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朕要搞基建 998 115554 字 2個月前

第181章 出發

宋玉竹的身體以不可逆的形式漸漸衰敗下來,二月的時候還能看上一整天的折子,到了三月份連半日的精力都沒有了。

為了不影響朝廷運轉,宋玉竹決定提前讓宋玉潼監國,由左右相輔佐,他準備出宮去一趟江南。

這一趟說是治病,不如說是去求一個心安,因為前段時間趙驍去上清觀燒香祈福的時候,剛巧碰上常明道長。

常明還在欽天監任職,兩人多年未見,便坐下閒聊了一會。

趙驍雖然沒提宋玉竹的身體,可這件事本身就瞞不住。原本他從未缺席過早朝,如今十日裡有一兩日能上朝。

再加上趙驍眉間掩蓋不住的鬱色,常明道長猜出皇上的身體恐怕有恙。

“將軍近來可有心煩之事?”

趙驍點點頭,“確實有心煩的事。”

“不妨讓老道給您占一卦。”

趙驍曆來是不信鬼神的,今日不知怎麼了,想都沒想便同意了。

大概人們都有類似的想法,在自己能力範圍內,尋找不到答案的時候,便把希望寄托於在虛無縹緲的東西上。

兩人坐在庭院中的涼亭中,常明從懷裡掏出三枚大啟通寶遞給趙驍:“將軍請想著心中所求之事,將錢幣爻出,三次為一掛。”

趙驍接過銅錢放在手中輕輕晃動,默念著求的事,很快便有了結果,常明看著卦象陷入沉思。

“卦象上看,將軍所求之事希望渺茫,但卻有一線生機。”

趙驍眼皮一跳道:“這絲生機在哪?”

常明捋著胡子,沉吟片刻搖了搖頭道:“我本事沒學到家,你若有時間,不妨去一趟杭州的清風觀,我師傅他老人家應當能解此掛。”

趙驍謝過他,回去便把這件事告訴了宋玉竹,剛巧宋玉竹也擬完詔書。

第二日早朝便把公主監國的旨意傳達下去,在這一年時間裡,他修養身體,如果康複,有可能繼續任皇帝。若是不在了,宋玉潼便可直接繼位。

下了朝徐冰和幾位大臣同時遞了牌子要見他,宋玉竹知道這些人在擔心自己的身體,便讓他們來尚書房。

“微臣叩見皇上!”徐冰身後跟著七八個官員同時跪地。

宋玉竹道:“都起來吧。”

徐冰單手支著地,半天才站直身體,眼眶已經微微翻紅:“陛下,您可要保重好龍體。”

宋玉竹虛弱的笑了笑:“朕知曉,這一年辛苦幾位大人了。玉潼她年紀小,想法可能不成熟,諸位大人要多多包涵。”

“皇上放心,這是臣等該做的!”徐冰斬釘截鐵的說。

宋玉竹點點頭:“有你這句話,朕就放心了。”

站在後麵的劉藺已經淚流滿麵,之前他一直以為陛下能像往常一般,病幾日就會慢慢康複。

他怎麼也沒想到皇上這次病得這麼厲害,身體竟然虛弱成這副模樣!

回想起自己的官途,何其有幸能遇上這樣的明君,若皇上真有一日不在了,自己也不想留在朝中……劉藺心中隱隱有了辭官的打算。

宋玉竹似乎看出他的想法,“景節,你過來。”

劉藺擦了擦眼淚走上前:“陛下。”

“朕希望你能繼續在戶部乾下去,幫朕管好錢袋子,你可做得到?”

劉藺鼻子一酸哽咽道:“臣,臣做得到!”

“好,那這江山暫時就托付給你們了,莫要讓朕失望。”

站在最後買的沈倫這才聽明白,皇上竟有托孤的意思,他茫然的看著其他官員,皇上他……他的身體治不好了嗎?那以後科研部怎麼辦?

並不是每個皇帝對科研都感興趣,萬一公主登基後不再重視科研發展,自己的畢生心血豈不是全完了。

從尚書房出來,每個官員都麵色沉重。

徐冰和秦鳳圖走在最後,雖然誰都沒說話,但心裡如明鏡一般,這次恐怕凶多吉少了。

*

清明過後,天氣逐漸暖和起來,宋玉竹和趙驍準備踏上南行的路程。

這次出行,宋玉竹身邊沒有前呼後擁的侍衛,也沒有讓暗衛在暗中保護,甚至連出宮的消息都沒告訴彆人,隻有趙驍一個人陪在他身邊。

宋玉竹化身行醫的郎中,趙驍則扮做他的兄長,宋玉竹對這趟旅行非常期待,連帶著氣色都好了幾分。

臨行前的頭一天晚上,二人把行李收拾好,這次南下帶的東西不多,除了兩身換洗的衣服,宋玉竹還帶了幾本醫書,一個巴掌大小的自鳴鐘和一遝百文麵值的紙幣。

宋玉竹抽出一張紙幣對著鏡子說:“我跟上麵的畫像不太像了吧。”這段時間瘦的都快脫相了。

趙驍從背後抱住他,“還是像的,眼睛,鼻子還有嘴都像。”

宋玉竹偷笑道:“像也無妨,反正百姓也想不到朕會出宮。”

收拾好行李宋玉竹激動的睡不著,躺在床上念詩:“江南好,風景舊成諳,日出江花紅似火,春來江水綠如藍,能不憶江南?說起來兩輩子我都沒去過江南,這次一定要好好看看那裡的風景。”

“好。”趙驍微笑著應道,心裡卻仿佛壓著一塊石頭,重的喘不過氣。

第二天一早,天還沒亮兩人就起來了,宋玉竹穿上提前準備的常服,一件淺青色的對襟短袍,下麵是同色的長褲,襯得他皮膚如白玉一般。

再將頭發束好,這身打扮跟宮牆外的普通百姓幾乎沒什麼分彆,隻不過身上多了幾分貴氣。

趙驍則穿了一身褐色的短打,袖口用布纏好,看起來像是一個走南闖北的鏢師。

李得海淚眼婆娑的守在門口,見他們走出來忍不住開口道:“陛下,用過早點再出宮吧。”

“不用了,朕聽聞火車站南邊的餛飩味道不錯,剛好可以去嘗一嘗。”

李得海擦著眼淚道:“這一走也不知道什麼時候回來,奴才擔心的緊,要不讓奴才跟著您一起去吧,還能伺候您起居。”

宋玉竹邊走邊說:“不用了,你在宮裡好生待著吧!”

說完瀟灑的揮了揮手,拉著趙驍腳步輕快的朝宮門外走去。

出宮時還發生點小插曲,二人身上沒攜帶任何令牌,守門的侍衛不許他們出去。

宋玉竹哭笑不得,自己竟然被攔在宮裡了?

幸好驍騎衛首領認得二人,立馬讓手下放了行。

宮門外已經有等待上朝的官員,他們大多住在上京外圍,怕誤了上朝的時辰,所以來的比較早。

趙驍隨便征用了一輛馬車,車上坐著的是大理寺卿王舒雲。

他趕緊下了馬車將車讓給二人,心中驚疑不已,皇上和忠勇王爺這是要去哪裡?

宋玉竹坐在馬上笑的肚子疼:“哎呦,你看見剛剛王舒雲的臉嗎?眼珠子都快掉下來了,笑死朕了。”

趙驍寵溺的看著他:“王大人定以為自己沒睡醒看錯了。”

“哈哈哈哈哈……”

馬車穿過正陽街來到西道街,街邊多了許多叫賣聲。

宋玉竹掀開車簾朝外看去,早點鋪子裡,剛揭鍋的大包子冒著騰騰的熱氣,素餡兩文,肉餡三文錢。

“我要吃那個。”

趙驍勒住繩子,走過去買四個包子,肉素各兩個。

白白胖胖的包子用油紙包住,拿在手裡還燙手。宋玉竹吹著氣吃了一口,果然跟想象中的一樣,麵皮軟糯有嚼勁,餡料滿是湯汁,咬一口順著指縫都流出來了。

趕緊拿帕子擦了擦,半個肉包子吃下肚宋玉竹就飽了,剩下的包子都被趙驍吃完。

來到車站附近,宋玉竹又去吃了傳說味道極其鮮美的餛飩。

一碗竟然要十文錢,果然古今一樣,車站的附近的飯都貴!

