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炸雞、烤串和小雛菊(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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廣州一連發布幾日高溫預警。

原本是稀鬆平常的事,可米盈從沒覺得哪年夏天有這樣難熬。

悶,熱,毒太陽,即便呆在家裡吹空調都覺得焦躁難當,再加天氣影響心情,從頭到腳像是被拗成了一枚凹麵鏡的形狀,稍有不慎,火苗就竄起來。

鄺嘉第二天的飛機,要出國談事情,已經早早睡下,米盈翻來覆去毫無睡意,索性拿起手機看會直播,可花錢也花得不開心——直播間裡,兩個油頭粉麵的男主播一唱一和,說的有鼻子有眼,女人二十歲開始要抗初老,過了二十五歲更是要抗老精華和眼霜一個不落。皮膚的變化最能直觀展現歲月流逝,等你捉到眼角細紋了,什麼都晚了。

這個年紀了,還不努力嗎?

思想在進步,這幾年的風向可不一樣,男主播幾句話惹得直播間彈幕群嘲:

“回家pua你爹去,賣貨就賣貨,少販賣焦慮。”

“什麼叫這個年紀了?品牌方換個會說話的來。”

“是人就會老,又不是英年早逝,我二十五歲就該死啊?”

米盈跟著迅速累加的彈幕發了句:“好罵!”

可退出直播,對著炫目的短視頻發了一會愣,還是從床上爬起來,光著腳噔噔噔跑去了衛生間。

鏡前燈明亮,灼熱,一絲不苟。米盈觀察了一會兒自己的眼角,又繃直脖頸細細凝視,終於發現幾條若有似無的頸紋。

一聲重重的歎。

床上男人被吵醒。

鄺嘉伸手一摸,床側空蕩蕩,一下子坐了起來:“老婆?怎麼了?”

“睡你的吧。”米盈關燈回床,卻沒好氣撥開了鄺嘉橫過來的手臂。

後者以為她還在為了結婚紀念日的事生悶氣,擠出個賤兮兮的笑來:“老婆,你等我忙完這一段,我給你補過,好不好?彆氣了,我錯了我錯了......”

從前談戀愛時米盈最喜歡聽鄺嘉講話了,聲音沙沙的,偏沉,說起情話來格外性/感,可如今也不知是聽夠了還是聽膩了,聲線如引,在她腦袋裡點燃了一蓬乾草,莫名其妙,心煩意亂。

這是他們結婚的第五年。

她也早已邁過二十五歲大關,今年二十七,虛歲二十八,在奔三的路上疾馳。

理論上講,還是年輕,大好人生尚未揭開一個角,滿盤珠璣亟待采取,好日子還在後頭呢。米盈不是想不開,隻是道理講出來容易,記心裡卻難。

前幾年沒覺得怎樣,就最近這半年吧,生活裡各種瑣事和麻煩像是商量好了似的,一股腦兒湧過來,她有些招架不住。

體檢報告上出現的紅箭頭。

被網絡輿論裹挾的年齡焦慮。

公公婆婆催著想抱孫子,經常給她送來大把中藥,苦得要死。

爸媽上了歲數,耳根子軟,近來總相信一些保險推銷,都是騙人的。

天河這邊開了幾家網紅麵包店,她熱血上頭也加盟了一家,結果總公司跑路了,賠了個底掉。

她和鄺嘉都是獨生子女,自己又是遠嫁,婚前說好的,每年春節輪流陪對方的父母過,卻也因為這樣那樣的麻煩而未能兌現。

......哦,還有。

前幾天結婚紀念日,鄺嘉正好投身公司項目裡,忙忘了,沒準備禮物,急急忙忙點外賣送了她一束花。

黑色包裝紙裡裹著蔫巴巴的紅玫瑰和白色滿天星,土得掉渣。

米盈最注重儀式感,想到自己二十七歲之前的人生,逢生日或是大節小節都要操辦一番的,party蹦迪好不熱鬨。五年前的求婚,鄺嘉請了他們所有相熟的大學同學前來見證,那天的眼淚好像還沒乾呢,可如今,這束醜了吧唧的花就好像是狠狠摔在她臉上,無情告知她——彆再做那小公主的夢了,成年人的日子就是柴米油鹽,問題疊著問題,沒人永遠哄著你。

該醒就醒醒吧。

儘管可憎,但這才是生活的本來麵目。

......

