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你說太後是她的親姑姑?呃,這個,那大概隻好怨她親爹沒本事了。
哦哦,扯遠了扯遠了,這不是說欽差呢麼?嘖嘖,朝廷派這麼位欽差過來,顯然是偏向袁家呀。
你說這做得太明顯?嗬嗬,你可知道司儼的名聲那是先帝都讚許過的,誰敢說他會徇私?到時候他查出來的結果,那就是板上釘釘的!沒聽司禦史在朝廷上是怎麼請命的麼?內舉不避親,外舉不避仇,人家就是不避這個嫌!
你說這麼一來司禦史應該是會秉公執法?嘿嘿,那……大概是會的吧,畢竟皇上也說了,要派個忠直清正之人過來,總不見得明說是要護著袁家吧?
沒有沒有,我可沒有質疑司禦史什麼啊。人家後頭可跟著一大群清流呢,萬一給我扣個誣陷朝廷命官的帽子,那後頭光是跟著來的折子就能砸死我。
是是是,我一個閒人,大人們哪會為了我費筆墨呢,人家知道我是誰呢。我可是連司禦史長啥樣兒都沒見過。
為啥沒見過?我當然也跑去看來著,但司禦史沒露麵啊,聽說是水土不服,在路上就病了,硬是不肯回京城,一路走到杭州,這不就病得起不來了嗎?聽說隨行的人趕緊往回報信,又在這邊忙著請人診治呢。
沒見杭州城裡的名醫們過去?這你就不知道了吧,人家袁府裡現成就有個太醫,早送過去啦!哪來的?就是當初皇上從京城送過來,把沈家大少爺給救回來的那一位呀!
你瞧瞧人家袁家會辦事不?太醫,當初是皇上派過來的,還治過沈家大少爺,這樣的人三邊都沾著,誰也不會說他是袁家買通的人。這麼著既給欽差賣了好兒,又叫外人挑不出毛病來,這才叫刀切豆腐兩麵光呢。相比之下,沈家這會兒好像就送了點藥材過去,真是叫人比得沒眼看了。
哎,也不怪沈家這樣,畢竟家裡男丁都不在,隻剩下些女眷,能做得什麼?女人家嘛,頭發長見識短,沒了男人指點,可不就手忙腳亂,不知該怎麼辦嘍……
許碧聽著九煉活靈活現地學了一通,忍不住好笑:“司禦史真是水土不服?”他也不是一生下來就在京城當官的,聽說當年也輾轉了好些地方,也做過巡察禦史,雖說江浙一帶沒怎麼來過,可也不至於就病到起不了床吧?
九煉嘿嘿一笑:“這個,小的哪兒知道呢?那可是欽差大人,驛站那邊把得跟鐵籠子似的,鳥都飛不進去一隻,小的都是聽街上的傳言才知道的呢。”
許碧笑啐他:“你就弄鬼吧!再跟我說你不知道?就街上那些傳言,最早也是你們放出去的吧?”
九煉把脖子一縮,嘿嘿笑道:“什麼都瞞不過少奶奶!最初沈六他們是往外放了點消息,後頭就不是了。”要說這些市井閒人也是有些本事的,給他們一個線頭,他們就能扯出一張大網來,有些消息還出奇地準確,簡直不知他們都是怎麼知道的。
“魚有魚道,蝦有蝦道。”九煉攤攤手,“還有些事,大概是他們自己瞎猜的。”
市井之中的傳言就是如此。每過一個人,就會被加工一次,所以後頭可能傳得越來越離譜,但也可能恰好就符合了事實。因此沈六他們隻需要放一點兒消息就行,這樣即使有人想追查源頭,也不太可能——誰還會記得數日之前是在哪裡、又是聽誰說了那麼一句語焉不詳的閒話呢?
“王禦醫那邊沒給送點消息出來?”王禦醫摔了自己的腿,這傷筋動骨一百天,如今剛剛養得痊愈。因為身邊的藥童莫名其妙死在了袁家,袁家對他也是好吃好喝地養著,這會兒送去給司儼治病倒是正好。
九煉搖了搖頭:“大少爺怕袁家並不能放心,不讓我們輕易與王禦醫聯係。”
許碧皺皺眉:“袁家還是疑心他了?”
“寧枉勿縱。”這個九煉倒是很理解,“若換了是大少爺,也不會輕易放心,除非他回了京城。”所以他們從不私下裡接觸王禦醫,這段時間他在袁家真就是養病的。
“不過,驛站那邊看得很緊。小的琢磨著,隻怕司禦史也疑心有人暗地裡做手腳了。”司儼若真是個傻子,也當不了這些年的官。隻是他如今疑心的是誰,還不好說。
許碧沉吟:“聽說夫人去拜訪董夫人,大約也是想打聽欽差的事……”
九煉苦笑了一下。若依著沈雲殊的意思,沈家隻要隨大流給欽差送份禮就行,但他可管不了沈夫人。而唯一能管得了的沈大將軍,也在軍營裡呢。
“姓董的是個老狐狸,這事兒他不會摻和進去,夫人從董家打聽不到什麼的。”所以沈夫人完全是在做無用功。
許碧倒有不同看法:“但夫人這樣做也是常情,若是不這麼做,或許袁家還要疑心呢。”
九煉撓了撓頭:“少奶奶說的也是。董家其實倒沒有什麼,董夫人為人方正得很,又跟夫人有些交情,不會對咱們府上不利。就怕夫人到處去尋人打聽,叫司儼那裡覺得咱們心虛。”
許碧笑了起來:“那又怎麼樣?若是他真是個正直的,就該聽沿海百姓的話,而不是看夫人做了什麼。再說他一個禦史,總盯著彆人家的女眷也不合適吧?”