宋玉竹的嘴被宮裡的禦廚養刁了,吃著餛飩味道照比禦膳房差遠了,估計“極其鮮美”隻是個噱頭。

隻吃了兩個就吃不下,剩下的自然都被趙驍消滅掉。

吃完飯趙驍花了十文錢讓人把馬車趕去大理寺還給大理寺卿,二人來到車站大廳買票。

一進大廳,就能看看牆上貼著一塊黑板,上麵用粉筆寫著今日的車程,非常顯眼。

辰時一刻有一輛去南方的火車,趙驍排隊花了四百二十文買了兩張車票,接下來就剩等車了。

宋玉竹坐在木頭長椅上環視一周,候車大廳裡形形色色的人背著行囊或拎著包裹,時不時低頭看著手中的車票。

這些人除了服裝與現代人不同,光顧有種穿越時空的錯覺。

辰時一刻,站台外響起汽笛聲,上京是始發站所以沒有延時的問題,大家排著隊朝車上走去。

趙驍買的是六號車廂,四排的二十三號和二十四號。

上了車,車上有乘務員正在安排就坐,畢竟有不少人都不識字,要幫他們找到位置。

乘務員大都是女子,穿著乾淨整潔的藏藍色長袍,手上帶著白色的手套,頭發盤起,看起來明豔大方。

這些女子都是各地學校招來的,不光有編製,月薪也十分豐厚,一個月能賺到三十兩銀子。

不過當初招人的時候可遇上了不少困難,因為乘務員畢竟是走南闖北,拋頭露麵的工作,比起教師,銀行櫃員和賬房會計等工作,多了幾分閒言碎語。

後來朝廷出麵,凡報名應征者,皆賜九品良人的虛職。

這個官職沒有任何權力,隻是名頭好聽罷了,沒想到應招的人突然倍增,火車才能如期運行。

兩人找到自己的座位,趙驍將行禮放在頭頂的鐵架上。這是一個四人座,對麵還有兩個座位暫時沒人。

趙驍挨著宋玉竹坐下:“累不累?靠在我身上休息一會?”

宋玉竹沒逞強,昨晚休息的不好,這會確實覺得有些疲憊,側頭靠在趙驍的肩膀小憩。

等了約兩刻鐘,火車再次響起汽笛聲,窗外的景色緩緩倒退。

趙驍看著身邊沉睡的人,心裡默默地估算,還有二百四十二天。

第182章 坐火車

火車行駛了一個時辰停在了出京後的第一站。

巨大的汽笛聲把宋玉竹吵醒,他睜開眼睛問:“到哪了?”

“剛到古安,你再睡一會。”

宋玉竹抬起頭看向窗外,站台上有不少乘客等著上車。

這些人一部分是經商的商人,另一部分是南下工作的,還有少一些去探望親友的。

乘客們捏著票陸陸續續上了車,有兩個中年男子拎著行李坐在了他們對麵。

這兩人年紀在四十出頭,看衣著打扮家境應當還可以,細布做的新式短衫長褲,頭發用銀質發冠束起。一個個子稍微高些蓄著胡須,另一個個子矮些圓臉。二人應該第一次乘坐火車,有些局促的坐在椅子上。

人漸漸上齊,乘務員關上車門,火車再次緩緩地啟動。

老式火車有個毛病,啟動的時候會突然抖動一下。

“哎呦!”兩人嚇得同時拉住椅子,不安的四處張望。

宋玉竹道:“彆害怕,一會行駛起來就好了。”

“兩位大哥去南方嗎?”

對方見他麵善,點點頭道:“沒錯,我們要去蘇州太倉縣探望親人。”

“蘇州啊,那可不近,你們怎麼不走水路去?乘船速度快一些也舒坦一些。”

年歲稍長的男子道:“實不相瞞,我有暈水的毛病,上了船頭暈惡心,若沒有這火車,怕這輩子都去不了蘇州。”

“怪不得,暈水確實很難捱,坐火車要方便一些。”

“小兄弟要去哪裡?”年長的男子詢問道。

“我和……大哥去杭州看望朋友。”

那兩人看向旁邊的趙驍,被他冷峻的外表和嚴肅的表情嚇了一跳,連忙轉過頭繼續跟宋玉竹攀談。

“杭州也不近,要坐七八日的火車呢。”

“是啊。”宋玉竹之所以沒乘船去,選擇火車就是想體驗一下普通百姓的生活。

熟絡了之後高個男子打開話匣子,“這火車可真是好東西,想去哪就去哪。過去出門若是沒有個識路的車夫,兩眼一抹黑根本找不著地方。”

宋玉竹笑道:“可不是,火車確實方便許多。”

男子捋著胡子繼續道:“再有這火車票價也不貴,從古安縣坐到蘇州,一人隻花了四百文錢。”

同行的圓臉男子糾正道:“是四百一十文。”

“嗐,出門在外十文錢還叫錢?這要是乘坐馬車去得多少錢?四十兩銀子夠嗆能到地方!”

坐在後麵的人聞聲也跟著附和:“兄台說的沒錯!前幾年我們去一趟揚州,光路上吃住的花銷就有五六十兩銀子。”

說話的應當是個商人,身材微胖留著兩撇胡子,身邊還跟著兩個夥計。

商人自報家門,稱自己姓周,是做布匹生意的,這次南下就算準備收貨。

他非常健談且走南闖北見多識廣,給人們講起他過去行商發生的事。

“沒修這條鐵路之前,去南方一趟是真不容易。走水路去雖然快,但路上容易碰見水匪,那些人可是殺人不眨眼,一旦碰上他們幾乎九死一生。”

有人問:“周兄台可遇見過水匪?”

周商戶道:“在下不才還真碰見過。七八年前,我乘船去過南方進貨。那會兒水路還不像現管的這麼嚴,貨船行駛到滁州一帶時碰上了水匪。”

車廂裡其他人停下說話,靜靜的聽著他講。

“我記得那會應當是五月,端午節前後。夜裡快三更了,我正睡得熟,突然被一陣撞擊聲驚醒,船劇烈的搖晃起來。接著就聽見船上有人叫喊著,水匪來了!水匪來了!”

“當時把我嚇得我喲,腿都快不聽使喚了。”

車廂末尾有個半大的年輕人道:“這有啥好怕的,拿起家夥跟他們拚了,大不了同歸於儘。”

周商戶也不惱笑道:“小兄弟說的沒錯,可我家中有妻兒老小,怎敢一死了之啊。”

宋玉竹微微點了點頭,心中有牽掛又怎舍得離開。

“我當時被嚇壞了,出行多年還是頭一遭遇上這樣的事,嚇得鑽進床底下,心裡默念著阿彌陀佛,希望能躲過一劫。”

大家的心提到嗓子眼,緊張的看著他。

周商戶端起水杯潤了潤嗓子繼續道:“沒一會那群水匪就上了船,把船上的人都綁到甲板上,然後搜刮船上的錢財。”

“你們肯定在猜我有沒有被搜到,不瞞你們說我還真被他們搜了出來,綁上手腳抓到了甲板上。”

大夥失望的歎了口氣,不過轉念一想這周商戶既然沒死,肯定遇上不尋常的奇遇。

周商戶道:“那些水匪真是窮凶極惡,心狠手辣。無論男女老幼全不放過,一刀抹了脖子扔進河裡了事,等屍首在水裡泡上十天半月,大羅金仙來了也分辨不出誰是誰。”

“我被綁在船邊,也不知道從哪迸出來的勇氣,轉頭就跳下河了!河水真涼啊,到現在我還記得當時徹骨的寒意。”

商人打了個冷顫繼續道:“跳進水裡後,綁著手腳的繩子被我掙紮的散開,剛好我會鳧水,拚勁全力順著水流遊到岸邊,再後來拔了一顆金牙當盤纏,平安的回了家。”

聽到他安全到家,大夥激動的撫掌道:“真是夠驚險的!”

“大難不死,必有後福!”

宋玉竹道:“普通人遇到這種事肯定當時都嚇懵了,您還能跳下河求生,可比一般人強多了。”

商人笑著擺手,“過譽了,打那以後我再也不敢乘船外出了。如今多虧了朝廷給咱們建了鐵路,去哪都安全,還方便快捷!”

這幾句話說到宋玉竹心坎上,滿眼笑意的點頭。

趙驍小聲的說:“幾個水匪而已。”

宋玉竹忍俊不禁,輕輕撞了他胳膊一下,這叫融入百姓,你懂不懂啊~

*

快到午時火車上開始售賣盒飯,乘務員推著小車,裡麵裝著兩個大木桶,裡麵是熱騰騰的飯菜。

一葷一素兩個饅頭要二十文錢,盛在不鏽鋼的碗裡非常方便。

不少人掏錢購買飯菜,趙驍也買了兩份。素菜是清炒土豆絲,肉菜是白菜燉豬肉,味道一般,盛在量大,胃口大的人也能吃飽。

宋玉竹隻吃了半個饅頭就飽了,剩下的自然都留給了趙驍。

下午宋玉竹沒什麼精神,靠在椅子上假寐,順便點開係統看一下上京怎麼樣了。

點開係統,刺眼的倒計時讓他心裡一顫,立馬翻開地圖不去看它。

跟往常一樣,早朝已經結束,宋玉潼正在偏殿跟太傅下圍棋。太傅手執白棋,宋玉潼手執黑棋,看了眼棋盤,黑棋已經被白棋團團圍住,已無回天之術。

宋玉潼捏著棋子扔不肯放棄,皺著眉仔細的觀察著棋盤。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就在宋玉竹以為妹妹即將投降時,她突然將手中的黑棋落在棋盤上,一瞬間改變了局勢。

太傅捋著胡子露出笑意,“殿下這招以進為退不錯。”

