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設局(2 / 2)

一品代嫁 朱砂 9639 字 3個月前

晚霞已經十八了,身條兒發育得好,前凸後翹,還比她高上那麼幾分。個子倒罷了,她換了雙高幫兒繡鞋,在裡頭連墊了三雙厚鞋墊,再把頭發梳高些,瞧起來就差不多了。可是那胸……她才十五呐!

如今又不是冬天,許碧雖在衣裳裡頭做了手腳,仍舊怕被發現,隻得弄件不大合身的粗布夾襖來穿,便是有些差異,也可推到衣裳上頭。

康老三操船的技術的確不錯。眼前霧氣茫茫,他卻像是能料到那些礁石在何處出現似的,隻把舵那麼輕輕一扳,就能擦著忽然現身出來的黑褐色巨獸,順順當當地滑了過去。

見麵的地方是在一處巨礁上,此地隻有退潮之時才會露出水麵一兩個時辰,不久就會再度被淹沒。因為水下礁石無數,大船不能到此處來,小船又不敢冒險走得這麼遠,倒是個人跡罕至、極好的接頭地點。

礁石那邊也停了一艘狹長的快船,船上的人雖做盛朝打扮,但某些地方仍舊讓人看著有些違和。許碧也不多說,登上巨礁就先把袖子撩起來,將胳膊伸出去給對方看。

她手臂上的印章當然不是紋上去的,也根本來不及。說到這個,真得感謝王禦醫。他老人家——不是,是他家祖上的老人家們研究出來的那個專用易容水確實是好,隻要畫在皮膚上,乾了之後水洗不褪,手搓不掉。

王禦醫走的時候,給沈雲殊留了好幾瓶這東西,有裝病弱的青白黃色,有偽裝傷口的紅紫青色,簡直是五顏六色、五彩繽紛,跟化妝達人的化妝盒有一拚。其中有一種極近黑色的深紫褐色——據說是用來偽裝成潰爛**傷口的——畫在許碧的手臂上,跟晚霞胳膊上的紋身看起來幾乎是一模一樣。

反正眼前這個倭人是根本沒看出差異來的,拿了一張印著印泥的羊皮紙與許碧手臂上的印章草草對了對就算驗完了,倒是順手在許碧手上摸了一把。

許碧嗖地就收回了手,聲音有些打顫地道:“你,你做什麼?二少爺是叫我來傳話的。”

她還不能把晚霞的聲音模仿得惟妙惟肖,好在年輕女孩子,聲音都是清脆的,若是又驚又怒,難免還有點改變。這些倭人也不過是見過晚霞一次,隻認印章不認人,倒並不能從聲音裡就分辨出不對來,反是爆發出一片粗魯的大笑。

長庚硬著頭皮上前:“這是我家二少爺的人,你們放尊重些!”

他說的是盛朝話,為首的倭人不屑地一撥,將他撥到一邊兒,用生硬的盛朝話道:“走開!你們二少爺也要靠著我們呢。”

許碧結巴著道:“二少爺說了,你們上回,上回就辦壞了事。如今朝廷有令,要剿你們呢。若是這回再辦壞了,就等著沈家來剿你們吧!”要把倭語說成結巴,可真不大容易。

這話多少還是觸動了那些倭人,雖然臉色都難看起來,有人還直接喝罵,但也都知道形式嚴峻,為首的人一擺手止住眾人,道:“怎麼做?”

雖然他們都是東瀛的勇士,並看不起盛朝那些綿羊一般的百姓,可沈家——自從上回就能看得出來,那不是塊兒好啃的骨頭。倘若真的由沈家坐大,領兵清剿他們,恐怕他們就隻能縮回東瀛去了。到時候,大名無法再得到外來的助力,也會對他們不滿的。

盛朝人有句話說得好,大丈夫能屈能伸,袁家的威脅先放在一邊,乾掉了沈家再說。有朝一日他們的大名能夠一統全國的話,那時候……

沈府,黃昏時分,紫電扒在自己窗上,從縫隙裡窺伺正房。

大少奶奶三天沒出房門了,今日郎中又來了一趟,說是風寒尚未痊愈,還要再吃兩服藥才好,免得若是反複了,倒落下病根兒。

聽起來仿佛並沒什麼不對,可紫電看見,那郎中走到二門的時候,知雨悄悄給他塞了個荷包。

紫電當時也是偷偷跟上去的,因為她覺得不對勁兒——說是來月事,可她細細觀察過了,這幾天都並沒見正房裡有血染的棉布扔出來,所以來月事什麼的,絕對是說謊。

既然月事是說謊,那麼風寒呢?

