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宮宴(2 / 2)

一品代嫁 朱砂 9939 字 3個月前

皇帝一來,殿內頓時更熱鬨了。自皇後往下,一眾妃嬪們都絞儘腦汁地想跟皇帝說幾句話,敬一杯酒,隻要讓皇帝多看她們兩眼就好。

皇帝坐下,卻是先與太後和皇後說了幾句話,就將目光移到了許瑤身上,溫聲道:“身子可好?座位可還舒適?”又叫宮人,“把酒撤了,給許美人上些果露。”

這一下子,滿座的目光都落到了許瑤身上。許瑤既是高興,又覺得如芒在背,忙要起身回話,又被皇帝示意坐著彆動:“你有身子了,不必這般多禮。”

梅若婉便掩了嘴笑:“皇上真是心細。”

皇帝笑了一笑,又指了一下坐在許瑤下手的人:“蘇才人離得近,也該多照顧些。那酒就不該叫擺上來。”

蘇阮連忙起身謝罪。許瑤心中甜滋滋的,忙道:“皇上誤會蘇妹妹了。酒雖擺著,可蘇妹妹方才就與臣妾說不要飲酒,這會兒臣妾喝的是杏仁茶呢。”

“原來如此。”皇帝便大方地笑道,“那倒是朕誤會蘇才人了。既這麼著,平安去取兩匹料子一對金釵,賞了蘇才人,算是朕賠禮罷。”

蘇阮剛請完罪,又得趕緊謝恩,口稱不敢。座中眾人頓時心裡更不自在了。許氏說這麼一句話,皇上對蘇氏的態度就轉變如此,也真是——果然皇上對許氏肚子裡這一胎看得是極重呢。

好在皇帝賞完了蘇阮,又叮囑宮人仔細伺候許瑤,也就把目光轉開了。饒是這般,許瑤都覺得身上挨了好幾下眼刀,為遮掩便轉頭對蘇阮小聲笑道:“都是我連累妹妹了。”

蘇阮連忙道:“許姐姐怎這般說。原是我疏忽了,這酒既不喝就該叫人撤下去才是,免得酒氣熏著不自在。再說,到底我還得了東西,反是托了姐姐的福呢。”

許瑤被她捧得很是舒服,麵上不顯,心中卻有幾分自得,抬眼掃了一下蘇阮的發髻,笑道:“皇上賞的必是好東西,妹妹正好上元節戴。”

這到了年節,宴會頗多,宮中妃嬪也都要備出新衣裳新首飾來,總不能就那麼幾件兒東西反複地穿戴罷。可於一些低位嬪妃來說,若是不得皇帝寵愛,又沒有家中貼補,實在是支撐不起來。

就如蘇阮,人皆知她父親不過是個閒職,家境平平,自是沒得貼補。這從進了臘月到如今,頭上戴的就都是份例裡的那些首飾,即如這枝如意頭的簪子,許瑤就是第三回見了呢,隻不過旁邊搭配的換成了蜜蠟與綠鬆石串的珠花,不似上回用的是堆紗花兒。

許瑤家裡貼補的也不算太多,可自她有孕,東西就像流水般地往下賞,哪裡用得著一件首飾三番四次用個沒完呢?

蘇阮下意識地抬手摸了摸頭發,低頭道:“姐姐說的是。”到了上元節免不了又有燈宴,到時候這些首飾衣裳能拿得出來的也都搭配完了,皇帝這會兒賞下衣料金釵來,簡直就是雪中送炭一般了。

許瑤又坐了一會兒,便露出點疲倦的模樣來。果然皇帝抬眼又看見了她,便道:“著人送許美人回去,不必守歲了。”

滿殿妃嬪又投來點嫉妒的眼神,唯皇後微微一笑,吩咐身邊的宮人:“捧雪送許美人。到永和宮瞧著一切妥當了再回來。”

許瑤起身謝恩,才慢慢出了殿外。也就是這個時候了,袁勝蘭巴不得跟皇帝多說幾句話,斷然不會舍得跟她一起回永和宮的。

捧雪走在肩輿旁邊,許瑤便有一句沒一句與她說話:“這些日子勞煩皇後娘娘惦記,今日還要勞捧雪姑娘走這一趟,真是叫我心下不安。”

捧雪能在皇後身邊做心腹宮人,不說八麵玲瓏,也是很會說話的,抿嘴笑道:“這是滿宮裡頭一件喜事呢,奴婢不過跟著走幾步路,哪裡當得起勞動二字呢。”

“又何止是今日。”許瑤少不得連說皇後的好話,“平日裡還不都是勞娘娘惦記,每回賞下的東西都是正用得著的,不是我說句逾越的話,便是自己家裡親姐妹,也沒有娘娘這般體貼了。”

捧雪便笑道:“說到姐妹,許美人娘家的妹妹,不就是嫁了沈大將軍家長子的那位麼?聽說前幾日才得了誥命。娘娘還說呢,許美人家裡的姊妹都是有福氣的。”

許瑤並不想聽見許碧的“福氣”,但話到這份上,倒是讓她靈機一動:“蒙娘娘誇獎。我那妹妹雖是庶出,卻也是一生下來就記到我母親名下,由我母親親自撫養的。不是我誇讚自己母親,這兒女能養在嫡母膝下,才是真正的福氣呢。”

這話雖是正理,卻說得著實有些太過誇耀了。捧雪聽了都覺得有幾分張狂,暗想這許美人肚子裡揣著龍種都不曾這般自得過,怎麼說到自己娘家就這樣輕狂了?