緊接著二人又下了起來,這一盤棋下了一個時辰,最後宋玉潼還是敗了。跟太傅比起來,她畢竟嫩了點,不過能下到這種程度已經非常不錯,宋玉竹自己都不見得能下過妹妹。

下完棋太傅便告退了,宋玉潼又讓內侍將奏折搬來,開始今日的工作。

宋玉竹看著那一籮筐的奏折,腦袋疼起來,看著妹妹一板一眼的批閱奏折,既覺得心安又有些心疼她小小年紀就這般忙碌。

火車又停靠了兩個車站,車廂裡的人才坐滿。

到了傍晚,賣飯的乘務員推著小車過來賣晚飯。

兩人吃完飯準備去休息了。

晚上乘客可以去列車最末端去買臥鋪票,不過臥鋪票價非常貴,一晚就要五百文,普通人根本舍不得花這個錢。

宋玉竹因為身體原因必須休息好,兩人帶著行囊去車廂最末端。

每間臥鋪裡有四張上下鋪的單人床,比現代的臥鋪稍微寬敞一些。

趙驍原本想單獨包下一間,可惜臥鋪都被訂滿了,隻剩下最後一間還有空餘的兩張床。

沒辦法,二人隻能買了一間合住的票,進去的時候裡麵已經住了一個人,旁邊還站著一個小廝伺候著。

兩人一進來,那人便皺緊眉頭,目光不客氣的上下打量,見他們衣著普通,口氣十分猖狂道:“你們倆去彆的地方住,我補給你們雙倍的錢。”

宋玉竹剛想說話,趙驍更不客氣道:“我給十倍的錢,你出去。”

那人冷哼一聲不再搭理他們,反而指使起自己的小廝幫他捶腿按腰。

“你還好嗎?”趙驍扶著宋玉竹合衣躺下。

“沒事。”宋玉竹輕咳了兩聲,目光落在對麵的床鋪上,剛好那人也在看宋玉竹,臉上流露出鄙夷的目光。

宋玉竹心裡想笑,對方若是知道了自己的身份,不知會是什麼表情。

對麵的男子突然破口大罵:“哎呦!你這個不懂事的畜生!下手沒輕沒重,小爺的腰都快被你錘斷了!”

“對不起,對不起!”小廝跪在地上磕頭。

男人一腳踹在他的胸口上怒道:“丟人的玩意,今晚出去站著睡!”

“是。”小廝顫顫巍巍的走了出去。

趙驍眉間已經聚起怒氣,宋玉竹怕他驚動車上的其他人,拉著他的手搖了搖頭。

這次微服私訪不就是為了體察民情嘛,若是曝身份豈不沒了意思。

趙驍抓著欄杆一下躍到上鋪,從懷裡掏出一把匕首擦了起來,目光陰沉沉的盯著對麵的男子。

那人被趙驍嚇了一跳,嘴裡嘀咕兩聲便沒敢再找麻煩。

一直到深夜,宋玉竹突然被吵嚷聲吵醒:“我的玉佩丟了!那可是祖傳的玉佩,一塊價值千金!”

第183章 救人

宋玉竹迷茫的睜開眼睛,見趙驍已經站在自己的床邊,正虎視眈眈的瞪著對麵。

那人大聲喊著:“我玉佩丟了!快去報官,快去報官!”

小廝馬不停蹄地跑了出去,不一會就叫來巡邏的官差。

“怎麼回事啊?”官差打了個哈欠,黑著臉走進來。任誰三更半夜被叫醒都不會太高興。

“官爺,我祖傳的玉佩丟了,明明昨天還在我身上掛著!”對麵床鋪的男子道。

“仔細找找,是不是掉哪去了?”

“哪都找遍了,肯定是讓人偷了!”那人目光瞥向宋玉竹和趙驍二人。

官差也看過來,打量著二人道:“你們有沒有拿他的玉佩?”

“沒有。”趙驍一口否認。

男人一聽就炸了:“肯定是他們拿的,看他們穿的窮酸樣,怎麼住得起臥廂,定是慣偷!”

衙役倒也講道理:“無憑無據,你這麼說不太好吧,這樣我搜搜他們的包裹,若是沒有就不準鬨了。”

男子勉強同意,官差道:“你二人起身容我搜一遍,也好洗脫嫌疑。”

宋玉竹下了床,拉著趙驍走到門口,讓他搜包裹。

官差打開兩人的包裹看了看,裡麵除了衣物就是書,根本沒有對方說的玉佩。

結果男子不依不饒:“包裹裡沒有,定是藏在身上,官爺不妨搜身肯定能找到。”

“放肆!”趙驍怒目而視,差點一腳踹過去。

宋玉竹拉住他道:“你的玉佩什麼模樣?價值幾何?何時發現沒有的?”

“是青綠色的玉佩,價值百兩銀子,就剛剛沒有的。”

“你既然懷疑是我們拿的,總歸要有證據,若搜身後仍舊沒有你該怎麼辦?”

男子有些無賴的說:“沒有就沒有,還能怎麼辦?”

“那肯定是不行的,大啟律令,凡誣告一人者,杖三十罰銀一百兩,誣告兩人者,杖五十罰銀三百兩。”

“正好官差也在,煩請幫忙做個證,如果沒有找到他丟的玉佩,請按律法執行。”

官差點點頭:“公子說的沒錯,你確定要搜身嗎?”

那人明顯有些慌了,他沒想到宋玉竹還懂律法。原以為他們就是普通的老百姓,嚇一嚇讓兩人離開廂房。

他尷尬的吞咽著口水道:“興許是我落在哪了,不用搜了……”

官差見狀嗬斥道:“無事不準再大聲喧嚷!”

“是,是。”男子回到床上,不一會傳來鼾聲。

這一折騰宋玉竹也沒了睡意,坐在床上看著窗外:“什麼時辰了?”

“剛到醜時,你再睡一會吧。”趙驍拿衣服披在他的肩膀上。

“睡不著,你若不困就陪我坐一會。”

趙驍坐在他身邊,睨了眼對麵床上的人:“要不要把他弄走?”

宋玉竹搖搖頭,這種人在他們眼裡不過是螻蟻,動動手指就能碾死,根本沒有生氣的必要。

“咱們出來這麼久,不知道玉潼能不能應付過來。”

趙驍拉住他的手道:“既然決定出來,上京的事就彆再擔憂了。”

“阿驍,這次南下……興許能找到解決的辦法,也許找不到。如果我離開了,我希望你能好好活下去。”宋玉竹轉過頭靜靜的看著他。

趙驍握著他的手一緊:“不會的,肯定能找到辦法!”

這是兩人第一次討論這個話題,儘管很沉重但卻避免不了。宋玉竹怕自己死後,趙驍會跟著自己一起走。

“你還年輕,在我們那個時代,三十多歲正是人生最好的時候,你可以開啟新的人生,結識新的朋友……”

“玉竹你不要再說了,我不會讓你離開的!”趙驍呼吸急促,喉嚨裡仿佛噎著石頭,咽不下吐不出。

他沒法想象宋玉竹不在了,光是想想都難過的要命,如果真有那日,他肯定會毫不猶豫的跟著一起離開!

宋玉竹輕輕的靠在他肩膀上:“玉潼她還太小,一個人麵對偌大的朝堂,我不放心。”

沉默片刻,趙驍抱緊他道:“我會輔佐她到成年。”這算是變相答應他不會尋死。

時間是最好的解藥,如今玉潼才十三歲,等到十六歲及笄還有三年時間,希望這三年他能從悲傷中走出來。

外麵的天色越來越亮,一輪紅日從東方緩緩升起,一瞬間光芒籠罩大地,驅散了所有陰霾。

*

天亮後兩人又回到之前的車廂乘坐,臥鋪票也沒退,夜裡還要回來休息。

昨晚他們沒在這邊,坐在對麵的兩人占了他們的位子休息,見人回來了連忙起身讓出座位。

經過攀談得知,這二人姓楊是堂兄弟,高個子年紀大的姑且叫楊大哥,圓臉的男子叫楊二哥。

售賣早點的乘務員來了,早餐有包子和饅頭,還有米粥和鹹菜,十文錢一份,味道十分一般,隻是能填飽肚子而已。

宋玉竹喝了一碗熱騰騰的米粥,臉色稍微好一些。

趙驍有些後悔乘坐火車,不但休息不好,吃的東西也太簡單了,這一路玉竹肯定又得清瘦幾斤。

吃完飯車上的人又閒聊起來,宋玉竹側頭聽著,時不時說上幾句,氣氛十分和諧。

大概男人上了年紀對朝堂上的事都特彆感興趣,談著談著就說到朝堂,大啟的民風開放,並不限製百姓議論朝政。

“要說今年最讓人高興的事,就是輔國將軍打敗金國,奪下四座城池,可真是大快人心!”說話的是楊二哥,昨日他還不怎麼說話,大概這一夜跟車上的人混熟了,打開了話匣子。

“可不是,得知打敗了金國,我家連放了半個時辰的鞭炮!”

