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舌戰(2 / 2)

一品代嫁 朱砂 9514 字 3個月前

隻是許氏的言外之意她卻也聽懂了,分明是說司秀文主動發難,她不過是應戰罷了。

這也是事實。原本她都要走了的,是司秀文說想見見這許氏,她才將人叫了過來,結果這一過來,司秀文就先說起了江浙爭功的話……

許碧打量了一下小郡主。雖說是珠圍翠繞,但看那臉上還帶一分稚氣,也不過是個孩子罷了。且剛才她和司秀文唇槍舌劍,小郡主在一旁連話都插不上,顯然被家裡嗬護著,連外頭的事都不怎麼知曉。聞聽佑王謹慎,果然如此。

小郡主還想再說點什麼,洗月卻上前一步,將聲音略提高了一點兒:“郡主,時候不早了。王爺不是說還有生辰禮要給郡主,這會兒想必都已經送去郡主院裡了,郡主還是回去瞧瞧罷。”

小郡主忿忿地看了她一眼,到底不敢太過違拗佑王妃——這位嫡母看著清清冷冷的,雖不曾刻薄難為過府裡哪一個,可小郡主就是有些怕她——挽了司秀文的手道:“這裡暑氣大,我們回去罷。”又特意道,“你坐我的車,送你回去。”

旁邊幾個女孩兒見司秀文出了這樣的醜,小郡主還這般給她做臉麵,不由得都撇撇嘴,彼此又做個眼色。唯有一個少女,隻盯著許碧看,她的同伴見她站著不動,便輕輕拉了她一下:“你在看什麼?走了。”沒見小郡主都走到前頭去了麼,她們這些陪客還不趕緊跟上。

“這位沈少奶奶……”那少女蹙著眉頭想了片刻,才不怎麼確定地道,“是不是許翰林家裡的……”

同伴比她消息靈通些:“聽說是姓許。我聽姨娘說,是沈家娶去衝喜了。也是她命好,聽說是早先沈家還隻是個百戶時定下的親事,若不然也不過一個記名嫡女,哪裡能攀上這樣的親事。”

她也是庶出,家裡父親也是五品官兒,可怎麼就沒有這位沈少奶奶的運氣呢?將來彆說嫁個五品守備了,能嫁個年輕舉人都是好的,若是運氣好,夫君中了進士還能慢慢往上熬,若是運氣不好……真是同人不同命!

少女卻搖了搖頭,麵露疑惑之色:“我該是見過她……不錯,那年我姨母家的表姐及笄,我去觀禮,許家三位姑娘都去了。”因為許家三姊妹中有兩個都生得十分出色,所以她記憶頗深。

隻是,若是她沒記錯,那時候的許二姑娘可跟如今完全不同。雖說衣裳齊楚,可說話跟蚊子似的,眼睛都不怎麼敢看人,隻曉得跟在兩個姊妹身後,唯唯喏喏,似乎是想把自己的好容貌藏起來。

“這有什麼。”同伴輕嗤,“從前那是不得意,自然跟如今不同。得誌便猖狂的人,你難道還少見了不成?”

少女還是搖頭:“不,也不是這樣……”不得意時那叫隱忍,可許二姑娘並不是。她記得那日許家三姑娘還解釋過,說自己二姐讀書上不成,倒是一筆字和一手針線頗見功夫。

讀書不成那是心眼不靈光,寫字和針線倒是靠著水磨工夫也能有些成就。這般的許二姑娘,與今日這個詞鋒犀利,能將素以口才見長的司秀文都駁得體無完膚的沈少奶奶,簡直是判若兩人。便是這人得意了,難道還能脫胎換骨不成?

同伴並不怎麼在意:“你也說隻見過她一麵,哪裡知道她是個什麼樣的人呢?至於她家妹妹說的話——那也能信不成?”即使是一家子姐妹,嫡庶之間也多有不合,在外頭對自家姐妹明褒暗貶的,那也是常事。

“或許吧……”畢竟是個隻見過一次麵的人,少女也不敢就說自己了解什麼。

“說她做什麼。”同伴對許碧並無興趣——比自己走運的人,談論得越多隻會讓自己沮喪,“倒是聽說選秀的消息要下來了。”

“你家又沒有姐妹應選,關心這些做什麼?至於我家,我那位嫡姐有沒有福氣,與我有什麼乾係。”

那一個輕笑了一聲:“幸好是我兩個姐姐都嫁了呢。你不曉得,我家二房那位姑姑不是嫁給人做續弦?前頭原配留下一個女兒,今年巴巴地從鄉下接了來應選,就指望著一朝飛上枝頭做鳳凰呢。”

