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說一直在調理?”承恩侯不好進後宮,已經在家裡焦急了整整一天,卻沒想到妻子帶回來的竟是這樣的結果。
承恩侯夫人隻覺得喉嚨發乾,苦笑道:“說是調理,可皇後第一回小產就已經傷了身子,再怎麼調理,終究也……再說,她如今年紀也不小了……”
“民間婦人,有四十歲還能生子的……”承恩侯想到當年長女做靖王妃時的不易,隻覺得心中一陣難過,“好容易有孕,如今這又沒了……”還不如乾脆就不要懷孕,或許還沒有如今這麼令人傷心呢。
承恩侯夫人垂下了眼睛,不敢看丈夫的臉:“這也是沒法子的事。皇上身邊的平安公公親自查的,飲食日用上一概並無妨礙,確實是皇後自己身子弱,養不住胎……”
承恩侯猶有些不信:“可之前太醫不是都說皇後胎象不錯……”
承恩侯夫人心裡打了個突,硬著頭皮道:“那些太醫的嘴你還能信?他們說的話都是含含糊糊的,從不說句確實的話……”
承恩侯有些失魂落魄地坐倒在椅子上:“這可如何是好……”
“有什麼如何是好的……”承恩侯夫人看他這頹廢樣兒就來氣,“皇後一直無所出,不也在這位子上坐了好幾年了?如今有耀哥兒呢,怕什麼!”
“可這事兒——”承恩侯仍然覺得難以接受,“我總覺得這事兒不對!”
承恩侯夫人心裡不禁又是一緊,忙道:“有什麼不對的?我剛才不都說了,這是皇上身邊的平安公公親自查的。誰不比皇上著緊此事,難道平安公公敢弄假不成?”
她說罷,突然靈光一閃,又補充道:“此事,定然是那青鶴壞了給娘娘祈福的法事之故!”
承恩侯夫人這個論調,在短短數日之內就傳遍了京城。
有不少人都說,承恩侯夫人的說法有道理。畢竟之前皇後娘娘的胎一直都沒什麼不對,宮裡寶華殿日日香煙繚繞,妃嬪們天天抄寫經文,不是一直都把皇後娘娘的胎護佑得極好嗎?
偏偏這青鶴做法事的那日,皇後娘娘就不好了。後來更發現他竟使用可致幻的草藥製香,企圖迷惑祈福的女眷們!祈福法會是何等莊重之事,他竟包藏禍心,如此祈福豈能有用?皇後娘娘這一胎不好,定然就是因他才壞了事!
許碧對這番言論不置可否,隻說:“青鶴這回怕是難逃一死了。”
知雨惡狠狠地道:“他本來就該死!隻是便宜了承恩侯府!”
如今青鶴已經成了妖道的代名詞,就連他之前那些被吹得神乎其神的顯赫戰績也都被扒了出來,說他隻是用了種種鬼祟手段,買通人裝神弄鬼,用以沽名釣譽而已。
不過他手段確實是高,都騙到承恩侯府去了,據說如今承恩侯夫人已經病倒,後悔死自己上了這個妖道的當,害得皇後小產雲雲。
“真會裝!”知雨說起來就恨得咬牙切齒,“全是她搞出來的,如今倒弄得她像吃了多大虧似的!”
芸草小聲道:“如今皇後娘娘小產了,也算是……”後邊“報應”二字卻不敢說出來了。
許碧若有所思地抬眼看了看九煉,正好九煉也看著她,兩人目光一對,許碧擺手把人都打發出去,低聲道:“皇後小產,究竟是什麼緣由?”反正她是絕不信是因為青鶴弄壞了什麼祈福法會之類的說法。
九煉也小聲道:“皇上倒是著人細細查了,禦醫們都說是皇後娘娘身子弱……”
“那淨凡呢?”許碧立刻追問。禦醫的說法有些息事寧人的意思,還是要聽聽淨凡的。
九煉歎了口氣:“淨凡說,娘娘一定是吃了什麼不宜孕事的食物。”他把聲音壓得更低,“可是交泰殿小廚房絕不會出問題。”
這很顯然,皇後有孕之後,就根本不往宮裡禦膳房傳菜了,都是交泰殿小廚房給皇後備飲食,且有禦醫和淨凡雙重把關,可謂嚴防死守,倘若這樣還能出問題,那皇後真是白當這些年的靖王妃和皇後了。
不過,也正是因此,許碧越發覺得有些後背發毛了:“既然如此,是哪裡出的問題?”
