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劫道(2 / 2)

一品代嫁 朱砂 7701 字 3個月前

本來門口還有一點地方,但許碧這麼一躺,平田或者把她的腿屈起來,或者就要坐到她腳邊上了。但平田一向厭惡女子,可不想勞動自己的手去挪動許碧,更不肯讓她鞋底上的灰塵沾到自己身上,因此他最後隻是有些厭惡地看了一眼,又退了出去,還是在車轅上坐定了:“不必了,裡頭一股脂粉臭,我還是在這裡吧。”

櫻木點點頭,並不多說。雖然他在高橋麵前十分威風,這一行人也是以他的主意為準,但平田此人卻是櫻木都不願去招惹的。平田凶狠殘忍,手中長刀不知取過多少人性命;而且他性情怪異,喜怒無常,自己的屬下、身邊伺候的人說殺就殺,乃至比他位階更高的人,他也不放在眼裡,因此始終不得真正的重用。

但此人身手極強,故而每次出戰都用得上他,也無人能撼動他的位置。隻是一個多月前他們在海上與沈家軍相遇,平田被那沈雲殊一箭射中胸膛,若不是他當時及時一閃,恐怕就要被一箭穿心了。

即便如此,平田也是受傷甚重,後來又駕船穿越江浙一帶,繞至福建上岸,一路奔波未曾好好養傷,以至他現在傷勢都還未痊愈。平田何曾吃過這樣的虧,這些日子下來更是陰狠了。他不進馬車裡去也好,櫻木還怕他一時惱怒起來,把車裡那個女子殺死,畢竟那女子可是沈雲殊的未來妻子呢。平田此人,可從來不講什麼不欺淩婦孺之類的,相反,他覺得殺死敵人的親人,更能讓敵人痛苦,是極好的報複方式。

馬車裡麵,許碧輕輕鬆口氣,睜開了眼睛。她當然不知道平田如此殘暴,否則這口氣恐怕都鬆不出來了。她是故意伸長腿的,包袱也是她踢下去的,就是為了儘量阻止平田坐進馬車裡來。這麼狹窄的地方,要是有人進來,早晚會發現她們四人都解開了繩子,那時可怎麼辦?

至於說抓住平田做人質,脅迫他們放了自己幾人,許碧壓根就沒有起過這個念頭。雖然她不知道平田是這一行人中身手最好的,可也知道就靠自己這四個半大丫頭,以及手裡頭一塊瓷片,是絕對彆想能控製住他的。

倭寇啊,這可是寇!

這年頭槍應該是還沒有流行起來,冷兵器時代的寇至少都得有點身手,就算不是什麼高手,對付四個丫頭片子也是足夠了,若是沒有合適的機會,許碧是絕對不敢去冒這個險的。

知晴哆哆嗦嗦地爬起來,死攥著許碧的衣角,聲如蚊蚋:“姑娘,現在怎麼辦?這是怎麼回事啊……”

“彆怕,他們一時還不會殺咱們,再看看。”許碧也沒主意。這樣荒郊野外,就算讓她們逃都不知該逃到哪裡去,還是要等到有人的地方再做打算。也許她不該先把繩子割開,應該再等等……

許碧正想著,忽然聽見前頭稀裡嘩啦一陣亂響,好像有什麼東西從山坡上滾了下來,拉車的馬兒低嘶一聲,馬車停了下來。

“怎麼回事?”知晴緊張得要死,似乎一點小事就能讓她崩潰。許碧隻得一手摟著她,隨時準備去捂住她嘴,一邊小聲說,“你彆這麼緊張,我說了,他們現在不會殺我們的。”

“可他們要把咱們帶到哪兒去……”知晴忍不住又開始小聲抽噎,“要是把我們賣了……”

許碧卻顧不得聽她再去擔憂,因為外頭已經傳來了吆喝聲:“此山,此山是我開,此樹是我栽,若要從此過,留,留下買路錢——財!”

