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耗子, 你不是吧?你是在為蘇苗哭?”
若是以往的沈昊天,第一反應會是否認, 可現在的神昊天仿若沒聽見, 眼神呆滯, 淚珠從眼底滑到衣領。
“耗子,你倒是說說話啊。”傅南非有點慌。
突然間, 沈昊天從沙發裡躥起來,飛步跨出包廂。
留下傅南非一人在包廂裡繼續懵逼。
小周看到迎麵衝過來的沈昊天, 還沒開口,就被他抓住,他雙目赤紅,急促道:“她在那兒?”
領會到他的意思, 小含淚周指指前麵的房間。沈昊天迅疾飛奔過去。
房間裡的燈光白得晃眼。
沈昊天站在門口,看著床上被白布蓋著的人,有些怯步。他腳下似有鉛塊,重地他提不起腳。
緩慢而艱難地走到床前,他指尖發顫, 慢慢地伸出手。在要碰到白布的書,他突然卡住動作,畏縮地收回手。
而後又抬起手, 如此反複幾次,他終於捏住白布,抖著手臂掀開白布。
觸及她傷痕累累的臉,沈昊天的喉嚨像是被人掐住, 喘不過氣來。
酸澀的眼眶猶如有針在紮,尖銳的刺痛讓他視野發黑。
立在門邊的小周視線觸及沈昊天砸在地上的眼淚,一麵傷心一麵不解。沈少不是討厭苗苗,怎麼哭了?
她聽到他用沙啞的聲音不斷地說對不起。
天際濃雲慘淡,淅淅瀝瀝的小雨從厚厚的雲層中灑下,落到黑傘邊沿,從黑傘邊沿流淌到墓碑中放著的鮮花上麵。
墓碑中間的照片上,女孩笑容燦爛,眼尾紅痣隨著濃睫毛往下陷,頰邊隱隱抿出笑窩。
黑傘下,沈昊天一動不動地注視照片,眉宇間懸浮著憔悴。
一旁的傅南非見著這照片,一時心裡複雜難辨。然後又轉眼看沈昊天,傅南非心情更加複雜。
當初耗子和宋栩栩分手,最多是喝酒發泄,卻沒像現在這樣,一直沉默,可他能感覺到耗子的痛苦。
原來他猜得沒錯,耗子還真的對蘇苗餘情未了。
這算個什麼事啊。
“耗子,節哀吧。”傅南非把手臂搭在沈昊天肩膀上,安慰他。沈昊天隻一瞬不瞬地凝視照片,手中傘歪斜,雨滴流在他肩側,浸濕他的衣服。可他仿佛把外界事物屏蔽在外,什麼也感覺不到。
傅南非歎氣。隨之想起老大。
那天打電話沒打通,去他住的彆墅,也沒見人,最後得知他去了國外。傅南非終於打通電話,對他說:“蘇苗出事了。”
老大的口吻很冷淡,“我和她已經分手。”
傅南非沒想到當初那麼喜歡蘇苗的老大在分手後竟如此涼薄。他告訴他蘇苗的死訊,老大也隻是說了一句知道了就掛了電話。
這樣絕情涼薄也好,省的他和耗子一樣痛苦。
收回飄遠的神思,傅南非望了一眼蘇苗的照片,隨即轉移目光,看稀稀疏疏的小雨。
小雨化成絲,在空中交織,從彆墅屋頂覆蓋而下。
彆墅門前駛進來一輛車,車子在彆墅門前停下。
穿著西裝的男人下車打開傘,迎接後座出來的男人。
護著男人上了彆墅,西裝男收起傘。
男人走進彆墅。
“先生。”傭人見他進來,忙鞠躬。
男人問:“她吃了嗎?”
“吃了。”
男人頷首,繼而走上樓梯。徑直來到一扇門前,輕輕推開門。
飄窗上,抱著膝蓋的女孩呆呆地伸手,接外麵的雨。
他皺眉,走過去,“今天天氣較冷,彆弄感冒了。”說著就關上了窗戶。
蘇苗轉過身,沒有看他。
他抬起她的臉,讓她與他對視,黑沉的瞳仁像無底的漩渦,“看著我。”
蘇苗在心底咬牙切齒,被迫看著他的眼睛。
時間回到三天前。
三天前,蘇苗清醒過來。
她腦袋有點疼,如同經過長時間的昏迷。她才睜眼,一道熟悉的男聲。
“你醒了。”
蘇苗微微斜過眼光,“薄霆?”她撐著枕頭起身。
發現自己在陌生的房間裡,她扶著額側,問:“我這是怎麼了?”
