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說親(2 / 2)

一品代嫁 朱砂 10000 字 3個月前

沈雲安呆站了片刻,突然轉頭回了自己臥房,往床上一倒,拉過被子蒙住了頭,悶聲道:“我想歇一會兒,你出去吧。”

剪秋在房門口立了片刻,看沈雲安確實沒什麼動靜,這才掩上門退了出去,回到自己住的下房裡,不由得就長長歎了口氣。

她雖已過了明路是沈雲安的人,但沈夫人還沒發話,她自然也就還住在原處,還與剪春一屋。

自從剪秋拿了二兩的月例,剪春倒像是輕鬆了許多,連話都比從前多了些,隻是仍舊很少出屋子而已。這會兒見剪秋進來就歎氣,便笑了一笑,開口道:“這是怎麼了?”

剪秋走到她身邊坐下,就著她的手看了看,見她手裡的繡棚上是一樹桃花,隨口問道:“這是繡的什麼?”

“繡四扇屏風。”剪春笑著道,“少爺的喜事怕是近了吧?總要給少奶奶做點針線。不知道少奶奶喜歡什麼,所以我想繡一幅四時屏風,少奶奶喜歡哪一幅就擺哪一幅,也是我的一點心意。”

剪秋從這話裡聽出點意思,怔了一怔:“你,你這是什麼意思?”

剪春又低下頭去繡花,笑道:“沒什麼意思。不過我已經求了夫人,等少奶奶進門就放我出去嫁人。以後不能在少奶奶身邊伺候,所以先做點針線。”

“你要嫁了……”剪秋怔住了,“你,你真的不想留下來伺候少爺?”剪春是對這事兒並不上心,似乎還在有意無意地躲著少爺,隻是她總以為剪春是想等少奶奶進門再由少奶奶發話……沒想到她竟是真的要嫁到外頭去。

“這不是有你嗎。”剪春笑了笑,難得地打趣了一句,“董姑娘是個講規矩的人,這也是好事。”

剪秋下意識地順著說了一句:“可不是。到底是董夫人教導出來的,不比大少奶奶——”

剪春臉色微微一變,用力咳了一聲:“說什麼呢!”

剪秋連忙咬住了嘴唇,暗悔失言。幸好剪春並不追問,隻皺著眉看了看她:“你還是仔細些……”董姑娘講規矩自是好事,那意味著她不會無緣無故地責罰苛待妾室,但若是你自己失了規矩,那卻就不是好事了。

剪秋低聲答應,剪春也不欲再多說什麼,便將話題轉開,笑道:“也不知二少奶奶幾時能進門,到時候,家裡可就熱鬨了。”

其實熱鬨的還不僅是沈家,董家現在也挺熱鬨的。

董知府的寵妾蘇氏在門口站著,就見自己的丫鬟如意一溜小跑地過來,開口便道:“姨娘,老爺跟夫人真的吵起來了,老爺還砸了個茶杯呢。”

“當真?”蘇氏頓時興奮起來,“究竟是為了什麼?”

“這——”如意便有些為難起來,“夫人身邊的人把得緊,奴婢也不能靠前……”夫人自己不苟言笑,身邊伺候的兩個丫鬟鬆蘿和峨蕊也是整日板著臉,尤其是主院裡那個青媽媽,防姨娘這邊的人像防賊一般,見了她們過去就用討債似的目光盯著,她哪敢靠前呢?若不是老爺砸茶杯的動靜有點大,她還不知道屋裡出了什麼事呢。

蘇姨娘不由得泄氣:“沒用!”夫人雖是不得老爺歡心,可卻有正室的尊貴,尤其是自梅家成了後族,老爺對夫人就更客氣了。彆看她生了兩個兒子,可還是被夫人壓得死死的。難得今日聽見老爺竟與夫人爭吵了起來,卻又不知道究竟是為什麼,真是叫她如同懷裡揣了二十五隻兔子,百爪撓心地難受。

正院裡,董知府摔了個杯子,火氣消了些,沉著臉道:“總之這門親事現在不成。”

董夫人穩穩坐著,似乎根本沒看見那個摔碎的杯子,淡淡道:“我已與沈夫人說好了,過幾日沈家就請媒人上門,老爺若是不想跟沈家結親,當麵拒了便是。”

董知府頓時噎住了。董夫人看著他的神色,略有些譏諷地笑了笑:“怎麼,老爺其實也覺得這門親事不錯吧?”