畢竟不在眼皮子底下,聽到抱怨,米盈媽媽的第一反應是女兒遠嫁受欺負了。視頻電話裡,老母親擼袖子開罵:

“鄺嘉欺負你?還是公公婆婆給你氣受?我飛過去撕了他們。”

“咱們家和鄺嘉家裡比起來也不差,從小富養你,就是要你挺直腰杆,凡事不要太忍讓。”

可聽完米盈描述完最近的煩惱,老母親旋即沉默,隔了半晌,話鋒改了道:

“寶貝啊,如果是因為這些雞毛蒜皮,媽媽就要說你幾句了,你也老大不小了,都為人妻了,以後還要為人母,這麼嬌氣任性可不行。”

“誰家日子不是大事小情呢?不可能一帆風順,媽媽雖然向著你,但是說句公道話,鄺嘉人還不錯,不說彆的,你們畢業結婚到現在,你一天班都沒上過,鄺嘉養著你,好吃好喝的,一日三餐阿姨上門,不用你動手,你投資店賠了錢人家也沒怪你一句,還求什麼呢?”

米盈一陣無言。

其實她也不知道自己在難受個什麼勁兒。

從小嬌生慣養,父母把她當眼珠子疼;學習一般,高考卻走了狗屎運,上了個一本;和鄺嘉大學戀愛,畢業結婚一路綠燈,鄺嘉家裡是開公司的,經濟上沒虧她,婚房在珠江新城,出門代步寶馬mini......

這已經是絕大部分人眼中的幸福人生了。

但是......

“也怪我和你爸,把你養得,一點抗壓能力都沒有。遇到點什麼事,就鑽牛角尖。”

米盈不愛聽了,草草掛斷電話。

第二天一早,鄺嘉先醒,因為要趕飛機。

阿姨做了小餛飩還有幾樣蒸點,米盈看著麵前一隻豆沙包,胃裡卻一陣反酸。鄺嘉注意到她臉色不好,黑眼圈重,又伸手碰了碰她下巴上一顆痘,終於察覺出不對來:“老婆,你最近怎麼了?”

“不知道,可能是天太熱了,睡不好,也吃不下東西。”

“買點涼茶?”

“誰要喝那鬼東西?”

米盈撇撇嘴,叉了塊水果,可不知是不是阿姨切菜又忘了換砧板,進嘴一股子蔥蒜味。

毒日頭又直射在了凹麵鏡上。

米盈煩死了,心裡那股火瞬間揚起來,想質問阿姨,可想到昨天視頻裡媽媽的勸告,又看了看埋頭吃飯的鄺嘉,忍了再忍,硬生生把火氣壓了下去。

媽媽勸她:“寶貝啊,你不是小孩子了,世界上除了爸爸媽媽哪有人會無條件遷就你呢?一日兩日行,不能日日都這樣。”

是是是,好好好。她放下了叉子。

鄺嘉走了以後,米盈原本想出門逛一逛,又被高溫勸退。她思來想去,抱著靠枕給夏蔚打電話,問對方,此時此刻身在何處。

電話那頭有些吵嚷。

夏蔚說自己在成都,前一天剛結束一場漫展,後天的行程在上海,這會兒正要回酒店收拾行李打掃戰場。

算算時間,剛好有一天時間差。

米盈掂量兩下:“我現在給你買機票,你能不能繞道,來廣州一趟?”

夏蔚問,出什麼事?

米盈耷拉下嘴角:“......沒事,心情不好,想你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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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媽說,世界上除了父母,無人能永遠遷就她。米盈想了想,倒也不準確,起碼還有夏蔚,可堪托付。

用哪些詞形容她們的關係?

——高中同學,同桌,“狼狽為奸”的“狐朋狗友”。

當時被班主任嚴令禁止的化妝品和小言雜誌,米盈買來,夏蔚幫藏。一起翹晚自習去看電影,米盈搬凳子,夏蔚翻牆。

每個女孩子的高中時代都有個一起乾壞事、一起分享少女心思的好朋友。

夏蔚就是那個好朋友。

彆的不說,光是這些年來兩人的聊天記錄,但凡泄露出去一頁都必然雙雙社死,關係解綁難度極大。

米盈因此信任夏蔚。

也習慣依賴夏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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