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遊春(2 / 2)

一品代嫁 朱砂 8290 字 3個月前

許碧出了正房,才看見知雨一臉欲言又止的模樣,便道:“要說什麼說就是了,吞吞吐吐的做什麼?”

“姑娘!”知雨實在是忍不住了,“您怎麼就出來了?”

“什麼?”許碧有些茫然,“這會兒也沒法說話了……”而且她得回去準備日語教材,教學這種事,她還從來沒做過呢。

“哎呀姑娘!”知雨急得跺腳,“不說那個,您跟大少爺說點彆的呀。”怎麼紫電青霜進去,姑娘就出來,倒好像那兩個是正主,自家姑娘倒要給她們讓位似的。

說起來這人的心態轉換得也是快。前幾天知雨還在擔憂,沈雲殊既然根本沒受傷,許家以庶換嫡必然令他不喜,恐怕會遷怒於許碧。可這幾日看許碧時常與沈雲殊打發了人在屋裡密談,竟是十分投機。倒是紫電青霜那兩個,沈雲殊裝病還要瞞著她們,顯然不曾將她們視為心腹。

如此一來,知雨有個念頭便與知晴達成了一致——既然許碧還不能跟沈雲殊圓房,那就更要提防紫電青霜了,可不能叫她們先占了沈雲殊的心。以前那些婆子們閒磕牙時可是說過,這等在身邊伺候的大丫鬟,那是最難對付的了。

這些話都到了知雨嘴邊,但看著許碧興致勃勃的模樣,知晴又把這些話給咽了回去。罷了,姑娘這會兒難得高興,何必再說些不痛快的事兒讓她添堵呢?橫豎沈雲殊既然還要裝著傷勢未愈,想來也不能跟紫電青霜……

知雨想到這裡,臉上不由得有些發紅。其實她比許碧還要小上兩歲,這些事兒讓她說,也實在是有些說不出口。還是,還是過一陣子,看看再說罷。

沈雲殊的傷勢“日漸好轉”,三月三那天,他已經能跟著一家出遊了。

上巳節按習俗是水邊洗浴,祓除不祥。到了如今,這洗浴自是不能了,便是往水邊去走一走,在岸邊鋪下錦褥繡墊,攜酒小飲。杭州城多水,倒是極其方便的,有些個窮家小戶去不得遠處,在附近水邊走走,采朵薺菜花戴戴也是應景,據說可免一年頭暈之病呢。

至於西湖那邊,則大多都是富貴人家的彆院,自然大多就是往那裡去,沈家也不例外。

沈大將軍不在——新媳入門,他喝過了媳婦茶,便往軍營裡去了。如今天氣漸暖,那些海匪倭人又要出來活動,軍中各處布防都要著緊,哪有時間和心思來遊什麼春呢。

不過這上巳遊春之事,本也多是婦人兒童所為,沈大將軍不在,倒是並不影響沈家其餘人出行。

雖說沈家的主子不多,可一說要闔家出行,也用了好幾輛馬車。沈夫人自然是帶著沈雲嬌,沈雲婷跟著香姨娘,許碧就與沈雲殊上了一輛馬車,沈雲安則騎馬跟隨。再加上伺候的丫鬟婆子家丁小廝,浩浩蕩蕩也有四五十人,長長地排了一路。

杭州的三月已是十分和暖,許碧把窗簾撩起一角往外看了看,深深吸了一口迎麵吹過來的風——昨天夜裡下了一場細雨,今早這風裡都帶著泥土和青草的清香。要說這個時空雖然有諸多不便,但這沒有汙染的空氣真是讓人喜歡,深深吸上幾口,似乎連頭腦都跟著清透了起來似的。

沈雲殊靠著車廂笑了一笑:“今日上巳,家家女眷都出行,若想看看風景便卷起簾子,不必這般小心。”一年裡頭,女眷們能這般名正言順地出來遊玩,也就是上元、上巳、重陽這幾日了。

他這麼一說,許碧立刻就把簾子卷起來了。自打穿越過來也有一個月了,她說是從京城到杭州走了數百裡的路,其實一直都被拘著,多走幾步都難。若是原身的許二姑娘,大約不會覺得有什麼,可許碧這種在外麵跑慣了的人,總是這麼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實在有些受不住。好容易能出來一趟,自然是像放出了籠子的鳥兒一般,總想多看看。

沈雲殊看著許碧幾乎都要趴到窗子上去了,不禁有些好笑:“就這般好看?”