“我們那家家戶戶放鞭,比過年還熱鬨!”大家七嘴八舌的議論著,中原百姓苦金人久矣,過去經常能聽到金國騎兵入境燒殺搶掠的消息,對金人的恨意是刻在骨子裡。

作為討論的主人公,趙驍尷尬的摸了摸鼻子。

坐在對麵府楊大哥突然道:“說起來,這位兄弟跟輔國將軍長的有幾分相似。”

宋玉竹嚇了一跳,以為他被人認出來了。

“不過你比將軍看著年輕一些,也不如將軍魁梧。”

趙驍端起杯子喝了口水道:“那是自然,我怎敢與將軍相提並論。”

宋玉竹偷偷翹起嘴角,估計誰都想不到,坐在這裡的人就是輔國將軍本人。

大家又把話題轉到這場戰役上。

“輔國將軍真厲害!聽說他摔五千兵馬,打敗金國二十萬大軍!”

“噗!”沉穩如趙驍也被他們驚了一下,沒忍住把嘴裡的水噴了出去,五千對二十萬?這得是天兵天將才能打的過吧!

宋玉竹憋笑憋的難受,捂著嘴輕咳。

他假裝質疑道:“不可能吧,西關不是駐守著十萬大軍嗎?怎麼才帶五千人馬?”

楊二哥解釋道:“你哪知道輔國將軍天生神力,手持三百斤的長刀,單槍匹馬衝進敵營,一刀砍下耶律可汗的頭!對方沒了主將,像無頭蒼蠅似的,自然被咱們打的落花流水!”

趙驍驚訝的“噢!”了一聲。“你是怎麼知道這些的?”

“我三叔朋友的外甥就在上京當兵,還是個將軍嘞!這些都是他寫信說的。”

趙驍牙根癢癢:“敢問那位將軍貴姓?”

楊二哥頗為自豪道:“姓葛。”

宋玉竹拿醫書擋著臉,笑得直哆嗦,葛中順敢這麼編排你們將軍,回去肯定有你好果子吃。

遠在上京操練士兵的葛中順忍不住連打了三四個噴嚏,陳靖遞給他一塊帕子:“傷寒了?”

“沒有,鼻子刺癢,可能誰想我了。”

*

宋玉竹因為心情高興,中午多吃了半碗飯。

中午火車在汴城停下,這裡是個大站,要停一個時辰,有不少人借機會下車透透風。

汴城站台邊上有不少賣東西的商販,都規規矩矩的推著小木車排成排,不敢上千拉攏客人。

因為天氣炎熱,有人賣起了冰牛乳,跟後世的冰沙差不多,用牛乳和糖水摻進冰塊,撒上一些煮熟的紅豆和紅棗碎,乘在竹碗裡,一碗隻要三文錢。

趙驍下車買了兩碗,又買了些乾果和點心,路上吃著解悶。

兩人正吃著冰牛乳時,突然聽見附近車廂傳來一陣淒厲的呼救聲:“快來人救救我兒子!來人啊!”

宋玉竹聞聲立馬站起來:“去看看發生什麼事了。”

兩人疾步走向前麵的車廂,不少人正圍著看熱鬨,裡麵傳來女人啼哭聲。

“讓一下,我是郎中!”宋玉竹提高音量。

前麵的人趕緊讓開一條路,二人走上前,見一個七八歲的男孩似乎被食物卡到氣管,雙手痛苦的抓著自己的脖子,憋得麵色潮紅,口唇青紫。

女人用力敲擊著男孩的後背,可食物根本出不來,眼見孩子快憋死了,女人心急如焚,竟伸手去扣孩子的嗓子。

“夫人快放手,我是郎中讓我瞧瞧!”

女人一聽放開手哭求道:“求您救救我兒子吧!”

情況危機,臨時教他們辦法已經來不及了。

宋玉竹拉起男孩,從身後抱住他,一手握拳抵在男孩臍上兩指處,另一隻手包裹住拳頭用力向上頂,這就是現代常用的海姆立克急救法。

八九歲的孩子分量不輕,他本來身體就虛弱,隻能硬著頭皮用儘全部的力氣向上衝擊。

一下,兩下,三下……孩子突然噴出一塊食物,接著嚎啕大哭起來。

女人激動的抱住兒子癱坐在地上,幸好在車上遇上了郎中,不然今日兒子就交代在這了!

“多謝恩公救命!”女人拉著兒子磕頭。

宋玉竹虛弱的擺擺手:“快起來吧,下次吃東西小心……”他話還沒說完,突然眼前一黑向後倒了下去。

第184章 選擇

趙驍一個健步衝了過去,將人抱起來,朝臥廂走去。

周遭有打算上前看熱鬨的人,被他陰沉的臉嚇得自覺讓出一條路。

一路抱到臥廂放在床上,探了探鼻吸,呼吸綿長仿佛睡著了一般。

“玉竹,玉竹醒醒。”趙驍輕輕拍了拍他,沒有任何反應,應當跟上次一樣,又陷入昏迷了。

“哎,這人怎麼了?彆是死了吧?”對床那男子不知死活的說了句話。

“你說什麼?”趙驍轉過頭。

“一動不動的……”

一句話瞬間點燃了火藥,沒了宋玉竹阻攔,趙驍仿佛猛虎出籠,抓住那人的發髻,一把將人拉下床,拖拽到外麵的走廊裡。

“你乾什麼?你放開我!你知道我舅舅是誰嗎?!”男子拚命的掙紮,奈何對方力氣實在太大,根本沒辦法掙脫。

男子的小廝聞聲衝過來幫忙,被趙驍一掌砍在後頸,軟軟的摔倒在地。這會他終於後悔剛剛說話不過腦。

他本是家中幺子,從小被家裡人寵慣了,以為天下都圍著他轉,卻不知出門在外形形色色什麼樣的人都有,一不小心就搭上自己的小命。

“我……我錯了,您大人有大量,饒了則個吧……”

趙驍沒說話,身上的煞氣衝天,隻是冷冷的看了他一眼,就把男子嚇尿了。

他嚎叫著大喊:“來人,快來人救命啊!”

趙驍卸掉他的下巴,把人一直拖到最角落裡才開啟暴揍。

一拳搗在他的麵門上,直接打的他鼻口噴血,再一拳打掉他滿口牙齒。

趙驍麵無表情的揍著他,沒一會男子便癱軟在地上沒了掙紮的力氣,像這種手無縛雞之力的貨色,殺他比殺一隻雞難不了多少。若不是當著玉竹的麵不好動手,昨日在他找麻煩的時候,趙驍就把他丟出車外了。

有人聽到聲音探出頭來,一開始還打算勸架,結果看趙驍這麼凶狠,嚇得趕緊關上臥廂的門不敢再出來。

“住手!不許打了!”巡邏的官差終於趕到。

趙驍頓了一下找回理智,撒開手將昏迷的男子扔在地上,他抬起頭,沾著血的臉仿佛從地獄來的修羅。

官差嚇得不由的向後退了幾步,抽出腰間的佩刀:“你…你要乾什麼!”

“去打盆水給本將淨手,玉竹聞不得血腥味。”

“啊?”官差聞言人都傻了,心想這人莫不是失心瘋吧?!

趙驍皺眉,出來時身上沒帶著證明身份的令牌,想起紙幣上有自己的肖像:“掏出錢認認我是誰!”

官差咽了口唾沫,從懷裡掏出一遝錢幣,仔細一看眼前這人分明跟五十文上的輔國將軍一模一樣!

“此人冒犯了我,將他丟下火車。”

官差嚇得腿都軟了,哆哆嗦嗦的拱了拱手,扭頭就朝火車頭跑去,稟報給上官。

負責這趟列車的車長,聽聞輔國將軍在車上嚇了一跳,連忙跑了過來。

剛巧他也在軍中當過校尉官,一見趙驍激動的話都說不出來,跪拜在地上道:“卑職不知大將軍在車上,有失遠迎是下官失職!”

趙驍剛剛換了身衣服,臉上的血也洗淨了,語氣淡淡的說道:“無妨,此次是我與陛下微服出宮,若不是碰上宵小也不願透露身份。”

“此人三番五次冒犯皇上,我已將他正法,你派人找到他的家中,傳我的命令,將他親族全部刺字流放邊關。”

車長餘光看向床上躺著的人,心登時跳到了的嗓子眼,沒想到皇上竟然也在車上!

竟然還被人冒犯了!

這人可真是夠不長眼的!

“卑職遵命!”

趙驍擺擺手讓他把外麵的人帶走,見列車長跪在地上不動:“還有何事?”

“將軍,此處太簡陋,還請您和……聖人移步到前麵的車廂休息。”

每輛火車的第二節車廂都有專供車長休息的房間。那裡雖然不抵皇宮豪華,但也比這裡寬敞許多。

“不用了,皇上不想暴露身份,這件事你就當沒發生過。不許派人過來打擾,也管好你的手下,莫要出去胡說八道!”

“遵命!”車長躬身從車廂走出來,衣服被冷汗浸透了,將軍的壓迫感實在太強了,普通人根本承受不住。

外麵四五個官差等候在一旁,見車長出來連忙上前詢問:“大人,裡麵真的是輔國將軍嗎?!”

“沒想到將軍居然坐了我們這趟車!”

車長沉下臉道:“住口!不準胡說八道,今日的事都把嘴封嚴了,一個字都不準往外說!否則以後就甭在這車上乾了!”

