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仙》的開端很尋常,是經典的“救貓咪”套路:女主江螢出門做宗門任務時,意外發現一處人類村落位置居於山腳,大雨傾盆,泥石流即將爆發。她的出現,讓凡人們以為見到了仙人,跪地求仙人搭救。女主自然是會救的,可惜,魔修出現搗亂,她在有限的時間下,最後兩個凡人隻能選擇救其中的一個。
而男主,就是那個被放棄的小乞丐。
雨越下越大,明餘渡雙腿都被壓在巨石下,泥水混合著雨水衝刷他的臉。此時山體終於徹底崩塌,泥土帶著落石宛如紅色潮水襲來,千鈞一發的時刻,看見那位從天而降的仙子選擇救另一個人時,他心裡不是不失望的。
高清的鏡頭下,完美記錄下了明餘渡眼睛黯淡的瞬間。
但他求生的意誌仍在,他試圖自救。身體被掩埋到一半時,還在用力想拔出自己的腿。可他太過瘦弱,那雙枯瘦如柴的手再怎麼用力,哪怕手背上浮起了青筋,也沒能推動巨石分毫。
而泥石流已經掩埋到了他的頭頂。
江螢再回頭,整個村莊隻能看到幾個勉強支撐的青瓦屋頂。她咬牙,提著劍追著魔修而去。但在另一個視角裡,男主緊閉眼睛,視線卻恍惚間透過泥水,如同透過一層紅色輕紗,遙遙地望著她離開的背影。
“要死了嗎?”他耳邊響起了低啞又惡毒的聲音:“真可憐啊。你心中的仙子救了所有人,唯獨就是不救你。”
可憐嗎?或許吧。
瀕死的情況下,周遭的泥水仿佛都成了虛無,他在一片黑暗的空間中,發絲飛舞,身如漂萍。緊閉的睫毛顫了顫,高清鏡頭拉的很近,近到可以看清他右眼的眼角那一點淺淺的紅痣。
那個聲音詭異的低笑起來:“那麼,歡迎回到地獄,路西洲。”
明餘渡雙眼猛地睜開。
“卡!”
明餘渡從水池中慢騰騰站起來,工作人員立馬拿著大毛巾給他披上。瞥見時鈺想跑去水邊,他立馬將人叫住:“過來,彆搗亂。”怎麼看見一個能泡進去的水池就躍躍欲試的。時鈺“哦”了一聲,不怎麼高興的去牽他的手。
攝影已經騰出了位置:“導演,你看看這條要重拍嗎?”一群人像小尾巴一樣圍了過去。
白梨沒去,她不太方便動。畢竟穿著威亞,怕萬一呆會兒要重拍穿脫太麻煩,乾脆叫夏薇薇幫忙把水杯拿過來:“你是怎麼了,叫幾聲了還呆愣愣的像沒聽見一樣,看傻了?”
“不是,不是……”夏薇薇搓了搓自己頭皮:“這演技也叫素人?!”此時此刻,她原來那種“明餘渡怎麼配演男主”的想法已經完全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種純粹的震驚。
這個鏡頭看似是從頭到尾很流暢的一段,實際因為需要表現男主的意識流,前半段在泥水坑拍,後麵則需要挪到水下。明餘渡中間經過換戲服、整理妝容,情緒沒斷就算了,他是怎麼做到表情銜接渾然一體,宛如上一秒在泥坑,下一秒真的在水池的?
這就算了,劇本安排的那個“詭異的聲音”實際是後期添加,現場一個搭腔的都沒有,他竟然做到了用微表情就呈現主角的情緒變化。
夏薇薇雙目無神的呢喃:“這種程度,隻是個素人……”
明餘渡,薛定諤的素人。
沒人知道,作為遊戲架構師,他在另一個世界中“演戲”的時間其實並不短。
星際時代,全息網遊百花齊放,《諸神之戰》剛發售時,確實因為遊戲中充滿奇幻色彩的宏大背景、各式各樣活靈活現的人物等,湧入了大批的玩家。但明餘渡很快發現,玩家能被他吸引,也能被下一個對標自己的遊戲吸引。不想被當成前浪,《諸神之戰》必須為玩家提供一些彆的遊戲不能提供的部分。
明餘渡將目標放在了“真實”二字上麵。
一開始,他投放馬甲接近玩家其實並不順利:他是父母被殺害的小孩,向一位玩家求救時,那位玩家打聽到了他的住所後,就直接掐死了他,並在世界頻道炫耀新搶的武器。他是淒苦無依的孤女時,好不容易和一位玩家結伴同行,對方知道她給不出有力的道具後,果斷拋下了她,還在世界頻道罵官方“你們的npc竟然也想找個接盤俠”。
在同這群被稱為“第四天災”的家夥不斷的鬥誌鬥勇中,明餘渡一次又一次捏造出新的馬甲,一次又一次的接近玩家。這個過程中,遊戲地圖下,那些屬於馬甲的屍體都堆疊成了屍山。
——他是幕後操控傀儡絲線的手,也是傀儡本身,而玩家的眼睛是最精準的鏡頭,他一切的表演,都需要儘可能完美無缺。
明餘渡扯了扯身上的毛巾。戲服濕淋淋的,有些重,但他不想弄濕椅子,就站著看攝像機錄下來的畫麵。他眉目沉靜,一幀一幀地掃過去:“白梨準備一下,威亞準備,剛剛那個鏡頭你被吊起來的感覺太明顯了,重拍。”
白梨高聲應了。
考慮到現在自己身體不好,明餘渡隻盯了一會兒,就囑咐了攝像幾句,自己先去迅速的換了下衣服:“大家也提前準備一下,今晚直接拍女二和男主相遇的那場戲。”
《成仙》這部劇的展開點是在男主身上。那個小乞丐在泥石流中死去的一刻,魔域裡,一個血脈低微的半血統狗妖也就醒了過來。
隨著一身烏漆麻黑的大魔嗤笑路西洲“你輸了”,他所有的記憶開始回籠。
原來,開頭那一幕是他和這位大魔打的賭:用自身的血脈作為交易,將他本人投放到凡人地界,假如他眼中的仙子,也就是女主救下了他這個“多出來的人”,那他就不再是魔域處處受欺壓的半血狗妖,真正成為一個人類。
但他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