九煉老老實實地道:“少奶奶這麼一說,小的也覺得這不是個大事了。”隻不過沈雲殊走之前明明說過家裡關起門來過自己的日子便好,欽差來了也不必往上湊,結果沈夫人仍舊不聽,著實讓他心裡不大舒服。
許碧當然也不喜歡沈夫人,但公道地說,在這件事上,沈夫人是不會有壞心的。要知道這可是關係著整個沈家,沈家若完了,她連著她的兒女也都一起完蛋。這可不比給沈雲殊娶親,娶個不好的隻坑沈雲殊一個人。
“由夫人去吧。不過你們也盯著些,若是覺得夫人有什麼不妥當的就來告訴我,我想法子阻止夫人。”
“是。”九煉恭敬答應了。有時候他也奇怪呢,這趟去京城,從少奶奶娘家打聽的消息,都說少奶奶從前在娘家那真叫一個懦弱無能,受了妹妹的欺負也隻敢躲起來哭,一聽說要嫁他們大少爺衝喜,嚇得險些病死。
九煉想想他看見的少奶奶,再跟那些人嘴裡的少奶奶對一對,總覺得根本說的不是一個人。到底是少奶奶娘家所有人都眼瞎呢,還是少奶奶這大病一場得了菩薩指點,換了一副心腸呢?
許碧不知道他在心裡想這些亂七八糟的事兒,問了她最關心的問題:“大少爺現在怎樣?”走的時候就說了是要去打仗的,這幾天沒消息,她就有點坐不住了,雖然知道軍營裡不能隨便往外傳遞,仍舊忍不住想問一下九煉。
九煉猶豫了一下,還是道:“不瞞少奶奶,小的現在也沒有消息。兵貴神速,大少爺是準備一回來就打一仗,趕在袁家還沒回過神之前,啃塊硬骨頭。所以小的能肯定大少爺現在該是出戰了,但這遠在海上,消息是送不回來的……”
他一邊說,一邊小心翼翼地看許碧的神色,生恐自己哪句說得不好嚇到了少奶奶。結果隻是聽見許碧長歎了一聲:“算了,我去拉拉弓吧。”得給自己找點兒事做,就不會總胡思亂想了。
九煉勾著頭不大敢再看許碧的臉色:“少奶奶再練上幾天,能把弓拉開就能開始學射箭了。就是騎馬這事兒,還得再等等,等小的找一匹溫馴的馬……”這少奶奶想學騎馬射箭,該不會是惦記著大少爺,想著日後能跟大少爺一起上陣吧?
許碧還沒有那麼偉大的誌向。何況她腦子清楚得很,就許二姑娘這小身板,十四五了才開始學,絕無可能練成什麼高手,不過是強身健體罷了。她一口氣開了十五次弓,氣喘籲籲地停下來,暗歎進步實在是慢。
知雨在旁邊,早投了塊濕帕子來給她擦臉。知晴端上一碗淺紅色的東西來:“用玫瑰鹵子調的。小廚房還在做玫瑰點心呢。依奴婢說還是京城的鹵子好,江浙這邊雖然也有,可總覺得是太甜了些,玫瑰味兒反而不大足了。”
許碧想了想:“點心做出來,彆忘了給表妹送一份。”
隻要姑娘不親自去跟表姑娘親近,知晴就沒意見:“奴婢這就去交待芸草。”
許碧有些好笑地搖了搖頭。所謂江山易改本性難移,自打把芸草提上來了,知晴又開始偷懶,這些跑腿的事兒都交給芸草去做了。
芸草卻是半點埋怨都沒有。她原就是這院子裡的三等小丫鬟,不過是聽上頭大丫鬟或嬤嬤的吩咐,如今能直接就給少奶奶使喚,是多少人都羨慕不來的!跑點腿算什麼呢,又累不死人。沒見她提了食盒出去的時候,同屋的小丫鬟們都眼巴巴的麼。
芸草心裡明白,她如今能這樣,不是走了狗屎運,而是因為那日在茶園裡大著膽子陪少奶奶演了出戲。雖然她至今也不是很清楚演那出戲的用處,但這個也不是她現在該知道的。她隻要做好少奶奶吩咐的事情,將來有一天真成了少奶奶的心腹,那時該知道的就都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