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2章 慶壽(2 / 2)

一品代嫁 朱砂 9626 字 3個月前

知雨心裡暗恨這朱內監,錢都收了,居然還一點口風不露,著實可惡!但麵上也不敢露出來,隻歎道:“大監這話說的……但凡能有確切消息,我們大奶奶也不至於急成這樣,都想著往西北去了……”

朱內監喲了一聲:“這可使不得。那邊兵荒馬亂的,沈淑人還病著,怎麼能過去?”眼珠子一轉,歎道,“咱們雖在宮裡,都聽說沈淑人和沈大人情深,果然不是虛話呢。說起來,沈淑人也是極有福氣的人了,跟沈大人和睦不說,這頭胎就一舉得男,就是宮裡的娘娘們,也多有不如呢。”

這話可說得實在讓人不敢接。宮裡的娘娘們有些日子其實過得也真不怎麼樣,可是這話你敢說出來的?你敢說皇上的妻妾過得不如你?難不成你比娘娘還尊貴,你丈夫比皇上還厲害?

知雨心裡又把朱內監罵了一頓,忍氣道:“大監這話,我們大奶奶可不敢當,誰能跟宮裡娘娘們相比呢?能進宮伺候皇上,就已經是天大的福分了。”

朱內監嘿嘿笑了兩聲道:“姑娘說的是。說起來,誰要是被宮裡頭貴人看上,那真是福氣。”

知雨聽得有些莫名其妙,暗想自家大奶奶都是嫁了人的,怎麼也不可能被什麼“貴人”看中,這姓朱的說這些話是什麼意思?

許碧卻聽出點不對勁來,果然朱內監接著就道:“說起來,宮裡頭兩位皇子也都大了,先帝在他們這個年紀,已經在挑伴讀了。”

所謂伴讀,其實就是陪玩耍陪讀書的小夥伴。先帝是嫡出皇子,生下來就被立為太子,他的母後為替他拉攏勢力,兩歲的時候就開始給他挑選各臣子家年紀相仿的孩子入宮陪他玩耍,稱為伴讀。

其實兩歲的孩子,有什麼可讀的,不過是個拉攏的借口罷了。隻是如今朱內監提起這話來,明顯的意有所指。許碧心下警惕,臉上勉強笑了笑,抬手按著太陽穴道:“到底是皇子們,外頭人家這般大小的孩子懂得什麼,彆說讀書,有些連說話都還說不周全呢。”

朱內監卻像是沒看見她這副病容似的,仍舊笑笑地道:“彆人家的孩子也就罷了,貴府的哥兒,太後都聽說了,極是活潑聰明的。咱家這回出來,太後還說呢,這回沈淑人若病著不能進宮也就罷了,哥兒千萬要帶進宮去,也讓太後瞧瞧,說不定就跟皇子們投了緣呢……”

朱內監走了好一會兒,知雨才狠狠地呸了一聲:“這個,這個該死的閹人!”拿了那麼大一個荷包,卻是一點都不肯相讓,怎麼不讓銀子噎死呢!

許碧臉色陰沉:“果然是要一網打儘了……”袁太後的意思很明白,就是要逼著她進宮呢。元哥兒才多大,倘若沒有親娘在身邊,她如何能放心讓沈夫人帶著進宮?

“那,那怎麼辦?”知雨也沒了主意,“若不然,到那天咱們就是硬不讓哥兒去,難道宮裡還能下來搶人不成?”

搶人倒未必,但倘若這樣拒絕,隻怕就要引起太後的疑心了。許碧沉吟了一下,斷然道:“元哥兒不能進宮,還是我去!”

朱內監這幾天之內往沈家去了兩趟,皇帝自然立刻就得了消息:“母後這是——到底是姓袁啊。”彆看袁氏父子倒了之後她似乎並不在意,甚至對袁勝蘭都冷淡了,可到了這時候,還是不忘要把沈家的人也圈進來啊。

送上消息的自然是平安,此時躬身垂手,並不多說話。皇帝略略出了一會兒神,問道:“西北那邊如何了?”

平安的腰又躬下去一點,輕咳了一聲,用一種十分奇妙的語氣道:“戰況不佳啊。奴婢聽說,沈大人大約是數年未在西北統兵,此次手下所率兵將也不甚服管,以至於涵翠關不但未曾奪回,聽說還有關卡失守。如今,如今有那軍令狀在,沈大人壓力極大,已經準備率軍出關,要冒險從後背襲擊北狄,這——實在是……奴婢不大懂這些領兵打仗的事兒,可也聽說那關外是北狄人的天下,這出了關,隻怕對我軍不利呢……”

皇帝麵無表情地聽了,忽然拿起手邊的茶杯重重摔在地上,怒聲道:“才不過離開西北幾年而已,怎麼兵將就不服管了?必定是有人在背後搗鬼!去,命人速傳朕的旨意,軍令狀之事從緩,沈雲殊多年鎮守西北,功勳卓著、經驗豐富,如今臨危受命,自當多給他些時間。再有,從京衛之中,撥三千人增援邊關!”