薄霆用指腹輕輕摩挲她的臉頰,低低道:“沒怎麼。”
薄霆有點不對勁。蘇苗躲開他的碰觸,說:“這是哪裡?”
輕輕地偏了下頭,他的嗓音沉緩,“我們的家。”
蘇苗的腦子有一秒鐘的當機。她滯愣,“什麼?”
握住她的手,他說:“以後這裡就是我們的家。”
什麼叫“我們”的家?蘇苗莫名,問:“你到底在搞什麼?”
他勾唇,“我說,這裡是我們的家。”
陰涼的詭異在他眸中流轉。一個恐怖的念頭直逼大腦,蘇苗心尖顫了兩記,她說:“你在胡說寫什麼?我走了。”然後迅速甩開他,下了床。
有什麼東西迫使著她要快速離開他,離開這裡。她直奔往門口。走出房間之際,回頭望了他一眼。
他坐在床邊,沒有任何動作,甚至唇角還帶著笑。這笑容讓蘇苗膝蓋發軟。她轉回腦袋,快速衝出房間。
衝出去,差點撞到一個人。
“小姐。”拿著抹布的傭人恭敬道。蘇苗看著交錯的走廊,問她:“怎麼出去?”
傭人眼神閃了下,沒回答她的話,拿著抹布就走遠了。蘇苗皺眉,終於繞到門口,走出去發現這裡是一座彆墅。
那種恐怖的念頭愈發真切。蘇苗急切地想要離開這裡。才走出彆墅幾步,卻被幾個保鏢攔住。
“你們乾什麼?”蘇苗往後退。
“小姐,請回去。”
“讓開!”蘇苗厲叱。
保鏢像機器人一樣,語氣不變地重複:“小姐,請回去。”
蘇苗沉默地與他們對峙好半天,快速轉身折回。
她衝回之前的房間。見薄霆還坐在床邊,左腿交疊在右腿上,乾淨的皮鞋泛著水晶吊燈的光芒。
“薄霆,你要做什麼?為什麼他們攔著我不讓我走?”蘇苗站在門邊,氣喘籲籲。
修長的食指在床單上敲擊兩下,薄霆說:“你為什麼要走?”
“我為什麼不走?我要回家。”
“不是說了這裡是你的家。”他掀起長長的睫毛,雙腿交換姿勢,在燈光下儘顯慵懶與優雅。
此時此刻,蘇苗再蠢笨,也明白他要乾什麼了。
“你要把我軟禁在這裡?”說出這話,她的掌心冒出細細的汗。
“軟禁?”他挑眉,“不,你怎麼會這麼想。”
“可是你不讓我出去,這難道不是軟禁?”
“你隻是待在自己的家裡而已。”他說。
蘇苗心底冒火,說:“你這就是軟禁!你知不知道這是犯法的,你這是非法拘禁!”
薄霆輕輕一笑,“是嗎?”
他這副似乎什麼也不怕的樣子讓蘇苗腳底發虛。她說:“你被發現了,是會坐牢的。”
“發現?放心,永遠也不會有人發現。”
“你什麼意思?”
薄霆倏然站起來,一步一步走到她跟前,說:“你已經死了,不會再有人來找你,也不會有人會發現這件事情。”
如同聽到天方夜譚,蘇苗不可思議道:“我死了?”可她不是好好的在這裡?
他抬起手指,捏住她額角的碎發,卷在指間,說:“蘇苗車禍死了,世界上不再有這個人的存在。”
蘇苗瞪大雙眼,震驚地渾身不能動彈。緩了好久,她才顫著嗓子,道:“我根本就沒有發生車禍,也沒有死!”說完才像是恍然大悟般,“這一切都是你計劃的?你要去吃飯並不是真的要我去吃飯?”
