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世界(6)(1 / 2)

蒲得眼睛瞪得大大的, 眼中不停有淚水滴落, 看起來有些可怕。但是更可怕的,是她說出來的內容。

“公司強迫安岩性接待H國的高官和財閥的人, 兩年裡,我知道的就有一百多次, 我不知道的, 或許更多。他們強迫她接待兩個人、三個人、四個人……他們用毒品控製她, 用高得離譜的違約金威脅她。他們欺騙她,告訴她忍過這一次,就能有大把的資源;忍過這一次,或許就沒有下一次了,她就能隻當藝人, 也隻是藝人了。如果她還是不同意,他們就會打到她同意。

“安岩自殺並不是因為抑鬱症,大概是因為她被經紀人強迫接待了十個人。我不知道具體發生了什麼, 但是安岩死之前曾經給我打過電話。她說,她好累,或許她選擇演藝圈就是個錯誤, 或許連出生在這個世界上都是錯誤。她說,她忍不下去了, 她要曝光那些畜生。”

“我當時在L國拍戲,她給我打電話的時候,我就知道她想自殺,但是我跟她離得太遠了……我給公司打電話, 讓她的經紀人去看她,但他不在意,還說,死就死了……”

蒲得已經淚流滿麵,哭得氣都喘不上來。查得還聽到,現場有好多抽泣的聲音,他自己也覺得喉嚨口發緊,眼眶憋得難受。

“公司沒有給她配助理,她出道三年,除了幾個廣告之外什麼作品都沒有,連助理都沒有!我隻能找彆人,但我打了半個小時電話,都沒有找到願意去看她的人。大家都知道她的情況,但除了我,沒人敢靠近她。因為他們害怕,害怕離得太近被她的經紀人看上,也跌進那樣的命運……”

台下的抽泣聲更大了,查得也覺得有淚水從他臉龐劃過,蒲得卻已經止住了眼淚,聲音不再帶著哭腔,反而有著深深的憤怒與怨恨。

“後來,我也不用讓彆人去看了,因為記者很快報道,說藝人安岩,從經紀公司樓頂一躍而下,疑為抑鬱症。”

“阿岩沒有抑鬱症,阿岩跟我說過,她把那些畜生的名字和他們做過的事都記了下來,要公布他們的罪行。那個筆記本就在她的書桌上,隻要警察進她的房間就能看到!但是幾個月過去,不僅警察局沒有動靜,連無孔不入的記者都沒有報導過!”

“我去問過報社裡的朋友,他勸我,不要管這件事了,有些事情牽扯太多,沒人敢說出去的。如果說了,就會死。不僅自己死,連家人、愛人、朋友、甚至連家裡的寵物狗都會被牽連!”

“我並沒有太好的詛咒天賦,從安岩死了以後,我對著燈光、蠟燭、火堆、太陽,我對一切的能發光的東西背誦了好久,直到不久前,才成功殺死了阿岩的經紀人。可我知道,罪人並不止他一個,阿岩本子上記得人,所有,都該死!”

“我抄錄過阿岩本子裡的人,我發誓,他們都是罪人,請大家幫我。”

說完,蒲得雙手交疊放在腹部,對眾人深深鞠躬,幾乎額頭都貼到了她的小腿。

就在眾人被感動的淚水漣漣、幾乎就要拍著胸脯答應蒲得的時候,瑪麗突然站起身,看不出有什麼感動地走到台上。

眼眶通紅的查得眼尖地注意到,瑪麗臉上並沒有淚痕,甚至都沒什麼悲痛的神色,好像剛剛隻是聽了一個無聊的故事。

“蒲得小姐,我對您的遭遇深表同情。可是您知道嗎?對於神來說,隱瞞與欺騙同罪。”瑪麗平靜地說。

蒲得頓時臉色大變,她嘴唇顫抖了幾下,踉蹌幾步,腳一軟跪倒在地上。

“我……我不知道……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我隻是……”蒲得眼淚流的更凶,搖著頭說。

瑪麗看到她這個模樣,表情突然溫柔起來。她上前擁抱住不住顫抖的蒲得,音色溫柔中帶著一絲蠱惑:“神是寬容的,念在你是初犯,隻要你誠心悔過,神並不會懲罰你。但機會隻有一次,你願意訴說真相、不帶一絲欺瞞嗎?”

“真的嗎?”蒲得眼睛通紅,看到瑪麗毫不猶豫地點頭後,有些崩潰地說:“我願意!我願意!我說,我都說,我也不是故意隱瞞下來的,隻是覺得這樣的消息說起來太……太讓我難受了。”

她頓了頓,有些自暴自棄地捂住臉說:“下一個是我!阿岩之後的下一個是我!公司說要給我換經紀人,換成阿岩的經紀人!我、我實在是不想,我不想這樣,我不願意,可我沒有辦法!隻能讓他們都去死了,他們都死了,我就安全了!嗚嗚,對不起,我太自私了……”

到最後,蒲得說話的邏輯都混亂起來,但瑪麗絲毫不介意這些,她溫柔地拍拍她的肩膀,寬容地說:“不,這怎麼能說是自私呢?這是我們每個人都有的求生欲,和我們應該擁有的公平。”

說完,瑪麗緩緩站起身。隨著她的動作,台下嗡嗡地交流聲漸漸停止。

“人,生來就是不平等的。有人貧窮、有人富有,有人生來就有幸福的家庭,可有的人,卻從未感受過來自家庭的溫暖。有人生下來,便站在社會的頂端,手握常人想象不到的財富;可有的人,卻連吃飽飯都做不到。”

“曾經我以為,哪怕人在財富、地位上有再多的不平等,可在死亡麵前,大家都是平等的。可後來我發現,他們在死亡麵前,都有著自己的特權。換血、換角膜、逆轉衰老的藥品、還有很多我們想象不到的技術,都是為他們研發、用來欺騙死亡的。”

“連麵對死亡的時候都沒有平等,那我們追求的公平,誰還能給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