砸掉茶杯的聲音在安靜的延和殿裡聽起來格外清楚,震得殿外伺候的宮人內侍們都不由得心頭一跳,至於皇帝後頭那些話,雖然越說越壓低了聲音,但正因為延和殿這些日子都靜得落針可聞,所以仍舊是有人聽見了。

大約傍晚的時候,消息就送到了寧壽宮。

“京衛三千人已經離京了?”太後剛剛看完敬親王的功課,臉上猶帶著點笑意,似乎心情很好的樣子。

“是。”殿內一角站著的人垂著頭,有些看不清麵目,“是秘密離京的,隻說是去西山受訓,不過仔細查了查名單,大都是沈雲殊到京衛之後用的人。”若不是因為有這名單,還真不能確定這些人突然離開,究竟是真的訓練,還是悄悄去了邊關。

“三千人……”太後嘴角微微撇了一下,“也不算多。若真心要幫姓沈的,何不就把京衛都遣了去。”

殿角的人恭聲道:“京衛若都離京,京中必然慌亂。這三千人說是調防受訓,不大起眼,可都是京衛之中的精銳。何況有皇上密旨,他們必定聽從沈雲殊,邊關若得這三千人,沈雲殊便是如虎添翼,必能守住邊關的。”

“都這些日子了……”袁太後不滿地皺了皺眉,“這般做好了的陷阱,都未能結果了姓沈的?”

殿角那人到現在才稍稍抬起頭來,若是此刻換了是梅若明甚至許瑾在此,說不定都會認出來,此人正是那日燈節上,跟在盧節身邊的人。雖然他此刻身上穿著內侍的衣裳,臉上原本的胡須也剃了乾淨,但在外奔走被風吹日曬變成了微黑色的皮膚,卻不是宮裡那些麵白的內監可比。

“沈雲殊畢竟是一員良將。”此人答話恭恭敬敬的,卻也並不膽怯,“何況西北是他沈家父子經營十數年之地,並不是三兩年就能奪過來的。如今西北軍中服膺沈氏父子者仍是極多,能逼他立下軍令狀,已然是儘力了。不過娘娘放心,有這一紙軍令狀在手,沈雲殊也跑不了。”

太後嗤了一聲:“軍令狀算什麼?他若真回來了,皇上一句話,照樣能赦了他。”

那人微微一笑:“那也得他先能回得來,然後,還要能見得到皇上。”

袁太後斜了他一眼:“皇上當然是能見到的。”她說得意味深長,尤其在“皇上”二字上加重了語氣。

殿角之人又笑了一下:“太後娘娘說的是,皇上總會有的。”但究竟是不是沈雲殊想見的皇帝,那就不得而知了。

袁太後目光有些飄忽,仿佛在透過眼前看向很遠的地方,半晌才緩緩地道:“想當初,太子住進東宮的時候,有多熱鬨……”

殿角之人知道她說的是前太子。那會兒端王既是長子,母親又得寵,袁太後為壓倒他們母子,將立太子的大禮辦得格外隆重,隻是如今,前太子的兒子,怕是住不進那地方了。

“日後,敬親王成親生子,自然東宮又會有主人的。”能登大寶才最要緊,做不做太子,住不住東宮,又何必如此糾結?真是婦人心思。

袁太後回過神來:“說的也是。”略一沉吟,又道,“昭儀那裡——那畢竟是我族侄女。”

“是。”殿角之人躬了躬身,“娘娘放心,都遵娘娘的意思。”一個女子罷了,其實他們本來也並不打算血流成河。隻要敬親王能登上皇位,少死幾個人並沒什麼不好,尤其是那些無子的妃嬪們,橫豎是都要青燈古佛過後半輩子的 ,跟死又有什麼兩樣呢?若是她們不鬨事,留著也無妨。

袁太後微微點頭,不說話了。殿角那人等了片刻,便悄悄退了出去,像個內監一般低著頭,微弓著腰,順著牆角走了。

袁太後盯著他的背影看了一會兒,目光有些陰冷。此人雖是盧節的得力心腹,卻太陰險了,不是能長久留著的人。再說,敬親王登基,固然需要有力的外家相助,卻並不是要有外戚乾政,盧節此人野心如此之大,若再加之以陰險深沉的助力,隻怕等敬親王成長起來的時候,盧家已經尾大不掉了。

不過沒關係,如今,還是扶敬親王登基最為重要。若不是盧節有野心,此事單憑她一個女流,哪怕曾經掌管宮禁二十餘年,也是辦不到的。至少在此時此刻,盧節的野心來得正是時候。

至於說日後……袁太後嘴角不易覺察地彎了彎,總有辦法的。當初她的兒子,貴為一國儲君都無聲無息地被人算計了,盧節,又算什麼呢?

袁太後強壓下心裡驟然湧起來的憤怒和痛苦——無論過去了多少年,一想起她的兒子,仍舊是錐心之痛。

思緒轉到幾日後的壽辰上,袁太後不自覺地握緊了拳頭,京衛三千精銳一走,成功的把握已經有了八成,等沈雲殊回來?哼,他也得先有命從西北回來才行!除掉袁氏父子,就是斬斷了她的臂膀,這筆賬,不單是在西北,過幾日,她就要先在宮裡,跟沈家的女眷們好好算一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