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年關(2 / 2)

一品代嫁 朱砂 9936 字 6個月前

這些東西,按例大部分交公,剩下的見者有份兒。

“那些海匪還真有好東西。”九煉嘻嘻一笑,呈了個小匣子上來,“少爺叫人給少奶奶捎回來的,說這會兒實在是忙得騰不出手來,讓少奶奶打了新首飾,正月十五燈節好戴。”

許碧接過來一瞧,總共巴掌大小一個匣子,裡頭卻是二十幾塊寶石,最大的一塊紅寶石有指肚大小,難得是顏色既正,質地又通透。

這年頭的寶石還沒有後世的切磨技術,折射光線不足,就不是那麼火彩輝煌,必得要寶石十分通透的,背麵墊以銀箔,鑲起來才好看。九煉呈的這一匣子寶石,有紅藍寶石,還有六顆金綠色的貓兒眼,塊頭不算太大,可顏色質地都是上好,十分難得,鑲起來必定好看。

九煉很狗腿地笑:“這都是少爺親自挑的。也有些現成的首飾,少爺嫌是有人戴過來的,就沒拿。隻是實在沒時間再找匠人,所以就叫捎回來,少奶奶喜歡什麼首飾就打什麼首飾。還有一根象牙,這個不好弄回來,少爺說,等著人做成了東西再給少奶奶送來。”

女人沒有不愛寶石的,何況還是沈雲殊親自挑選。知晴知雨圍著這匣子連聲讚歎,恨不能說得天上有地下無。許碧任由她們在那裡感歎,問九煉:“少爺究竟受傷沒有?”報的是平安,可人平安,未必就是沒受傷。

九煉眨巴眨巴眼睛。他如此狗腿,就是為了分散少奶奶的注意力,沒想到還是不成:“那個,真的就是皮肉傷……”隻不過比上回在七星礁上略重點兒,主要是賭坊那一帶不都是海匪,下起手來還要顧忌著不要誤傷,反倒是那些海匪絲毫沒有顧忌。沈雲殊為著救百姓,被個喬裝的海匪偷襲了。

當然那個海匪轉手就被砍了腦袋,但沈雲殊腹中也被插了一把匕首,幸而沒傷到內臟,血卻流了挺多。郎中說不可亂動,免得傷口裂開,所以隻得在外頭過除夕了。

“人在哪兒?”許碧看他這樣兒就知道肯定不是她所理解的那種皮肉傷。

“在,在寧波呢……”

許碧立刻就道:“收拾東西,我去與父親說,我要去寧波。”

“啊?”九煉眼珠子險些沒掉出眼眶來,“少奶奶要去寧波?”

“大過年的,大少爺一個人受了傷在外頭,我不去陪他誰去?”許碧覺得這簡直天經地義,“家裡也沒什麼事用得著我。”現在她就管一個院子,外加外頭的茶山一處,過年走禮什麼的統統不必她經手,說走立刻就能走。

“哎,這——天寒地凍的……”九煉又是歡喜又是不安,表情古怪扭曲,看得許碧倒好笑起來:“難道還會缺了炭火不成?快準備罷。”

沈大將軍自敬茶之後,還真沒正經跟兒媳婦說過話,也沒想到兒媳婦會徑直跑到前院來求見他,而且開口就是要去寧波,不由得多打量了兒媳婦幾眼。

算算許碧也來了杭州將近一年,不單身子結實許多,就是個子都長高了一寸。雖然這幾個月天天都有室外活動,但許家在膚色上的基因很好,並沒有曬黑,反而是因為血氣充盈了些,真正是白裡透紅了。

正是過年,許碧又還算是新婦,做的新衣裳也是顏色鮮豔,往那裡一立真算得上豔光照眼。雖然長得有點兒——太過嬌媚,但目光清正,端立著也很有正室範兒了。

“這年下了,外頭冷,寧波也不近……”沈大將軍心裡很高興兒媳婦惦記兒子,但嘴上還是要意思意思的。

“這都沒什麼,隻是要請父親彆怪罪我不能在家中侍奉了。”許碧乾脆利落地說,“除夕闔家團圓,大少爺一個人在外頭,我實在是不放心。”

“那就去吧。”沈大將軍心中竊喜,麵上不露,“多帶幾個人,不要嫌麻煩。”

大年三十一早,許碧就動身往寧波去了。這一路其實並不遠,道路也修得不錯,清早出發,晚上也就到了。

這年頭兒,到了除夕這日,路上連行人都不多,沈府的馬車也是特製,馬匹亦好,不但車廂寬敞,跑得還快,也不十分顛簸。天色將黑的時候,就進了寧波城門。

沈家在寧波也置了處宅子,沈雲殊就在宅子裡養傷。這宅子其實就為了沈家父子從營裡出來歇歇的,自是不大,不過是兩進二十來間屋子,還在小巷之中。許碧才進門呢,就聽見屋裡頭沈雲殊在嚷嚷:“不成不成,我這一子就要落在這裡!”