九煉搖了搖頭:“這個就實在不知道了,反正宮裡查過說是並無什麼異常,之後交泰殿也就沒了動靜。”
“沒了動靜?”許碧更覺得不對勁了,“皇後娘娘這就——”息事寧人了?
九煉點了點頭,小聲道:“大爺也說不對勁……”
這要是對勁就有鬼了。皇後多年無孕,這一胎極有可能是她能懷上的最後機會,之前禦醫們也沒有什麼不好,忽然間就小產了——許碧自忖如果自己是皇後,現在怕不要把整個後宮都翻過來狠查呢。
可皇後倒好,交泰殿竟沒半點動靜,這怎麼看怎麼透著反常。
許碧沉思片刻,喃喃地道:“彆是,皇後娘娘已經——”心裡有數了吧?
九煉撓撓頭:“其實大爺也是這麼想的。大爺說,這沒準——不,多半就是皇後娘娘最親近的人。”隻有最親近的人,才容易讓皇後放鬆警惕,也隻有最親近的人,才能讓皇後一言不發,因為一旦捅破,皇後自己也會為難。
“難道真是——”許碧還是有點不敢相信,“真是賢妃?可皇後應該對她有所提防的才是……”梅賢妃屢次不將皇次子送去交泰殿,究竟是什麼用意,難道皇後還看不出來?
九煉又撓了撓頭:“小的想,皇後娘娘肯定提防著賢妃呢。小的打聽了,那幾天,承恩侯夫人進過宮。”
“你是說承恩侯夫人?”許碧這下是真的失聲了。說梅賢妃下手也就罷了,若說是承恩侯夫人,這可就太匪夷所思了。
可再一想,許碧也得承認,怕也隻有承恩侯夫人才是真正能令梅皇後放鬆警惕的人呢。
“但——皇後可也是她的親生女兒,難道就真不如賢妃?”
九煉聳聳肩膀:“十個手指頭伸出來,還有長短呢。小的其實也隻是打聽到點消息,並不敢說真就是——可小的想,也就是這般,皇後娘娘才能忍氣吞聲呢。”親妹妹可未必能讓皇後忍下這口氣,也隻有親娘……
“你說得有道理……”許碧喃喃地道,卻隻覺得心裡有些發涼,“隻是承恩侯夫人這也太……”
“大奶奶快彆想這些事了。”九煉打聽出這樣的消息來,也是覺得不大自在,“這都是宮裡頭的事兒……”說到底,也是梅氏女之爭,與臣子們沒甚大關係的。
“你說的是——”許碧歎了口氣,“許珠怎麼樣了?”
九煉一吐舌頭:“這幾天聽說都不敢出門。”他也不知該不該幸災樂禍了。說起來許珠也是自家大奶奶的妹妹,這要是在外頭名聲不好了,大奶奶麵子上也不大好看。但一想到她跟承恩侯府勾結在一塊兒,就叫九煉恨不得她的名聲再臭一些。
“那梅若嫿呢?”許碧淡淡地問。
九煉聞言就笑了:“小的聽說梅解元不知做了什麼錯事,被梅大儒行了家法,打了個動不得。對外說是梅大儒不滿他近來荒廢學業,要送他回嶺南族裡閉門讀書呢。”
“還有,梅家說梅若嫿身子弱,吸了那青鶴的藥香之後就一直不適,京城這邊天氣乾燥於她不利,也要一並送她回嶺南休養。”
許碧冷笑了一聲:“休養?”這倒是個好借口。把人送回嶺南,千裡迢迢,京城這邊的事兒那裡也不知曉,以梅大儒的身份,在那邊給梅若嫿尋一門不錯的親事也不難。
“是。”九煉也有些悻悻,“隻可惜礙著梅大儒和兩位梅公子的情麵……”梅若堅還在江浙那邊投入興建海港的工作中呢,他們實在不好對梅若嫿再落井下石一下。
“罷了,他們回嶺南也行。”隻要再彆回來就行了。
“大奶奶!”知雨從外頭猛紮了進來,“梅家來人了!梅太太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