不過她也不露出來,將許瑤送回永和宮,又將偏殿內外都看過,見色色妥當了,這才回去覆命。

除夕原是要守歲的,故而宮宴直到子時才散。皇帝與皇後第二日一早又要拜謁太廟,自不會再宣召什麼妃嬪,便各歸各宮。

捧雪伺候著皇後一路了回交泰殿,便將許瑤的話一一地都說了,有些疑惑地道:“奴婢瞧著許美人平日也安份,怎的說起娘家妹妹來,倒張狂了起來。奴婢聽說外頭有些閒話兒,說許沈兩家的親事有些個蹊蹺,有人說原定的是許美人,後來因是要嫁人去衝喜,才換了許二姑娘的。隻這些話也沒個憑證,或許是有人嫉妒許美人才造的謠,因此許美人要辯解一番?”

梅皇後身子疲累,卻偏偏睡不著,靠了枕頭上細細聽了,半晌微微一笑:“傻丫頭,她這不是說自己母親,說的是庶子女養在嫡母膝下的事兒。”

捧雪奇道:“這不還說的是許家——”驀然明白過來,“該不會是,她想著將孩子放到娘娘宮裡來?”

梅皇後閉著眼睛笑了笑:“差不多就是這個意思罷。”

“那好呀。”捧雪原就想讓梅皇後抱了這個孩子,聞言頓時喜道,“既是許美人自己情願,那娘娘把孩子抱來養既不更是名正言順的?”

梅皇後睜開眼睛,抬手輕輕點了一下捧雪的額頭:“你呀。許美人何時說了自己情願把孩子給我的?”這丫頭忠心是有的,也能乾,可就是因為太忠心了,一牽涉到她的事兒便有些亂了方寸。這許瑤話說得這般隱晦,不就是想著叫她出頭兒嗎?到時候袁太後那裡問起來,許瑤大可以推得乾淨,隻說不能違抗皇後之命就是了。

捧雪想想果然如此,頓時皺起了眉頭:“這豈不還是麻煩……”

“是啊。”梅皇後淡淡地道,“這麼麻煩,我又何必非要抱這個孩子呢?”更何況這許瑤如此心計,可知不是個省事的。她若是為了這個孩子跟袁太後對上,隻怕到時候抬舉了許瑤,卻給自己添了麻煩呢。

“可是宮中並無彆的嬪妃有孕。許氏若生下皇子,可就是皇長子!”

“那又怎麼樣呢?”梅皇後仍舊淡淡地道,“再是皇長子,也不過是個美人所出罷了。一樣都是這些小妃嬪所出,我抱哪一個來都成。”隻要放到中宮撫養,就比這些庶出的尊貴些。現在怕的倒是其餘人生不出來。

“許氏能懷上,彆人也能!”捧雪一句話說完,頓時就後悔起來。彆人都行,隻有梅皇後不行呢。

果然梅皇後低低歎了口氣:“是啊,彆人也能……”

“都是奴婢該死……”捧雪抬手就抽了自己一巴掌。

梅皇後擺了擺手:“大年下的,這是做什麼呢?且你說的是好話,若是彆人懷不上,我和太後勢必要為了許氏肚裡這個鬨起來,難道是什麼好事不成?我倒是盼著多有幾個懷上的——你說得對,找個本份的抱過來養,好歹是自己宮裡有一個……”

捧雪忙道:“娘娘瞧著誰好?”她是皇後的貼身宮人,有什麼不知道呢?梅若婉初入宮時還聽從梅皇後的話,如今對宮裡各處都熟悉了,便漸漸地不馴起來,皇後與她說的話,她當麵聽了,背後仍舊我行我素,絲毫也沒往心裡去。現在就是這樣,真等她生下皇子,哪裡肯把孩子讓出來呢?

梅皇後想了一想,緩緩道:“你看蘇才人如何?”

“蘇才人倒是本份——”捧雪想了一下,“可她承寵太少……”能生得出來麼?

“承寵雖少,我卻看著皇上對她印象不錯。”梅皇後輕輕一笑。為著許氏的話才賞了蘇氏東西?彆人道許氏得寵,她卻是知道的,若不是攀上袁勝蘭,許氏根本連後宮都進不了!

皇帝賞蘇氏,不過是因為他想賞蘇氏罷了。蘇氏頭上那幾件首飾,自然也是太眼熟了些,可一個才人的份例也就是如此了,再如下頭的寶林們,還不如她呢,可皇帝就隻貼補了她。哪怕是因為她坐在許氏旁邊才讓皇帝看見了,那也是皇帝對她的偏愛。

不過,蘇氏是個不錯的。從選秀到入宮都是平平淡淡,顯然並不愛掐尖要強。更妙在她家裡頭也平平,這樣的人,把握起來也更容易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