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章 重逢(2 / 2)

一品代嫁 朱砂 9485 字 3個月前

“你說沈家跟梅家議過親的事兒?”梅太太不在意地道,“那個我知道。八字不合,可算得上是什麼事呢?” 這議親卻未成的多了,倒是有些謠言,不過都是說梅家大公子克妻,與沈家姑娘無關的。

範太太卻冷笑道:“原來你還不知道呢,難怪敢跟他家說親事。我可告訴你,沈大姑娘在杭州的時候也議過親事,隻不過才合了八字,那家的兒子就死了!杭州城裡都說,沈大姑娘是個克夫命呢!”

顧太太怔了一下,脫口而出:“當真?”梅大公子克妻沒事兒,可沈大姑娘克夫,這,這可是關係到她的兒子啊!

範太太見她這樣,倒有些得意起來:“自然是當真的。你想想,那沈大姑娘,父母俱在呢,怎麼倒送到京城來,讓兄長嫂子給她說親?還不是在杭州嫁不出去,想著到京城來,隻蒙騙那些消息不靈通的!”要說沈家也有點本事,事情鬨得沸沸揚揚的,沈家硬是給壓下去了大半,若不是她特意去打聽過,還真不知道呢。

顧太太將信將疑,沉吟著沒說話。她跟範太太也算舊識,隻是瞧她今天這樣兒,倒像是跟沈家有仇似的。聽說範主事在戶部,之前也參與了江浙港口籌建之事,戶部上的那份說籌建海港勞民傷財的奏折,大概就有範主事一份兒。可從沈家出了那個分期招商計劃之後,戶部那份奏折,可是被皇上罵了個狗血淋頭……

範太太說了這些話,才覺得心裡痛快了些,皮笑肉不笑地道:“顧太太,我可是一片好心。顧公子也是我看著長大的,若真出點什麼事,我可心疼死了。”

這邊顧範二人說話,那邊許碧等人也跟梅太太一家匆匆告彆,進了殿內。這會兒誰也沒心思看什麼法事了,許碧問跟著的九煉:“這姓範的是什麼人家?”

九煉小聲道:“範主事在戶部,大奶奶那份招商引資計劃一出,戶部可是被打了臉。且這範太太姓韓,跟之前鄭鎮撫家的韓氏是親姊妹。”如今丈夫被打臉,妹夫被貶出京,都跟沈家有關,可不是見了沈家跟見仇人似的。

沈雲婷垂下眼睛,緊緊捏住了手裡的帕子。其實她自己也知道,即使來了京城,也不可能就把杭州的事兒抹去了。就是前些日子她幾次跟著許碧出門,也有人用異樣的眼光看她,隻是像範太太這樣公然說出來的,還是頭一回。

跟顧家的親事,多半是成不了了。沈雲婷倒並不是對顧家有多眷戀,隻是許碧這麼費心費力的,大約是要白費了。而且,這些話,還是當著梅若明的麵兒說出來的……

沈雲婷心裡堵得厲害,眼看顧太太從殿外進來,臉上笑容就有些勉強,也不再像之前那樣過來拉她的手了。沈雲婷心裡忽然覺得有些想笑,索性向許碧道:“嫂子,我想出去看看那紫藤花。”

許碧心裡暗暗歎了口氣,拍了拍沈雲婷的手道:“帶著寶鏡,彆走遠了。”

沈雲婷帶了寶鏡出了殿外,遠遠就見紫藤花廊下有不少人,索性一轉身,往白雲觀外走去。

“姑娘——”寶鏡有些擔憂,“大奶奶說,彆往遠處走……”

“那邊人太多,吵得慌。”沈雲婷根本也沒心思看什麼紫藤花,隻是想離顧太太等人遠一些罷了。其實她倒更情願顧太太進得殿來立時就說這親事不成,然後轉頭就走,也不想看她遮遮掩掩地打量自己,仿佛在看一個不知道內裡有沒有壞掉的果子,想吃一口又怕壞,想扔掉又有些舍不得。

寶鏡喃喃道:“那範太太不過是跟咱們家有仇,姑娘彆把她的胡言亂語放在心上。”

沈雲婷笑了一笑:“哪裡是胡言亂語呢,她說的都是真的。”

“是程百戶他——”

沈雲婷歎道:“是程百戶命不好?他也是剿海匪立過功勞的人,可彆這麼說了。”

兩人說著話,已經走到白雲觀外。

白雲觀依半山而建,觀外有自種的一片棗林與藥田,這個時候,棗林已開出許多黃綠色小花,雖不起眼,卻散發出淡淡甜香。沈雲婷信步走了過去,見周圍幾無人跡,不由得笑了一聲:“那看紫藤花的人多得很,這裡倒清靜。”