這聲音聽著倒是中氣甚足。接著就是一個微顯蒼老的聲音用力咳了一聲:“你方才明明已經落子了,如何能悔棋呢?”

沈雲殊才不乾呢:“我尚未落到實處呢,隻不過是伸伸手而已。”

梅汝清據理力爭:“舉手無悔方是君子。”

沈雲殊嘿嘿一笑:“我不是君子。先生不讓我下在這裡,我就不下了……”

梅汝清半天沒聲音,大概是被沈雲殊的無恥驚到了,好久才忍辱負重地說了一句:“那就落在這裡吧,下不為例。”

許碧聽得嘴角直抽,不由得看向剛剛迎出來的五煉:“這是怎麼回事呢?”下棋就下棋,沈雲殊怎麼還直耍賴呢。

五煉嘴角也抽了一下,規規矩矩地答道:“梅先生最愛下棋,隻是營中找不到人能與先生對弈……”隻有沈雲殊能跟他對下,所以梅汝清就隻能忍耐著沈雲殊偶爾耍個賴。

“我還當大少爺獨自一人在營裡過年,不定多麼孤清呢……”結果人家下棋就下得有滋有味兒的。

五煉連忙為主子辯白:“實在是傷得不輕,郎中囑咐了不叫挪動,所以回不去……”

他這話一說,九煉就在後頭齜牙咧嘴了。好嘛,他前頭說就是皮肉傷,到了五煉這兒就說傷得不輕了,這不把他賣了嗎?

果然許碧似笑非笑地瞥了九煉一眼:“也不知道你從前傳的消息是不是都如此偷工減料。”

九煉苦著臉:“小的實在冤枉,六月飛雪了……”

許碧抬手指指天上:“雖然飛雪了,可惜不是六月。”

這宅子也算是房淺屋窄,他們站在院子裡說了幾句話,沈雲殊在屋裡就已經聽見了動靜,嘩啦一聲拉開窗戶把頭探出來:“誰來——碧兒?”

天上已經開始飄下細細的碎雪,沈雲殊一開窗,就有雪片撲到他臉上,涼沁沁的。隻是這點兒涼意轉瞬就被他心裡湧起的熱流給燒沒了——細細碎碎的雪中,許碧穿著件銀紅長襖,肩上披著白狐皮裘,站在那裡笑吟吟地看著他。天光已暗,沈雲殊卻覺得許碧通身上下都是亮的,仿佛能發出光來似的。

“你怎麼來了?”沈雲殊險些想從窗戶上跳出去。

“來瞧瞧大少爺在做什麼呀。”許碧往前走了兩步,直走到窗外,“九煉與我說,你受了一點兒小傷就不肯回去了,我怕父親擔心,隻得過來瞧瞧。”

“咳!”沈雲殊乾咳一聲,毫不遲疑就把九煉賣了,“這小子胡說,我肚子上挨了一刀呢,郎中說禁不得顛簸,所以實在不敢上路。他胡說八道,回頭賞他軍棍。”

九煉耷拉個腦袋不敢反駁。許碧忍不住笑了一下:“多賞幾棍子,省得他說謊話不打個嗑巴。”

九煉欲哭無淚,好容易等許碧與梅汝清行了禮,又叫把馬車上帶的東西都搬下來,打點做年夜飯,這才連忙溜去廚房打下手,一邊燒火一邊抱怨:“明明是少爺自己說的,不叫告訴少奶奶,免得少奶奶擔心。如今瞞不過了,又拉我出來頂缸。”

這裡宅子原也是要辦年夜飯的,隻是宅子並不常住,也沒個正經廚娘,附近的酒樓也都歇了業,一眾跟著沈雲殊的人都當這頓年夜飯要糊弄著過了。沒想到少奶奶竟趕了過來,且還帶了好些東西,有魚有肉有菜蔬,都是洗剖醃漬好了的,下鍋炒炒燉燉就能吃,顯然十分豐富。

眾人頓時都擠到廚房裡來幫忙,聽了九煉的話便轟然而笑,並沒個人同情他,反是打趣道:“打幾棍便打幾棍,難道還能打斷了腿不成?”

“就是。替大少爺挨幾棍又怎樣?不然,難道要打大少爺嗎?”

九煉衝他們做個鬼臉:“一個個的,半點義氣都不講!既這樣,少奶奶帶來的好東西,你們都彆吃!”

立刻便有人笑道:“我看還是該先打軍棍,打完了,你多吃點也無妨。來來來,把他拖出去,拿棍子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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