“這也是常情。我家姨母的女兒前兩年定了親,這回選秀的聖旨一下來,心裡不知有多懊悔。”少女輕嗤,“回回來我家都說進宮不好,其實我看,她巴不得能用自己女兒頂了我嫡姐的名呢。”

同伴好笑道:“我說的可不是這個。我那位姑姑可不想繼女攀了高枝兒,還想拿她配了自己親侄子呢。不是我說,我那三哥最是個不成器的,一家子都隻會哭窮,占起便宜來沒夠,卻不見他們拿出一根草來給人。我那位姑姑不知使了多少手段,也不知究竟能不能如願。我倒盼著她那繼女能中選,到時候倒要瞧瞧我那位姑姑是個什麼臉色……”

兩人說著話走遠,已把“許二姑娘判若兩人”的事兒丟到了腦後。那洗月有些心驚地悄悄瞥了一眼許碧,趕緊也跟著走了。她也沒想到這位沈少奶奶如此厲害,幸而對方沒有把她跟寶山在這裡私會的事兒說出來,否則……

九煉看著小郡主一行人遠去,才喜笑顏開地拍許碧馬屁:“少奶奶真是厲害!”簡直是字字如刀啊,看把那司家姑娘說得都要哭出來了。

知雨白了他一眼:“還說呢。要不是你說這裡有個園子,也不能碰上這些人,白教少奶奶生了一場閒氣。”

九煉苦了臉:“都是小的不好,沒打聽清楚。”早知道佑王府的郡主在這裡遊湖,他就不會勸少奶奶過來了。

知晴擔憂道:“那會不會得罪了郡主?”司家姑娘得罪就得罪了,不過是個禦史的女兒罷了,可小郡主——那可是皇家血脈呢。

許碧沉吟了一下:“回去與大少爺商量商量罷。”從剛才小郡主身邊那個丫頭的態度來看,佑王府正如九煉所說,隻想做個富貴閒人,行事頗為謹慎。雖說小郡主與司秀文交好,但此事已涉及朝政,佑王府未必肯卷入其中。不過謹慎起見,還是跟沈雲殊商量一下比較好。

這會兒暑氣已經下去了些,許碧也無心再做停留,便起身回了沈府。

沈雲殊已經回來了,正在房裡歪著拿了本兵書在看,一見許碧倒有點驚訝:“這是怎麼了?今兒的法事做得不好,還是出了什麼事,少奶奶跟誰生氣呢?”

許碧下意識地摸了摸臉。上輩子朋友們就說她,喜怒哀樂都在臉上,藏不住心事。她還以為這輩子跟著沈雲殊學了點演技,應該長進了呢,沒想到還是被看出來了:“在寶鏡湖邊上遇到了司家姑娘。”

“司家姑娘?”沈雲殊略想了一下,“是司禦史之女?”

“可不是。”許碧想起當時的場麵還有些惱火,“看出來是要跟袁家做親了,一見我就生事……”

她竹筒倒豆子一般將今日的事說了,冷笑道:“我還當司家是受了蒙蔽,原還想著給那丫頭留些臉麵,沒想到她說出這些話來,也不知司家的人平日裡是不是都盯著彆人家的陰私呢,簡直就像蒼蠅一般!”

沈雲殊認真聽了,臉上笑意卻是越來越濃:“敢情少奶奶發怒,是因為司家姑娘說我□□母婢?”

“這還不夠人惡心的?”許碧說起這個就恨袁勝玄,“袁家真是不要臉!”明明是自家在後宅裡算計彆人家女眷,卻有臉造彆人的謠。

沈雲殊笑著拉了她的手晃了晃:“彆跟那等不懂事的小丫頭生氣,平白氣壞了自己身子。司禦史原是個硬骨頭,隻是這些年大約是清名太過,有些剛愎了。他家的子弟彆的沒有學到,這份子‘以清正耿直自許’倒是學了個十成十,眼裡素來不揉沙子。”

許碧被他這麼像哄孩子一般地握著手,心裡那股子氣不知不覺地就散了許多,撇了撇嘴道:“這人哪,有點名氣就膨脹了。”或許是以往的輝煌戰績讓司禦史昏了頭,真以為自己就是湛湛青天,永遠正確了。

沈雲殊若有所思地一笑道:“膨脹?少奶奶這詞兒用得真是精道,可不就是這般了。”

許碧心裡的氣一消,又想起了小郡主,忙道:“不會又給你惹了麻煩罷?”

沈雲殊眼裡笑意更深,道:“我倒不必擔心,佑王是個謹慎的人。隻是這位小郡主被嬌養慣了,日後再見了你,說不定倒要生事。”

若是沒有佑王府撐腰,小郡主在許碧眼裡也不過就是個半大孩子罷了,哪裡會怕她。不在意地道:“有大少爺這句話,我就不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