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的時候,聆音在地下商店街的入口處等到了一方通行,白發的少年單手插兜,赭眸微微眯起,渾身散發著生人勿近的氣場。
黃昏的霞光從他背後照射過來,少年的發絲也帶著陽光的顏色,在她的視線中微微浮動,宛如河麵上的波紋般美麗。
雖然很淡,淡得幾乎完全消散,但在他靠近之後,聆音還是聞到了他身上沾染的血腥味。
她知道原因——一方通行剛進行完實驗。
不知道他是什麼感覺,但聆音不討厭血的味道,或者對她而言,不管是什麼味道都很難讓她真正討厭起來。
世間的一切氣息都有產生的原因,正如同每個人都有誕生的理由。
正因如此,聆音什麼也沒有說。她臉上掛著的弧度沒有任何變化,很自然地挽上一方的手臂,問道:“去逛街嗎?”
——當然不去。
在即將脫口而出拒絕的詞語之前,一方突然想到了負責管理絕對能力者進化計劃中樞的芳村桔梗的提議,於是半天沒有發出聲音。
如果一方通行沒有拒絕,那就是同意。這已經是神作聆音無比確信的鐵則了,而被她拉著走動起來的一方也很好地驗證了她的正確性。
他要是真的不想動,幾百個神作聆音都拉不動。
說是逛街,但實際上也沒走多久,逛了幾家店之後,聆音發覺了一方的狀態不佳,於是默不作聲地帶著他前往交通站台。
一方倒是有些意外,明明她剛才還很興奮的樣子,“不逛了?”
“嗯,沒什麼興趣了,所以還是回去好了。”聆音說。
在等待列車進站的時間裡,聆音握著一方的手腕,少女柔軟的指腹摩挲著少年手腕的皮膚,後者沒有絲毫抵觸地任她觸碰,縱容地任她將自己的手掌從口袋裡拉出來。
少女的手指慢慢從他的手腕處往下,指尖劃過他的掌心,微微的酥麻感讓一方下意識想要縮手,卻被她下劃的手指抵住了掌心。
即便是在夏天也帶著涼意的皮膚,在此時卻隻會給人溫柔安心的觸感。手指從指縫中插入,而後輕扣在一起,少女的手指柔軟纖細。
意外的是,這時候一方甚至連掙脫的想法都忘了產生。
他微微垂下眼瞼,看著少女與他相握的手掌,看不清眼中的神色。
等他們乘坐電車回到宿舍附近,一方才想起冰箱裡的咖啡快喝完了,於是臨時決定去便利店進行填充。
聆音一派乖巧聽話的樣子,牽著他的手跟在他身邊。
哪怕沒有言語,也能通過接觸感受到對方的情緒,或許本人沒那麼容易發覺,但聆音能察覺,相較於前些時候,一方通行在麵對她時總會平靜很多。
平時的一方通行太容易被惹怒,少年本就不大的瞳仁一旦染上怒意更顯凶狠,赭眸中透露著危險的殺意,對於那些敢於主動挑釁的人,他從來不會為對方留任何情麵——也不會因憐憫而留下生機。
這就是一方自稱“□□”的原因。
但現在這個表情平和,被人挽著手臂卻沒有絲毫不悅的少年,和他所說的“□□”已經完全不同了。
可惜的是,這種溫馨的二人世界沒有持續太久,一方通行和聆音買完東西從便利店出來,還沒走幾步,周圍便有邊發抖邊怒吼的人圍了上來。
相比於害怕,聆音倒更覺得有趣。
不是很有意思嗎?這種景象。
明明心裡怕得要死,但還是要做著這些不自量力的事情,然後被慘痛的現實摁在地上摩擦。
雖然用在這個時機或許不怎麼合適,這也是人類的優點了吧——明知道會失敗,卻也不會因此熄滅心中僅存的希望,而是會受這一絲希望的鼓舞,做出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的舉動。
比如挑戰一方通行——而且是和女朋友一起回家的一方通行。
聆音抬頭看了看一方,後者臉上的表情淡淡的,像是什麼也沒有看到。
——真是傲慢至極的學園都市最強啊。聆音想。
少女看著那些撲過來的人以各種奇形怪狀的姿勢倒下,肢體扭曲到詭異的角度,她沒有發表任何看法——也沒有露出任何奇怪的表情。
就好像麵前這些都是極為平常的事。
一方垂下視線瞥了眼她的表情,在確認她的狀態後,率先邁開步子拖著她離開了現場。
回到學生公寓,雙方都很默契地沒有談論任何與剛才發生的事有關的話題。一方將買來的咖啡放進冰箱時,聆音貼著他的後背靠了過來。
她看著冰箱裡的食材:“昨天買的食材還剩下很多,今晚想吃什麼?”
“隨便。”
“隨便才是最難的啊……”聆音貼在他耳邊輕聲說:“沒有明確的要求和具體的目標,期待值也不清楚,隻有籠統的最終目的,所以隻有到了成品端上餐桌的時候,才能真正清楚到底是不是自己想要的。”
一方覺得她意有所指,但他沒有證據。
輕笑聲在背後響起,“不過既然是你自己沒有說清楚,那我就真的隨便做了哦。”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她的語氣裡隱約有種不妙的感覺,“就算到時候不符合期待值,我也會給你硬塞進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