“是,是……”大夥連連應聲。在列車上當官差可比普通衙役賺的多多了,誰也不敢為幾句話丟掉自己的鐵飯碗。

“那這人怎麼辦?”

車長瞥了一眼滿臉是血昏倒在地的男子,冷哼一聲:“將他綁了押到裝煤的車廂裡,等到了站直接送往當地官府。”

這回大家心中明了,廂房裡的肯定是輔國將軍沒跑了。

*

車廂內,趙驍正在給宋玉竹喂水,把人扶到自己臂彎,用小湯匙一點點的喂,這樣既不會流出來,也不會嗆咳到他。

上次宋玉竹昏迷就是他照顧的,也算是得心應手,隻是不知道這次他會昏迷多久。

喂完水把人放回床上,趙驍用手背輕輕的撫摸著他的臉頰,蓋好被子轉過身,抬起頭把眼淚逼了回去。

沒事的,等找到一清道長玉竹一定會好起來的。

此時躺著床上的宋玉竹正經曆著驚駭的體驗。

昏過去的一瞬間,他發現自己仿佛掉進一個漆黑的深淵裡。

這裡什麼都看不見,隻能聽見一些模糊的聲音。

宋玉竹閉上眼睛側耳傾聽,聲音稍微清楚一些,一個是嘈雜的列車聲和趙驍的說話聲,另一個是他熟悉到不能再熟悉,心率檢測儀的滴答聲。

他聽見趙驍因為同車廂的男子一句話瞬間暴怒,將那人帶出了車廂。

宋玉竹想要開口阻攔,卻怎麼都發不出聲音。在心裡暗暗捏了一把汗,那人多半是凶多吉少了。

這是他第一次見到趙驍暴怒的模樣,簡直像變了一個人。冷漠無情,心狠手辣,怪不得當年徐冰一眼就看透他的本質,遊說自己登基做皇上。

不過宋玉竹並不害怕,因為他知道隻要自己在,趙驍就永遠不會變成殺戮的機器。

他漸漸把注意力放在第二個聲音上,耳邊儀器的滴答聲越來越響,接著傳來一陣腳步聲。

“307換藥了,”護士將營養劑掛上,另一邊擰進手腕上的預留針孔上,調好流速檢查輸液管是否暢通,記上時間,等下過來取空瓶。

宋玉竹驚訝的低頭看著自己的手,就在剛剛一瞬間,他感覺到有冰涼的液體流進了身體裡。

他打了個冷顫,腦袋裡一片混亂,這到底是什麼回事?他難道要在另一幅身體裡醒了?

不一會病房裡又傳來第二個腳步聲。

“孫姨來啦?”

“嗯,小李今天沒來啊?”一個年紀稍長的聲音傳來,聽著有些耳熟。

接著宋玉竹感覺好像有人在給自己擦臉,然後手腳都擦了一遍。

“李姐女兒病了,我今天替她。孫姨,你跟這病人是親戚嗎?”小護士見她照顧的這麼周到,有些疑惑的問。

“不是,宋大夫之前救過我兒子的命,剛巧我在醫院當護工,所以就多看顧些。”

宋玉竹想起來了,之前自己確實給一個姓孫的護工家屬做過心臟手術,之後那位大嫂經常給他送飯菜和水果。

“怎麼不見宋大夫的家屬,他這是得了什麼病?”小護士翻著記錄冊詢問。

孫姨涮了涮毛巾道:“你剛調住院部不久不認識,這是咱們醫院之前胸外科的宋主任,他父母已經離世多年,身邊也沒什麼親人。”

“啊?”小護士驚訝的叫了一聲,仔細打量床上的人,雖然床上的人臉色不太好看,但也能看出年紀並不算大,怎麼會變成這副模樣?

“前段時間宋主任做手術的時候,突然暈倒了,腦袋磕在手術台上,腦內出血陷入昏迷,因為沒有家屬簽字手術錯過了最佳時間。”

小護士說:“我想起來了,前段時間抖音刷到那個猝死的醫生就是他啊?!”

孫姨點了點頭:“這件事影響不太好,醫院為了名譽把人勉強搶救回來了,不過……”

她指了指宋玉竹的腦袋,“除非有奇跡,否則這輩子都醒不來了。”

“真是太可惜了……”學醫的都知道能當上外科主治醫師的人有多厲害,更彆說他才三十多歲。

外麵傳來呼叫護士的聲音,小護士收拾東西走了出去。

孫姨歎了口氣繼續幫宋玉竹擦洗身體,洗完默默的說:“宋主任,你好好休息吧,明天我再來。”

宋玉竹心中五味雜陳,原來他還“活著”但跟死了沒什麼區彆。

如今有兩條路擺在麵前,如果他努力朝原來的方向走,興許可以從病床上醒來,繼續做他的醫生。選擇另一條路,“宋主任”恐怕會永遠留在病床上。

再次麵臨選擇,宋玉竹依舊毫不猶豫的轉過頭,朝轟鳴的列車聲中跑去,他知道有人在等著他!

前方漸漸亮起白光,宋玉竹加快步伐,近了,越來越近,終於他衝破黑暗睜開了眼睛。

“趙驍!”宋玉竹猛地從床上坐起來。

旁邊趙驍赤紅著眼,緊握著他的手道:“玉竹,你醒了。”

宋玉竹撲到他懷裡,緊緊抱住他的脖子:“這次我又睡了幾天?”

“不長,隻睡了五天,明日我們就到杭州了。”

“還好,沒錯過最後一站。”

第185章 清一道人

這次醒來宋玉竹的身體比之前更虛弱了,腦海裡的倒計時依舊掛在上麵,分毫不差。

宋玉竹沒跟趙驍說自己昏迷的一段時間看見了什麼,第二天中午火車終於抵達了杭州站。

在這裡下車的人不少,兩人又碰上那對母子。

女人一見宋玉竹激動的拿著一個包裹走過來:“恩公!”

宋玉竹虛弱的笑笑:“夫人又見麵了。”

“那日恩公救了犬子,還沒好好感謝,這裡裝著是我們自己家樹上結的大棗,最是補氣血,恩公若不嫌棄拿去吃!”

一袋大棗值不了幾個錢,卻是她的一片心意,宋玉竹接下來朝婦人道了謝。

出來杭州車站,大門口外停著不少馬車,也有簡陋的平板牛車,一群車夫湧上前攀談:“兄弟去哪啊?”

“住店還是打尖?”

“包車嗎?一日隻要三百文……”

宋玉竹覺得這個場景有些眼熟,分明就是後世車站門口的出租車司機拉客的模樣。

趙驍停住腳步:“哪輛車是你的?”

一個頭發花白,身穿褐色短打的老車走上前道:“牽頭那個藍頂的馬車就是我的。”

“租一日三百文?”

車夫點了點頭:“隻要是杭州城內,去哪都成。”

“帶路吧。”

“好嘞!”老車夫接到活計高興的笑起來,露出一口白牙。

趙驍扶著宋玉竹跟在後麵,眼下玉竹的身體太虛弱,走不了太遠的路,不如包車來的方便。

走到馬車旁邊,見上麵還坐著一個六七歲的小孩,長得虎頭虎腦,手裡捧著饃饃,看見人也不認生,笑眯眯的招呼他們上車。

“虎子,回家去吧。”

“哎!”小孩麻利的爬下馬車,一個人顛顛的跑遠了。

“老丈,這孩子是你孫子嗎?”兩人坐上馬車,這車從外麵看著不大,坐上去空間倒是不小,裡麵收拾的很乾淨整潔,還鋪著蘆葦編製的墊子。

車夫:“沒錯,是俺的小孫孫。”

“讓他一個人回去沒事嗎?街上人來人往的,小孩子彆跑丟了。”

車夫調轉了車頭道:“沒事,我家就住在街對麵的胡同裡,那小子天天跟我出來看馬。車站攬客的人多了什麼人都有,去年有人偷偷給拉車的牛馬喂摻了毒的豆餅子,死了好些牲口。”

宋玉竹嘖了一聲:“真夠缺德的。”

“可不是!出來拉車的基本上都指著一頭牲口過日子呢,你說把這牲口毒死了讓人怎麼活啊?”

趙驍道:“官府不管嗎?”

“管,那也得找著投毒的人不是?車站這人多手雜,亂糟糟的不好找,後來就不了了之了。打那以後我出來拉車,這孩子就幫我看著馬,省的被人害了馬。”

說話間馬車已經駛出火車站外,車夫詢問:“兩位小兄弟要去哪?”