寶鏡就怕她暗自傷心,巴不得她說話,忙笑道:“這棗花不起眼,還招蜜蜂,誰會特意過來看呢?姑娘也離遠些兒,彆叫蜜蜂蟄著,可疼呢。”

沈雲婷卻笑了笑道:“這蜜蜂都忙著采蜜,你不惹它,它哪會蟄你呢。我倒瞧著這棗林好,花開得雖小,卻能養蜂釀蜜,等到花落,又能結了棗子供人食用,並不比紫藤花差呢。”

寶鏡故意笑道:“那紫藤花也能吃呢。姑娘忘了,去年姑娘還做過藤蘿餅呢。”

沈雲婷不由得也笑了:“倒也是。哥哥院子裡就有一架紫藤,年頭也不少了,開起花來能做許多藤蘿餅呢。”

她說著說著,笑容便漸漸淡了:“那會兒嫂嫂還說呢,這花要都做成藤蘿餅,都能開個點心鋪子了。我和連表姐聽了都笑得不行,那紫藤要是被摘禿了,可怎麼看呢……”

寶鏡咧了咧嘴,也笑不出來了。那時候姑娘還歡歡喜喜的,哪知道後頭香姨娘就鬨出那麼一場事來呢。如今姑娘臉上連笑容都少了,就算是來了京城稍好些,也沒有那時候笑得那麼歡暢了。更何況今日又出這麼一遭事兒,怕是日後就算在京城,姑娘也笑不出了。

寶鏡正滿心憂傷,忽然瞥見棗林中有人影晃動,忙道:“姑娘瞧,這不是也有來賞棗花的麼——”

她這話還沒說完呢,一眼看清那人影竟是個眼熟的,頓時後悔自己嘴快。

沈雲婷抬頭看去,也是一怔:“梅公子?”從棗林裡走出來的人不是梅若明還是哪個?

“沈姑娘——”梅若明頭上肩上還落了幾點棗花,對著沈雲婷點了點頭,還是那麼微眯著眼睛,麵帶笑容,“怎麼走到這邊來了?”

“隨便走走,瞧著這邊人少,就過來看看。”沈雲婷到了這會兒反而坦然了。方才範太太那些話,梅若明隻要不是個聾子自然聽見了,既然如此,她還有什麼好遮掩的呢?也無非,就是如此了,“梅公子怎麼在這裡?梅太太和梅姑娘呢?”

“她們還在觀裡上香。”梅若明倒有一點局促地整了整自己的衣袖,“我出來走走。聞著這棗花香氣才過來的。這裡確實清靜。”

沈雲婷笑了一笑:“今天白雲觀倒是熱鬨,聽說道長顯了神通,大約大家都在觀裡看法事罷,自是沒有人往這邊來的。”

梅若明倒是有一點不以為然的樣子:“怪力亂神,子所不語。何況便真有冤仇,亦是自家之事,與村人何乾?何以要在井中作祟,使闔村不得安寧呢?這等事,姑妄聽之倒也罷了,若圍觀傳揚,也不是什麼好事。”

“梅公子也不信這事兒?”沈雲婷也不相信,“這事兒聽起來委實是太玄了。”

梅若明道:“我素來不大信這些。**之外,存而不論罷了。上香打蘸,偶一為之倒無不可,若真心信服,甚至終日裡隻知信這些佛道,言必稱命數,那便是邪道了。”

他說這番話時,幾次轉眼來看沈雲婷,頗有些欲言又止的模樣,最終還是道:“其實若真說命數,則人壽幾何都是自己的命,又與彆人何乾?更有些人不過是借機生事,拿些虛無縹緲之事來說話,無非是因為這種事永遠無法證實,卻又無法推翻罷了。”

沈雲婷微垂著頭,靜靜聽他說話。梅若明說話還如當初講課時那樣,侃侃而談,不急不緩,雖有學問,卻並不總是吊著書袋叫人聽得半懂不懂。所以她愛聽,哪怕他講的都是些與她毫不相乾之事,她也愛聽。

但聽到最後幾句,才發覺梅若明原來是意有所指,沈雲婷不由自主地抬起頭:“梅公子……”

梅若明有點窘迫地輕咳一聲,露出一個笑容:“那些克妻克夫之說,都是無稽之談。縱然有小人借機生事,終究不過掀一時之風浪罷了。假以時日,自然真相大白。”

沈雲婷隻覺得心口一熱,那熱氣直衝到眼睛裡,幾乎要盈眶而出。她連忙低下頭去,藏住泛紅的眼圈,一句話衝口而出:“對不住……”

梅若明怔了一怔,想了一會兒才明白沈雲婷指的是什麼,便又笑了一笑,很溫和地道:“那也沒什麼。隻要你過得好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