如果不是被人綁架,許碧說不定就要笑出來了。這被用爛了的搶劫宣言也就罷了,怎麼連喊個口號都能喊得斷斷續續還出了錯?這山大王的業務未免也太不熟練了吧?

“八嘎!”平田在車轅上發出一句咒罵,“這是什麼鬼東西!他們手裡拿的是什麼?”

他有很重的口音,但這麼短的一句話,許碧還是能聽明白的。正因為聽明白了,就更好奇了——這明顯是有人劫道嘛,平田乾嗎這麼驚訝?

馬車車門處垂著厚厚的夾棉門簾,這倒是沒釘住,所以許碧稍微把臉貼過去一點,就能看見前方的情景了。一眼看過去,她就不自覺地張開了嘴——難怪平田會驚訝,這,這是搶劫的嗎?

前方的道路上這會兒躺著好幾塊大大小小的石頭,看來剛才從山坡上氣勢浩大地滾下來的就是它們了。而現在,正跟著這些石頭跑下來的七八個漢子,身上都穿著打補丁的短褐,手裡拿的是——鋤頭?菜刀?這,這哪是打劫的,分明就是一群莊稼漢啊!

六個倭人本來是左右車邊各跟了兩人,現在全部都站到馬車前方,握住了腰間的刀。他們的刀可就講究多了,有幾把雁翎刀,還有人甚至配備的是武士刀,完全不是前麵那些鋤頭菜刀能比的。

“把路讓開!”平田身邊就擺了一把武士刀,他一手抓起來拄著車轅,沉聲大喝。

櫻木在旁邊補充了一句:“你們敢攔截官家的馬車,不怕殺頭嗎!”

幾個漢子對看了一眼,有人似乎畏縮了,小聲道:“大哥,是官家的馬車……”

被稱作大哥的那個漢子站在最前頭,手裡抓的是一根長棍子,隻在前端削尖了,做出個槍頭模樣來。這人一臉的絡腮胡須,還抹著些鍋灰,連五官都看不清楚。聽了後頭人的話,他兩手掄著棍子在空中揮了揮:“彆聽他們胡說,官家馬車咋往這野地裡跑,說不定是家裡娘們私奔呢。”

一眾人頓時哄笑起來。平田臉色陰沉,突然一手握住刀柄,唰地將長刀抽出鞘,千錘百煉過的刀鋒在晨光中頓時閃過一道冷芒:“滾開!不然把你們都殺了!”

這雪亮的長刀看來是頗有震懾力的,連那大哥都往後退了兩步,隨即又色厲內荏地喊道:“俺們,俺們不怕你,俺們有弓箭!”

他這麼一說,後頭一個年輕人果然擎出一把弓來,搭箭上弦,衝著平田就射了一箭。隻是這一箭彆說準頭了,根本就沒飛出多遠,平田等人連格擋都不必,那顯然是竹子削製的箭矢就歪歪地從馬車側麵飛過落地,整個射程大概隻有三十來米。

“你咋射這麼歪!”絡腮胡子回頭責備了一句,“不是天天練嗎?”

“我,我下次一定能射中……”年輕人慌慌張張地說,又抽了一支箭出來搭上弦,卻不大敢射了,顯然根本沒有什麼“一定能射中”的底氣。

那個曾經給蘇阮主仆趕車的高大倭人山下發出一聲毫不掩飾的嗤笑,用不大熟練的漢語說:“你們,弓,是偷來的吧?”

許碧心裡也是一陣失望。原還指望這些人能乾掉幾個倭人呢——雖說強盜也不是什麼好人,但如果勢均力敵,兩邊打起來,說不定她們還能得到逃跑的機會,但現在……

她還沒想完呢,山下已經猛地一甩手,一把匕首嗖地釘在了絡腮胡子的腳尖前麵:“滾開!”

絡腮胡子好像完全沒反應過來,直到匕首紮入地麵,他才猛地往後退了一大步,結結巴巴地說:“退,退後,咱們上山,饒,饒他們這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