她想起她上了出租車之後聞到的怪異的香味,想起她突然的困倦。明明才睡過午覺,怎麼會突然又困。
他沒有回答,隻是用食指卷著她的頭發,專注到讓人隻覺得病態。
猛地一下打開他的手,蘇苗尖聲道:“你這個瘋子!你這個瘋子!”
他靠近,掐住她的下顎,聲音冰冷絲滑,“是,我就是個瘋子,是你把我逼瘋的。”
這樣的薄霆讓蘇苗無比恐懼。她沒有想到,薄霆居然能做出這種瘋狂的事。
假意約她去吃飯,製造出她車禍身亡的假象,並將她軟禁到這裡。
她幾乎快要窒息。
他鬆開她的下顎,恢複從前的平靜,說:“餓了吧?去吃飯?”
“吃你個頭!放我走!”
“想吃點什麼?”他自顧自道。
“我什麼也不想吃,我隻想離開這裡。”
“你上次傷過胃,現在還沒養好,最好吃清淡的東西,我讓廚房給你備——”
蘇苗快被他逼瘋,她抱起旁邊的花瓶就往地下砸,“我說放我走!”
伴隨著她尖刻的聲音,花瓶四分五裂。
他冷下臉,滿麵陰鷙,“不吃?好,那就餓著。”話音一落他就出了房間。
蘇苗雙拳緊握,平靜許久,她環視房間,然後走到窗戶邊上。
二樓的高度。
她探頭看下麵的草坪。一眼看到守在西麵的黑衣保鏢,她一下子凜住。轟然關上窗,蘇苗癱坐下去。
她要想辦法逃出去。一定要想辦法逃出去。
從半開著的門外看到經過的傭人,她眸中劃過亮光。
“你過來一下。”蘇苗站在門邊,喊住拿著花束的傭人。
傭人走過來,說:“小姐。”
蘇苗趁她不注意,抄起台燈就砸到她頭上。在傭人叫喚之前迅猛地捂住她的嘴,隨後又砸了一下。傭人暈過去。
一邊顫抖一邊說對不起,蘇苗換上她身上的衣服。換上傭人的衣服,蘇苗把頭發放下來遮住臉,捧起花束,將臉藏在花束裡。
當她經過保鏢之時,她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保鏢沒有攔她。
蘇苗努力鎮定,不讓人看出她的異常。越過保鏢之後,蘇苗還沒來得及高興,就隻聽到毫無感情的男聲從後方響起。
“小姐,不能再往前走了。”
手中花束啪嗒一下摔落。蘇苗恨恨地轉身,快步返回去。
在大廳裡抓住一個傭人,問:“薄霆在哪兒!”
“書房。”
“帶我去!”
傭人領著蘇苗來到書房,正要敲門,蘇苗直接把門推開。
“薄霆!”她怒火攻心,看到他書房裡安置的監視屏愣住了。
監視屏中彆墅裡幾乎每一處都囊括在內,其中一個窗口裡是砸碎的花瓶和台燈。
蘇苗呼吸一窒。
也就是說剛才她敲暈傭人的事他都看到了。
難怪她裝扮成這樣保鏢也還能認出她。整個人被監視,被掌控,無法逃脫的憤怒讓她破口大罵,“你這變態!”
薄霆把煙蒂摁滅,說:“就這麼想離開?”
“對,我就是想離開,你這個變態,瘋子,快點放我走!”
他走近,用指腹輕碰她的臉頰,“為什麼不聽話?”
“彆碰我!”
他控製住她,瞳孔愈發沉鬱,“你為什麼就不能聽話?”
揚手就要打他的蘇苗被他捏住手腕。他拽著她走出書房,來到之前的房間,將她摔到床上。
蘇苗什麼都還沒來得及看清,肩膀就被他壓住。他湊近,在她耳邊低語,“想知道不聽話的後果嗎?”
微涼的手指在她脖子上遊移,像一條毒蛇在滑動。蘇苗的皮膚戰栗起一顆顆的雞皮疙瘩。
就在她害怕到極致的時候,薄霆驟然鬆開她。他說:“既然不會聽話,就學著聽話。”他丟下這幾個字,走出房間。
門上鎖的聲音讓她神識清明些許。她衝到門前,使勁拍門,“開門!放我出去!”