她偷偷跟上去,也是想塞點銀子給郎中,打聽一下大少奶奶的病——隻怕根本不是病,而是喜呢。隻不過大少爺不在家,大少奶奶怕是防著夫人,才不肯先把消息透出來,也不往夫人院裡去了,隻管安胎。

紫電覺得自己想得挺對。

若真是有孕就好了。大少奶奶少說也有十個月不能伺候少爺,那,她豈不就有了機會?當然大少奶奶大約是會想先安排自己的陪嫁丫鬟,但知雨還小著呢,知晴相貌又不甚出眾——瞧瞧這院子裡,哪還有人比她更合適?再說,她如今又這麼老實了……

及至看見知雨給郎中塞紅包,紫電就更肯定了自己的想法,於是她滿懷高興地又溜回院子,站在那紫藤花後頭往正房裡望。

那地方是她站慣了的。自打大少奶奶進門,她不能再近身服侍大少爺,就多了這麼個習慣。

紫藤花生長多年,已有近抱之粗,枝繁葉茂,擋住一個人根本不成問題。而從那裡,則正好可以看見正房的一扇窗戶,若是大少爺坐在那羅漢床上,而窗戶又半開著,她就能看見大少爺的一個側影……

當然,自從沈雲殊去了軍營,紫電就不再在這裡窺看了,大少爺又不在,就算她來,也隻不過能看見大少奶奶——等等!

紫電猛地睜大眼睛,甚至不由自主地往前傾了傾身——那扇窗戶沒有關嚴,被風吹開了一線,便有人走過來,將它重新關上了。可是,那人,那人穿的倒是大少奶奶的衣裳,可那麵容,卻分明正是知晴!

是知晴在偷穿大少奶奶的衣裳?這念頭在紫電心裡一閃,就被她否定了——知晴不但穿的是大少奶奶那件茜紅色的春衫,頭上還戴了簪環。雖然隻是一瞥,她也能看見她發髻上那支華勝,隻是在窗前一晃,就折射出了五六點或紅或藍的寶光。

那是大少爺特地叫人在外頭琢雲軒裡給大少奶奶新打的首飾,這樣的東西,大少奶奶絕不會隨便給一個丫鬟戴的,就算是她的陪嫁也不行!

紫電緊緊按著自己的嘴,忙忙地溜回了自己的屋子,隻覺得一顆心幾乎要從口中跳了出來——突如其來的念頭讓她自己都不敢相信——知晴,知晴她在偽裝大少奶奶,那麼大少奶奶到哪裡去了?

裝病,還弄個丫鬟裝成自己呆在房裡,大少奶奶這是要做什麼?

難道是——紫電緊緊咬著自己的拳頭,生怕自己叫出聲來——難道大少奶奶肚子裡的孩子,有什麼問題?

紫電覺得自己真是瘋了,怎麼會生出這樣的念頭來?可是她一邊這麼想著,一邊卻又不由自主地計算起來。

她雖沒生過孩子,卻也還有幾分常識,若要知曉有孕,至少也要懷上一個多月之後。一個多月之前,大少爺正受了傷,在寧波養著呢?連過年的團圓宴都不能回來,可見傷勢甚重,是絕不可能行房的。若是再往前數,大少爺還在外頭剿匪,就更不可能了!

可是——紫電不停地咬著自己的手,大少奶奶能跟誰?沈府的男主子並不多,還有三分之二不在家,外男也少,隻梅家兄弟兩個而已。紫電怎麼想,都覺得這不大可能。

但,不管怎麼樣,知晴冒充大少奶奶,就證明大少奶奶不在府裡!不管大少奶奶肚裡的孩子是不是有事兒,甚至不管大少奶奶究竟是不是有孕,她不在府裡,瞞著眾人悄悄出去了,這是事實!

若是錯過這次機會,還會有第二次麼?大少奶奶那個脾氣,就算是有孕了,也未必就會容人。就算陪嫁丫鬟不行,說不準也會從外頭挑人來……

紫電像熱鍋上的螞蟻一樣在屋裡轉了一圈又一圈,眼看著正房熄了燈,知雨關上了門,卻不見知晴出來——大少奶奶素來是不用兩個人守夜的——咬一咬牙,悄悄出了房門。不管怎樣,若是大少奶奶做了什麼不好的事兒,她揭出來,也是對大少爺忠心,對沈家忠心!

院子的門卻是關著的,已然上了鎖。這也是大少奶奶來了之後新興的規矩:天黑之後若要出去,必得跟守夜的婆子說明理由,若沒什麼要緊事,就都明天再辦罷。

不過這難不倒紫電。這江南的宅子四邊圍牆還算高,裡頭的院子卻是用花牆隔起來的,也不過一人來高,牆上又有雕花鏤花之類,隻要拿個凳子踏著腳,要翻出去並不難。

紫電就這麼一口氣翻出了牆,直奔沈夫人處。沈夫人尚未睡下,還在燈下折騰聘禮單子的事兒,聽說紫電來了,揚揚眉毛:“還當她在那院子裡生了根兒了,一步也不會挪動,今天這是怎麼了?”

到了這會兒,紫電便是要退回去也不能了,咬咬牙往屋裡一跪,張口就是一句:“大少奶奶怕是不在府裡,知晴穿著大少奶奶的衣裳,在屋裡糊弄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