趙驍道:“清風道觀。”

“那可不近,二位若是想上香還是推薦你們去靈隱寺,聽說那裡比較靈。”

宋玉竹道:“我們去清風道觀找人。”

“哦哦,二位要是沒吃東西,最好先備上乾糧和水,不然這一路沒地方吃東西。”

“勞煩老丈帶我們去買乾糧吧。”

“得嘞!”車夫抽了個響鞭,馬車嗒嗒的走起來。

車夫是個健談的人,一路上嘴沒停過,說著杭州城的各處名勝古跡,以及城中哪的糕點最好吃,哪裡的飯菜又貴又坑人。

宋玉竹靠在趙驍肩上,一路聽著倒也不覺得悶。

“前麵就是桂香坊了,這裡賣的糕點味道不錯,我家虎娃子就特彆愛吃。不過價格貴上那麼一點,十文錢隻能買幾塊栗子糕。”

宋玉竹和趙驍下了馬車,進去轉了一圈,買了一盒糕點。

車夫又帶兩人去買了冰飲,精糕和一些零碎的吃食,見差不多了趙驍讓他直接去清風觀。

這一路果然如車夫所說非常遠,宋玉竹在地圖上看著也有三十多裡地,馬車走了大半天。

抵達的時候天色都暗了,車夫著急回家,宋玉竹給他結了錢。

“清風觀在山頂,二人得自己爬上去了,夜間山上不安全,不如在山腳的驛站休息一晚,明天一早再去。”

“好的,多謝老丈。”

車夫趕著馬車走了,二人站在山腳向上望去,這個高度讓宋玉竹心裡打起鼓。

若是之前身體健康的時候登上山頂,他眼皮都不會眨一下,不過現在身體太虛弱,他怕半路上走不動了。

趙驍看出他的困擾:“沒事,我背你上去。”

這一路他已經等的太急,迫不及待去見清一道人,根本不願在山下多住一晚,當下便拉著宋玉竹朝山上走去。

羊腸小路曲折蜿蜒的向上延伸,青石鋪成的台階隻能容一人經過。

宋玉竹走在前麵,趙驍跟在後麵,走了一炷香的時間他便累的喘不過氣了。

趙驍道:“我背你吧。”

宋玉竹抬頭看了眼山頂點點頭,自己走的太慢了,天黑也未必能到。

趙驍蹲下身子,宋玉竹雙手勾住他的脖子,身體一輕就被他背了起來。

“重不重?”

趙驍顛了兩下:“還不如我的刀重。”

宋玉竹想起火車上,楊二哥說他手持八十斤的長刀,忍不住笑起來。

趙驍的肩膀又寬又結實,宋玉竹趴在上麵聽著他的呼吸,感覺格外安全。

步行一個時辰,終於抵達了山頂,此時太陽已經落下山頭,天地間隻剩一片灰蒙蒙的黑。

兩人走到了道館門口,大門虛掩著,裡麵沒有一絲燈光。

“不知道清一道長在不在,我們這麼貿然前來……”宋玉竹話音還未落,就聽見道館裡傳來一陣嗬斥聲。

“孽畜,又偷吃老子的東西,打死你!”從裡麵突然竄出一條大黑狗朝兩人撲了過來。

宋玉竹嚇了一跳,趙驍連忙把他擋在身後。

“畜牲,回來!”院裡傳來一聲嘔吼,大狗嗚咽一聲,夾著尾巴又跑了回去。

兩人推開門走了進去,見院子裡有兩個黑影,一個是剛剛的那條大黑狗,另一個則是身材佝僂的老人。

“請問閣下是清一道長嗎?”宋玉竹試探的問了一聲。

“找我乾嘛?”老頭轉過身看著二人。

“我……我們受常明道長指點,過來找您解惑的。”

老道冷哼了一聲:“他會指點個屁,自己都沒學明白還給彆人指點。”

宋玉竹和趙驍麵麵相覷,沒想到清一道長竟然是這樣一個人,跟想象中的仙風道骨完全挨不上邊……

老人背著手朝觀裡走去,宋玉竹和趙驍連忙跟上。

這裡一共有三座大殿,供奉著道家的三清,清一道人從犄角旮旯裡翻出一盞燈燭點燃。

宋玉竹這才看清楚他的模樣,老人家身材清瘦,眉毛和胡子都白了,長長的垂下來,頗像以前電視劇裡老神仙的模樣。

身上穿著灰撲撲的道袍,上麵打了不少補丁,看著精神不錯,身體也十分硬朗。

“走吧,去後院。”老道舉著燭台走在前麵,宋玉竹和趙驍跟在他身後。

因為香火不盛,道觀顯得十分破舊,雕塑上的油彩斑駁的不像樣,被燈燭一照影影綽綽。再加上山頂的氣溫比較低,穿堂風吹過來,後背涼颼颼,平白多出幾分陰森的感覺。

穿過正殿來到中殿,側邊有一排矮小的房子,這裡便是清一道人的住處了。

從始至終老道都沒問過兩人姓甚名誰,來這解什麼惑。

進了屋,大黑狗也跟了進來,老道抬腿踢了它一腳:“出去玩。”

大黑狗不情不願的走了出去。

老道長先淨了淨手道:“寒舍簡陋,兩位貴人隨便坐吧。”

宋玉竹搬來兩個矮凳子拉著趙驍坐下。

清一坐在兩人對麵,目光灼灼的看向趙驍。“你身上的殺業太重,以後多行善積德,方有善終。”

宋玉竹驚訝的看著他,沒想到這老道還挺厲害的,一眼就看出趙驍的身份。

趙驍不甚在意的說:“您不用看我,幫忙看看他。”

清一把目光轉向宋玉竹,眉頭微微皺起,半晌才捋著胡子搖搖頭:“貴人乃是世外之人,貧道看不出。”

這回宋玉竹更驚訝了,他居然能看出自己不是這個世界的人!

趙驍急切道:“常明說您能解卦,請幫我們解一卦!”

清一卻沒有直接給宋玉竹解卦,而是伸手要號他的脈。

宋玉竹將手伸過去,老道長探了探便收回了手。

“五臟皆康健,脈像卻如老人一般沒有力氣,此乃天人兩衰之症,貴人最多剩下一年的壽命。”

宋玉竹麵色不變道:“道長可有醫治的辦法?”

清一搖頭,“我可沒那麼大的能耐,不過你這病確實有一線生機。”

趙驍激動的站起來:“什麼辦法?!”

宋玉竹心跳也加速起來,難道他真的有辦法能阻止自己身體衰敗下去嗎?

清一道長:“這個辦法我沒用過,隻是聽師父他老人家提起過,究竟有沒有用,我也不得而知。”

“此法名叫定魂術,將你的魂魄穩定住,興許身體就不會衰敗的這麼快。”

趙驍道:“那煩請道長快快施展吧!”

“先彆急,我得提前準備幾日。”

趙驍高興的拉住宋玉竹的手道:“玉竹,我就知道肯定有辦法!”

宋玉竹笑了笑,但笑意並未達眼底,不是他不相信清一道長,這東西怎麼看也不像玄學能解決的。

係統的倒計時顯示著二百三十一天,三小時,四十五分,像定時炸彈一般牢牢的壓在心頭。

隻不過剛有了一點希望,他不願趙驍再落空。

“勞煩道長,這幾日我們可以在山上休息嗎?”

“隨便住,不過要自己收拾屋子,我可不管。”清一說完話便把兩人攆了出去。

第186章 身體恢複

寺院裡的房子大多年久失修,有的沒了門,有的沒了房頂,兩人挑了一間沒窗紙的算是這裡最好的房子了。

屋裡有一張矮腳床,看著夠大應該能睡下兩個人,其他的家具還有一張缺了角的桌子和一個木頭櫃。

宋玉竹拉開櫃門查看時,居然從裡麵鑽出一隻大老鼠,嚇得他差點原地升天。

趙驍道:“要不我帶你下山去住,等道長準備好了,咱們再回來?”

宋玉竹擺擺手:“咱們是來求人的,怎麼也得有幾分求人的姿態。”

“那明日我下山去買些東西,把屋子收拾收拾。”

“好。”

天色已晚,今天不方便再收拾了,趙驍把包裹裡的衣服鋪在床板上,兩人勉強湊合一宿。

第二天,天一亮趙驍便一個人下了山去采購東西。

宋玉竹活動了一下筋骨,這木板床睡的渾身僵硬。

不得不說古代的空氣是真好,特彆這種人跡罕見的深山中,深呼吸一口氣,全都是草木的芳香,讓人心曠神怡。

四月中旬的山頂早上還能看見霜花,他本來身體不好更畏寒,索性直接把最厚的棉衣都穿上了。

剛出門大黑狗聽見腳步聲,嗖的一聲竄過來,倒沒有往宋玉竹身上撲,而是圍著他聞來聞去,最後確定他沒有危險,甩了甩尾巴又離開了。

沿著石板小路往下走,就到了昨晚清一道人住的地方,老人家大概覺少,早早就起來了,坐在空曠的地上打坐。

宋玉竹不想打擾他,便一個人在道館裡走了走。

正殿是三座大殿中麵積最大的,裡麵供奉著元始天尊,雖然塑像上麵的油彩駁落了不少,但也能看出之前顏色多瑰麗。

前麵的供桌上擺著幾個乾掉的水果,上麵落了一層灰,旁邊的香爐已經許久沒人上香了,地上還有三個蒲團,大概被黑狗當成狗窩沾滿了狗毛。

宋玉竹撿起一個拍了拍,跪在上麵雙手合十,雖然他上輩子是無神論者,但這一世心中對神明多了幾分敬畏之心。

他沒求道祖保佑自己長命百歲,而是希望趙驍能有個善終,如同清一道長所說,他這一生殺業太重怕老了不得善終。

拜完道祖起身又去了後麵的兩個殿轉了轉,中殿還好,裡麵雖然也有些破敗,但好歹還能轉轉,最後一個殿房頂塌了一半,雨水把道德天尊半邊臉上的油彩都衝掉了,看起來格外淒涼。

宋玉竹心想等自己這趟回去,高低讓杭州知府派人將清風觀修繕一下。

再次回到中殿時,清一道長已經不見了,宋玉竹去他屋子裡找了找,發現也沒看見人。

“睡醒了?”身後突然傳來清一道長的聲音,把他嚇了一跳。

“嗯。”宋玉竹點點頭,心想這人走路怎麼一點聲音都沒有。

清一徑自倒了杯水一口喝完:“過來坐。”

宋玉竹走過去坐在旁邊。

兩人鼻口觀心,宋玉竹知道他有話要對自己說。

“昨日我說的定魂術是騙你們的。”

宋玉竹眉頭微皺:“您為何要這麼做?”