沒有人回應。
蘇苗深深呼吸,不再徒勞地拍門。如今的薄霆像是與之前的那個薄霆割裂開,彷如兩個人。
從前的他隻是脾氣差,而現在的他陰騭地得可怕。
她抱緊膝蓋,虛視地板。
晚上,傭人進來送飯。
蘇苗將餐盤打翻,厲道:“滾。”
傭人將地麵收拾乾淨,安靜出去。
過了幾分鐘,又有人進來。蘇苗以為又是傭人,高聲道:“滾出去。”抬頭卻看見薄霆。
中午他按住她脖子的恐怖感重新升上來,她瑟縮一下,抱緊了膝蓋。
“鬨絕食?”薄霆單手炒兜,高大的身形在門前沉下大片黑影。
蘇苗不理他。
他款步走近,俯身,抬起她的下巴,“我說過了要學會聽話。”
無形的壓迫感擠壓進蘇苗的胸腔,她拚命忍住顫栗,說:“我吃。”
他緩緩牽唇,拍拍她的臉,“乖。”而後示意傭人去端飯。
直到傭人重新端上晚飯,薄霆也沒離開。蘇苗一天未曾進食,但她感覺不到一點饑餓,唯一能感覺到的隻有害怕和恐怖。
她拿起筷子,筷子掉到桌麵上。在他的注視下,她重新撿起來。食不知味地咀嚼著,眼淚掉落進碗裡,她突然像是豁出去般,摔碎盤子,將盤子碎片壓在手腕上。
“你不放我走,我就去死!”蘇苗捏緊瓷片,心跳速度快到極致。
薄霆緊緊地盯著她的手腕,眼中翻滾過很多情緒,最後全部變成黑漆漆的一團,他近乎殘酷地說:“那你就死,但你就是死,我也不會放過你。”
他的話抽掉蘇苗最後一絲希望。蘇苗也不是真的想死,她幾近絕望地扔掉瓷片,默默地流淚。
“好了,該吃飯了。”薄霆說。
蘇苗不動。
“又不聽話?”
低沉而緩慢的語句如電流躥過蘇苗的身體,她的神經被電流刺激,條件反射地一把拿起筷子。
她在慢慢吃飯後,他從房間裡出去。薄霆一走,蘇苗就放下了筷子。
她捂嘴哭了半天,旋即大口大口地吃飯。她要吃飽,要吃地多一些,多吃一些才有力氣逃。
她一定要逃出去!
接下來的這幾天,蘇苗表現得很平靜,該吃吃,該喝喝,也沒有故意激怒薄霆。好在隻要她乖乖聽話,薄霆也不會強迫她做什麼。
從傭人的口中得知原來現在她已經不在國內,在國外的一個郊區。
真是煞費心思,還把她弄到國外來了。
時間回到現在。
蘇苗被迫看著薄霆的眼睛,聽見他說:“這幾天沒有好好吃飯?”
“好好吃了。”她回。
“好好吃了怎麼還瘦了些。”他擰眉。她抿唇,“不知道。”她停了停,說:“我有話要對你說。”
“什麼?”
“我知道你不會放我走。我也逃不出去。所以我不會再想著離開這裡。”
“嗯?”
“所以你能不能彆再把門鎖著了。”她咽下一口唾沫。
薄霆眯眼。
“我想去彆墅其它地方走走,不想再悶在屋子裡。”
他沉靜地望著她。蘇苗有些緊張。
“好。”
一錘定音。
蘇苗呼出一口氣,“謝謝。”
真是諷刺。她竟還要對他說謝謝。她勉強扯出笑容。薄霆牽著她,來到書房。
這幾天他在書房工作,她就在書房看書。蘇苗拿著書,說:“我能去花園看書嗎?”
薄霆敲了下鍵盤,說:“可以。”
蘇苗如蒙大赦。她抱著書去往花園。薄霆打開監控。監控鏡頭裡的蘇苗一路往花園走。他思忖片刻,打電話通知圍在花園裡的保鏢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