“這——”董知府當然知道這門親事不錯,可問題是,現在袁沈兩家正鬥得厲害,跟沈家結親,那就是要得罪袁家,是要得罪袁太後啊。

“老爺若覺得不好,那就拒了。”董夫人又說了一遍,“老爺究竟要不要拒了沈家?”

董知府一句話也說不出來。拒了沈家,那是必然要得罪沈家的。若是換了前些日子,或許得罪也就得罪了,可如今,沈雲殊剛立了功且不說,梅家也有人來了呀!

梅汝清不但是嶺南大儒,更要緊的是他是梅皇後的族叔。如今他在軍中教授斥侯們倭語,董知府不能不多想一想,這究竟是梅汝清自己的意思,還是有梅氏一族,乃至梅皇後的意思呢?

袁太後固然是太後,可如今這天下是新帝的,就是將來,梅皇後也能做太後的,而袁太後……

這麼一想,董知府還真不敢就明著拒絕沈家。他心裡一煩躁,不由得又埋怨董夫人:“誰叫你跟沈家提這事的!你,你去與沈夫人說,就說月兒年紀還小,先不必提親事,過幾年再說。你不是也想多留月兒幾年麼,何必這麼早就把親事定下來。”

董夫人默然聽完他的話,忽然道:“再過幾年?等再過幾年宮裡或許還會選秀,老爺好送月兒進宮?”

“什麼?”董知府睜大眼睛,“你說的是什麼?”

董夫人淡淡道:“老爺不是很遺憾,若是月兒再大一歲,今年就能應選入宮了麼?”

“胡,胡說!”董知府忽然有些狼狽,“我豈有這個意思?”這是他跟蘇姨娘說過的話,怎麼竟被董夫人聽見了?

他知曉董夫人素來看不起送女為妾的人家,她自己的三個女兒是必要正經嫁人的。至於入宮——便是能做到貴妃,那也是妾,董夫人是萬萬不肯的,所以也不過就是隨口說了那麼一句罷了。

董夫人麵無表情:“老爺沒有這個意思就好。我的女兒,不但不能做人妾室,就是嫁人也要仔細挑選,不能隨意嫁了,更不能用來討好什麼人。”

“你,你越說越離譜了。”董知府乾咳一聲,“我不過是說,月兒過幾年——”

董夫人打斷他:“與沈家的親事就這麼定了,年前過禮,等月兒及笄就嫁過去,我也好了卻一樁心事。”

她極少打斷董知府的話,董知府不由得更睜大了眼睛:“你怎麼能如此自作主張!這婚姻大事,父母之命——”

董夫人竟然再次打斷了他:“我是月兒的母親,既是父母之命,我自然能做主。”

“荒唐!你今日這是怎麼了!”董知府簡直有些驚訝了,“我是你夫君,你怎麼竟然這般違拗我的意思!”

董夫人卻是半點也沒有妥協的意思:“夫君想要左右逢源,可也不要忘記,腳踏雙船,易落水。”

“你,你這說的都是什麼!我在與你說月兒的親事……”董知府目光閃爍,顧左右而言他。

董夫人譏諷地一笑,卻也沒有再揪著他不放,隻道:“袁沈兩家之事,我一個婦道人家並不知曉。可沈家大郎端掉了杜氏匪幫,這卻是袁家未能做到之事。便算他有心爭功,這也是實打實地靖邊衛民之舉。家風如此,月兒嫁過去之後,便是娘家不得意,也不會被人冷待。沈夫人喜愛月兒,又是個講規矩的人,這樣婆母不難相處。至於沈家二郎,亦是知上進之人,性情也平和。這門親事,沒什麼不妥。”

“什麼叫娘家不得意——”董知府惱火地道,“豈有你這樣咒自己夫君的?”

“未雨綢繆罷了。”董夫人麵無表情地道,“這也是從夫君身上學到的。”

董知府張了張嘴,無話可說。董夫人又追問了一句:“既然如此,這門親事就定下來了?”

董知府欲待說不允,卻也知道董夫人在此事上是不會聽他的了。剛才那幾句話,也說得他心裡有些惴惴不安,隻得咬著牙道:“你自己做的主,日後不要後悔。”便有些狼狽地從正房走了出去。

董夫人衝著他的背影笑了一笑。讓她以夫為天可以,可她的女兒卻不能由著董知府作主,若不然,說不定哪天他就聽了蘇氏的慫恿,把女兒換了什麼好處。她的女兒,一定要結一門好親事,快快活活地過一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