“那小子快魔障了,若不給他點希望,隻怕他會一把火燒了我的道館。”

這老道倒是夠雞賊的,一眼就看透趙驍的秉性。

“不過我確實有辦法可以緩解你身體的衰敗,至於之後你能不能留下來,還是回到你原來的世界,就得看天意了。”

宋玉竹這次才真正的被他震驚住,沒想到他什麼都知道!

“多謝道長!”

“甭謝我,就算我替我那不成器的徒弟還人情了。”

宋玉竹笑了一聲:“常明道長還是有些本事的。”

“他還有些本事?要不是走了狗屎運跟你們造反,怕這輩子都是走街串巷給人卜卦算命。”

宋玉竹忍俊不禁,這清一道長倒是個妙人,知道他們的身份也沒有絲毫敬畏,把他們當成尋常的小輩一樣,相處起來反而自在許多。

“沒彆的事了,你回去吧。”清一道長下了逐客令。

“晚輩告辭。”宋玉竹回到昨晚居住的屋子,坐在門口的木墩上逗狗玩。

他包裹裡還有昨日剩下的吃食,抓了幾塊點心,自己吃了兩塊剩下的扔給黑狗。

大概在山上沒吃過這麼美味的食物,高興的它尾巴都快搖斷了,恨不得把宋玉竹當成再生父母。

快到午時的時候,趙驍終於回來了,跟他回來的還有幾個挑夫,大大小小挑回十多個竹筐。裡麵裝著被褥、窗紙、衣服、碗筷等等,竟然還買了一口鍋,簡直快把行宮都搬來了。

趙驍擦著汗道:“反正一時半刻走不了,我把能用上的東西都買了,就是這縣城裡買不到好東西,不知道你用不用得慣。”

“有什麼用不慣的,以前在軍營裡瓦罐粗瓷大碗都用過。”

宋玉竹給挑夫結了錢,開始跟著趙驍收拾起來。

他身體虛弱,乾不了體力活,不過簡單的擦擦洗洗還乾得了。

中殿後麵有口水井,趙驍把門外的幾口水缸都裝滿了。

宋玉竹把買來的碗筷都清洗一遍,又把不穿的衣服裁了幾塊當抹布,把屋裡仔細擦了一遍。

乾完這些活宋玉竹累得氣喘籲籲,臉上又泛起不正常的紅暈。

趙驍趕緊攔下他:“你去休息,剩下的我來乾。”

宋玉竹也沒逞強,坐在樹墩上看著趙驍忙活。

中午天氣熱上來,趙驍乾脆把上衣脫了,隻穿了一條褲子,爬上房頂更換破碎的瓦片。

精壯結實的後背上流了不少汗,被太陽一曬泛出健康的光澤。

他身上還有許多疤痕,有的是年幼時學雜耍不精被班主抽的,也有後來在戰場上廝殺留下的,這些疤給他增添了野蠻的性感。

再往下是勁瘦的腰線,宋玉竹老臉一紅,隻有他知道那腰的力量有多驚人。

宋玉竹默念了兩遍清心咒,在道觀裡想起那種事,總感覺有些褻瀆神靈。

補完房頂趙驍把床搬出來曬了曬,這張床看起來有些年頭了,不少地方的木板都鬆了,需要重新釘上。發黴的地方也用豬毛刷清理乾淨,等曬乾了就能搬進去用了。

屋裡的地麵潑了水清掃了幾遍,從裡麵又跑出來三四隻老鼠,把宋玉竹隔應夠嗆。

接著就是熬漿糊粘窗戶紙了,原本趙驍打算把窗戶都換成玻璃的,窗戶框要重新做實在太麻煩,乾脆放棄了。

貼上窗紙,把晾乾的床搬進去,鋪上褥子和床單,屋子煥然一新,看起來有點家的模樣。

中午兩人簡單的吃了些點心,下午趙驍又在門口壘起一個灶台,放上鐵鍋就能烹飪美食。

宋玉竹挽起袖子要露一手,打算給趙驍炒一個魚香肉絲,可惜掌握不好地鍋的火候,把菜都炒焦了。

最後兩人煮的清湯麵條也吃得津津有味。

晚上躺在乾淨的床上,看著月亮照進地麵灑下一地清輝。

宋玉竹忍不住感慨:“阿驍,如果我身體好了,咱們找個沒有人煙的地方,就這樣生活吧。”

趙驍眼睛一亮,“好啊!倒時候咱們再開荒幾畝地,種上糧食和你愛吃的菜,院子裡養些雞鴨,再養一條狗如何?”

“還得再養幾頭豬,過年殺了吃肉。”宋玉竹補充道。

“好,白日裡你陪我耕地種田,晚上咱們一起回家睡覺。”

宋玉竹忍不住笑起來:“那可真是神仙日子。”

趙驍側頭看著他,伸手把人摟進懷中:“真想與你這樣過一輩子。”

宋玉竹聽著他撲通撲通的心跳聲,在心底暗暗歎了口氣,誰不想呢?

*

之後的一個月裡,兩人在山上過起了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

每天早上趙驍都主動把道觀清掃乾淨,修理三座大殿的屋頂。

抽空他又下山買了彩色的油漆,把三位道祖的塑像重新粉刷一遍。

其實趙驍不信神佛,他這麼做隻有一個目的,希望能讓道祖仙靈把宋玉竹留住,無論是什麼辦法,隻要他能做到都會去做。

清一道長看在眼裡,慢慢的對他也有了些改觀。

*

翌日,清一道長和宋玉竹在山頂涼亭下棋,棋盤上黑子和白子亂七八糟擺在棋盤上,絲毫沒有圍棋的規矩。

“五子,我又贏了。”宋玉竹撿起白子笑得一臉得意。

“不玩了,不玩了,這五子棋也沒甚好玩的。”

宋玉竹心道:不好玩你還天天拉著我玩?

“小子,你準備的怎麼樣了?”清一道長突然開口。

宋玉竹收棋子的手一頓:“準備什麼?”

“當然是準備吃藥了,事先說好,這藥吃下去你的身體肯定比現在強多了。不過吃了這藥今生再無子嗣,你可要考慮清楚了。”

“不用考慮,直接給我藥吧。”還以為多大的副作用,他本來就沒打算娶妻生子。

清一從懷裡拿出一枚油紙包的藥丸遞給他:“吃完藥三個月不能同房,之後就跟正常人一樣。”

宋玉竹想都沒想,剝開直接扔進嘴裡。

他學醫多年熟通藥理,竟然嚼了半天都沒嘗出這是這藥是用什麼做的。

隻感覺入口有種火辣辣的,不像薑味也不是辣椒,其中還有些酸味像是山楂。

吞咽下去後這股熱辣的感覺非但沒有消退反而越來越盛,直衝天靈蓋。

沒一會宋玉竹熱的汗流浹背,衣服都潮了。

“道長,我不會走火入魔吧?”

“彆胡說八道,明日就帶著那小子下山去吧。”

宋玉竹熱的不行,起身跟道長告辭,一溜小跑回到住的屋子裡。

脫掉外衫,他發現自己身上的皮膚都紅了,像是蒸熟了一般冒著熱氣,這藥勁可真夠大的!

趙驍回了時見宋玉竹居然泡在水缸裡,他嚇了一跳,連忙跑過去問,“玉竹,你怎麼了?”

“道長給我吃……定魂了,身體突然熱了起來。”

趙驍欣喜若狂:“肯定是定魂有效果,你身體馬上要好起來了!”

第187章 再遇

大概清一道長給的藥真起了作用,第二天醒來宋玉竹覺得自己身體從沒有這麼輕鬆過!

走路都帶風!

二人辭彆了道長,背上行囊沿著小路下山,大黑狗依依不舍的跟在宋玉竹身後,一直把人送到半山腰才一步一轉頭的回到山上。

來時宋玉竹走了一柱香就走不動了,回去的時候竟然一口氣走到了山下。

宋玉竹擦了把頭上的汗,心想就算隻剩半年時間也值了,至少不用纏綿病榻,忍受病痛的折磨。

“接下來咱們去哪?”

趙驍神采奕奕道:“你想去哪我便陪你去!”

“那先在杭州遊玩幾日,聽說杭州風景很是怡人。”

“好!”