許碧頭也不轉地看著外頭,隨口道:“你隨時都能出門,看慣了自然不覺得。我們整日裡都在後宅,隻看著頭頂那四四方方一塊天,難得出門,可不是要多看幾眼麼。”

沈雲殊被她說得沉默了一下。許碧若是不說,他倒從來不曾想過這種事。

“過些日子,我若得閒,就帶你出來走走。”沈雲殊下意識地說了一句。

許碧瞄了他一眼:“好啊。隻是,你幾時才得閒?”聽他說得語焉不詳的,感覺不太靠譜的樣子。

“這——”沈雲殊苦笑。這還真沒法回答。自打來了江浙,他和沈大將軍簡直沒一刻放鬆過。總算這次得了些線索,後頭自然更要花費心力,什麼時候能得閒還說不準呢。

許碧看他那窘迫的樣子,扭過頭去偷偷笑了笑。沈雲殊被她笑得臉上有點掛不住,乾咳了一聲,低聲道:“你這些日子教的那幾句話我都學會了,說給你聽聽?”

“好啊。”許碧笑眯眯地轉回頭來,先說了一句日語,“早晨好。”

沈雲殊略想了一想,也回了一句“早晨好”。兩人壓低聲音,就在車裡把這幾天許碧教的幾句日常用語你一句我一句地說了。橫豎車裡隻有知雨伺候,倒也不必顧忌。

“你學得很快啊。”許碧把教過的東西翻來覆去地考了一番,發現沈雲殊果然記得很牢,不禁誇獎了一句。

“也沒學幾句。”沈雲殊卻有些嫌進度太慢,“如今這每日也不過一個時辰……”小佛堂是設起來了,可許碧也不能整天呆在裡頭。他身邊還有紫電青霜,也隻能借著午睡的時候打發開她們。幾天下來總共也隻學了十幾句話,幾十個詞兒,如此這般下去,幾時才能聽懂東瀛人的話?

“已經很快了,當初我學了好幾年呢……”這個許碧也沒有辦法,時間就那麼多,還在這麼多人眼皮子底下,每天一個時辰就不錯了。

沈雲殊搖了搖頭。好幾年?好幾年過去恐怕倭寇都被養得勢大了,他可等不了。

“不如,我晚上去你房裡再學一個時辰罷。”沈雲殊盤算片刻,做了決定。他素來不用人守夜,晚上的確是比白天要方便多了。

“這也好。”許碧不假思索地答應了。這個時代並沒有什麼夜生活,天一黑就有些無聊,許碧也不願意就著燈燭做什麼針線來壞眼睛,每天晚上騰出兩個小時來教教日語也好。

知雨在車廂一角坐著,聞言幾乎要從心裡笑了出來。她不懂東瀛話,可沈雲殊與許碧能多相處些時辰總是好的。何況這事情如此隱秘,隻有大少爺和姑娘兩人知曉,這裡頭……知雨不懂心理學,卻直覺這是件好事兒!若是被紫電青霜那兩個知道——自然,她是絕不會讓她們知道的!

馬車忽然輕輕一晃,馬兒再走幾步,便停了下來。沈雲殊抬頭看去,輕笑了一聲:“真是巧得很,竟遇上了袁家。”

他說是碰巧,其實那個語氣明明就不是這個意思。許碧也往外看了一眼,便見一個打扮體麵的婆子站在沈夫人馬車前說話,片刻之後紅羅就過來,笑盈盈地道:“大少爺,大少奶奶,前頭袁夫人請咱們過去說話呢。”

沈雲殊在紅羅過來的時候已經又歪靠在馬車裡,聞言便有氣無力地點點頭:“知道了。”

許碧看著紅羅走了,忙問:“你不是‘傷勢好轉’了嗎?”怎麼還要裝有氣無力?真要是這麼慘,又何必出來遊春呢?

沈雲殊已經不知從哪兒摸出麵兩寸見方的玻璃小鏡照了照自己的臉,還往臉上抹了點東西,口中道:“這你就不懂了。我這次受傷可真是不輕,便是好了也難免落下隱疾,如今不過是強撐著出來走動,以安軍心罷了。其實若調養不好,隻怕這辛苦練出來的一身武功都要大打折扣了呢。”

許碧無言地轉過頭去,翻了個白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