陶罐陶盆一類的器皿。
斡楚部落的圖騰是鹿,器皿上都刻了形態各異的鹿,看著十分彆致有趣。
林羨玉自掏腰包買了一隻。
正拿在手裡端詳,半晌之後才想起來:“今天的監官由誰擔任?”
納雷笑著指向南邊,林羨玉踮腳望過去,才看到坐在人群中的達魯。
達魯大聲喊著:“哎哎哎彆擠!過來登記,這是王妃娘娘給咱們建的榷場,雖然好進,但是咱們都按著王妃娘娘的規矩來!阿葛丹,過來把名字寫上。”
“我不識字啊。”
“我這不是找了個識字的人來嗎!我把我們村的教書先生都請來了,快點過來!”
“達魯,一年真是隻收五文錢?”
“真,比金子還真!”
“王妃娘娘為什麼要這樣做?咱們又沒好處給她!”
林羨玉心裡一緊,正要上前,就聽見達魯揚聲說:“王妃娘娘就是想讓我們過得好,我們把日子過好了,就是最大的好處。”
林羨玉忽覺一陣鼻酸。
從前爹爹給他念書時常提到“為生民立命”,那時林羨玉不懂,對這些陳腔冗詞無甚興趣,此刻看著這個熱熱鬨鬨的榷場,他才真正讀懂書上所言。
他甚至冒出一個奇怪的想法:若是沒有這次男替女嫁,他大概沒機會做這些事,來到北境,或許也不是一件壞事。
林羨玉冷不防地打了個寒顫。
這是怎麼了?他怎麼突然念著北境的好了?
他收回這個古怪的想法,走上前去,同達魯說話。
阿南看中一隻小陶馬,剛準備去詢問林羨玉,納雷便拿出錢袋,幫他買了。
納雷笑著說:“我兒子今年十歲,頑劣成性,叫我夫人看管得苦不堪言,他要是有阿南你這麼能乾懂事,我做夢都要笑醒了。”
阿南小臉紅撲撲的,不好意思地低下了頭。納雷又問他:“阿南,你爹娘都在王妃家中乾活嗎?”
“不是,我沒有爹娘,我是被人牙子賣到殿下家的,我不知道我的爹娘在哪裡。”
“也不記得?”
阿南搖頭,納雷歎了口氣,不僅買了隻小陶馬,還買了兩隻陶麵具給他。
阿南連忙說:“謝謝大人!”
他抱著玩具,興奮地跑向林羨玉。
沒到兩天,榷場已經來了一百多名商販,氈帳都快裝不下了,林羨玉就坐在馬車裡,看著赫連洲給他的《
北境律令》,時不時撩開帷簾,看看外麵的熱鬨景象。
阿南在他旁邊玩著小陶馬。
林羨玉越想越得意,說:“等我回到祁國,把這幾天的事告訴爹娘,他們保準不相信!我還要告訴扶京哥哥——”
“不對,”他很快又反應過來:“不能告訴侯府以外的人,說出去可是滔天大罪。”
他看著手中的書卷,突然重重地歎了一聲:“阿南,若是回去了,這幾個月的經曆就要爛在我們的肚子裡了,誰都不知道我是林羨玉,誰都不知道林羨玉當過懷陵王妃。”
“王爺知道,王爺記得。”阿南說。
林羨玉的心像是被猛地攥了一把,和之前的茫然不一樣,他這一次清晰地意識到,心頭的陌生感覺是疼,又悶又漲,微微發疼。
為什麼會疼呢?
林羨玉正思考著,馬車外忽然傳來吵嚷聲,“有人檢舉這裡走私祁國的茶葉,府衙查案,各路散開!”
一群官兵衝了進去,榷場立即陷入混亂。
林羨玉連忙走出馬車,見到那日在府衙上刁難他的府令,府令態度依舊恭敬得惹人嫌惡,擺出一番無奈的模樣,說:“王妃金安,今天下午,有人向府衙舉報榷場之內有絳州的商販在兜售祁國的茶葉,王妃可能有所不知,北祁禁商,祁國的瓷器茶葉在北境是禁物中的禁物,是萬萬不能私相買賣的。”
他話音剛落,一名官兵就揪著一個商販走了出來:“大人,就是此人躲在這裡偷賣茶葉,人贓並獲。”
府令厲聲道:“還不押過來讓王妃瞧瞧?”
官兵押著瘦弱的商販走過來,商販的扁擔裡塞了幾包用油紙包住的茶葉,他跪在林羨玉麵前,連連磕頭:“小人不敢了,求王妃原諒,小人再也不敢了……”
榷場裡的人都齊齊看了過來,目光彙聚到林羨玉身上。
這件事發生得太突然,林羨玉此刻才琢磨出一絲味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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