二人沿著小路朝縣城裡走去,附近有個鄰水縣距離這裡有十多裡路,從那買輛馬車再去杭州城遊玩。

眼下正值五月末,正是遊覽西湖的好時節,跟來時的心情不同,那會因為宋玉竹身體虛弱趙驍根本沒有遊玩的興致。如今宋玉竹的身體眼見大好,壓在身上的重擔放下,心裡自然也舒暢了許多。

兩人先來到鄰水縣買了馬車,一輛普通帶橡膠輪子的馬車要二百兩銀子,則算成紙幣就算二十萬文錢,可實在不便宜,這還不算馬匹。

要是想買好一點的馬,通常要花費五六百兩銀子,最便宜的老馬也要二三百兩銀子,像趙驍的坐騎黑風,那是金國進貢的頭馬,價值千金,而且有價無市,所以普通人家能養起馬車的人實在不多。

自古馬匹的價格都非常昂貴,前朝打仗缺馬,蹭明令禁止民間買賣馬匹。如果百姓私自殺了自己養的馬還會獲刑,杖五十流放五百裡。

大啟雖然不禁止百姓養馬,但也鮮少有人養。老話說的好,家財萬貫帶毛的不算,若是不小心養死一匹馬,幾年也未必能賺回本。

兩人在城中百姓的指引中,來到了縣城的牲口市場,這裡大部分都是買賣豬牛羊的,也有賣小雞小鴨和狗崽的。

牲口沒有把門的,這裡味道非常重,走路不當心都能踩上一灘。找了半天,終於找到賣馬的地方,這裡栓了十多匹馬。

買馬也是個技術活,遠看一張皮,近看四肢蹄,一匹馬的好壞,打眼一看就能看出來。健康的馬皮毛光滑,身材勻稱,個頭高大。

其次看四肢,腿是馬最重要的部位之一,馬腿要有力量,馬蹄子沒有殘缺,才能算是一匹合格的馬。再牽著遛一遛,騎上走一走,這匹馬的好壞基本上就辨彆的差不多了。

趙驍是看馬的行家,他在軍營裡幾乎日日都與馬匹打交道。

一眼就看中了一匹棗紅色的母馬,這匹馬通身都是棗紅色,隻在馬鬃上有一些白色的雜毛,看起非常雋秀。

兩人上前詢問,馬販子立馬給趙驍豎了個大拇指。“這位爺好眼力,這匹馬可不是普通馬,它爹是大宛的種馬,它身上可留著汗血寶馬的血統嘞。”

趙驍捋了一把馬鼻子,小馬親昵的蹭了蹭他的手心,性格也十分溫順。

“它多大年紀了?”

“剛兩歲!要不是家裡牲口太多,我都舍不得拿出來賣!”母馬兩歲半就能繁育了,通常馬販子都會繁育一次再賣,能增加不少收入。

宋玉竹也摸了摸馬背,他對馬了解的不多,不過這匹馬確實比旁邊的看著都漂亮。

“喜歡嗎?”趙驍詢問。

“嗯,就它吧。”

馬販子喜笑顏開,沒想到剛出攤就碰上一樁大買賣。

“二位爺,這匹馬的價格貴一些,要七百兩銀子。”

七百兩要的不算貴,這匹馬若是拉到上京,少說也能賣上千兩銀子。

趙驍打開包裹取出銀票遞給馬販子。

馬販子結過銀票有些不放心,畢竟這兩人看著麵生,聽口音也不是本地人,加上身上打扮也有些寒酸,不像是一下能拿出這麼多銀子的人。

宋玉竹看出他的顧慮:“你若不相信,可以去附近的銀行裡驗驗真假,然後我再與你立個字據。”

“哎呦,那真是再好不過了!”馬販子連忙招呼自家夥計過來看攤,自己則跟著宋玉竹和趙驍去了附近的銀行。

宋玉竹還是第一次來銀行,從外麵看跟普通的商戶差不多,一塊木質牌匾,上麵刻著大啟商行四個大字,下麵還有編號第一百四十八分行。

走進去映入眼簾的就是乾淨寬敞的會客廳,旁邊擺著五六把椅子,方便等候的人休息。

側麵就是銀行的櫃台,跟現代的銀行大同小異,都是專門壘起一間屋子,外麵用鐵柵欄和大塊的玻璃窗相隔,辦理業務或者取錢都在玻璃窗外交流。這種方式有效的阻擋了匪徒搶劫銀行,就算對方砸碎了玻璃,還有鐵欄杆攔著,劫匪也進不去。

馬販子把這七張銀票遞給立馬的櫃員:“勞煩幫忙看看,這銀票是真是假?”

裡麵的人接過銀票檢驗了一遍遞出來:“都是真的。”

“多謝,多謝!”馬販子趕緊接過銀票,走出了銀行。

接下來再簽個字據,這樁交易完成了,正當他們往回走的時候,突然聽見前麵不遠處傳來一陣吵嚷聲。

“不好了,出人命了!”

遇上這種事宋玉竹不可能坐視不理,“快去看看發生了什麼事?”

一行人連忙朝前麵跑去,圍觀的人群裡三層外三層堵的密不透風,趙驍憑借一身蠻力,硬是給宋玉竹擠開一條路。

走進去一看地上躺著一個中年婦人,旁邊還跪坐在一個半大的孩子不停地哭泣著。

說來也巧了,這二人正是當日在火車上碰見的母子倆,隻不過上次救的是孩子,這次換成了大人。

宋玉竹走上前探了探婦人的鼻息,又翻了翻她的眼皮,應該是憂思過重加上沒吃東西,身體虛弱暈了過去。

小孩認出宋玉竹,拉著他的袖子祈求:“恩人哥哥,求求你救救我娘吧!”

宋玉竹道:“彆擔心,你娘沒有大礙,先扶她去附近的客棧休息。”

小孩猶豫半晌搖搖頭:“我…我們身上沒有錢了。”

“沒事,我們先幫你們把錢墊上。”

趙驍把婦人扶起來背到附近的客棧,喂了些水,婦人呼吸平穩了些,應當是睡著了。

回到大堂宋玉竹又朝掌櫃的要了四碗麵,剛好他跟趙驍半天沒吃東西了。

那孩子跟在兩人身後,看著桌上的麵咕嚕咕嚕直咽口水:“我能吃嗎?”

“當然可以,這就是給你和你娘點的。”

“謝謝恩人哥哥。”小孩頗有禮貌的起身給二人行了禮,然後拿起筷子禿嚕禿嚕的吃了起來,看出這孩子餓壞了,一大碗麵轉眼就吃見了底。

宋玉竹道:“吃飽了嗎?沒飽把這碗也吃了。”

小孩搖了搖頭:“我不餓了,這碗麵給娘留著。”

倒是個孝順的好孩子,宋玉竹拍拍的肩膀:“沒事,你先吃著,等你娘醒了我再讓店家給她煮碗熱的。”

他這才猶豫的端起碗,不一會又吃光了,這次應當是吃飽了,捂著嘴打了個飽嗝,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頭。

“謝謝兩位恩人哥哥。”

宋玉竹上下打量著這孩子,記得在火車上時,他們母子二人穿的衣服是綢緞,看起來家境不錯,怎麼現在換成了布衣還沾滿了塵土。

“你們可是遇上什麼困難了?”

這孩子小小年紀口齒倒是伶俐,把那日下了車後發生的事一一道來。

“我叫鄧仲,這次與娘親來杭州是找我父親鄧方圓的,他在外經商三年未歸家,雖然每年都會寄回銀兩,但我實在太過思念父親,所以娘親決定帶我來找他。”

母子來的時候身上是帶足了盤纏的,下了火車乘坐馬車按照父親之前留下的地址去尋找。

結果找到地方,發現那裡並沒有父親,而是一處女娘的彆院。

婦人上前打聽,那人卻說不認識什麼鄧方圓,然後便把門插上了。

婦人帶著兒子站在門口久久緩不過神,二人第一次出遠門,人生地不熟的,找不到相公心下已生退意。見天色已晚,婦人決定帶兒子在這住一宿,明日便去買票回老家。

沒想到這一宿在客棧裡,他們被人偷走了身上所有的盤纏!

婦人覺得天都塌了,沒了銀子他們怎麼回老家!

去找客棧的掌櫃的理論,掌櫃的說她自己沒管好銀錢怪不得彆人。婦人又帶著兒子去報官,結果官府說他們無憑無據,不予立案。

實在走投無路,婦人隻好帶著兒子去當鋪,把身上的綢緞衣服當了,換成了普通的棉布衣衫。

幾百文錢也是杯水車薪,根本不夠買回去的車票,沒辦法隻能帶著兒子繼續找相公。

婦人隻知道相公是做茶葉生意的,便去城中的茶樓,茶攤上打聽,半個多月過去了,身上的盤纏快花完了還是沒能找到父親。

禍不單行,二人走街串巷打聽人時,他們也被彆人瞄上了。

異鄉人、手無縛雞之力的婦人和孩子,即便把他們綁了也沒人報官。

一日夜裡,他們在破廟裡休息,那夥歹人準備動手。剛巧小鄧仲半夜起來小解,聽見聲音後悄悄叫醒娘親,兩人從窗戶逃了出去。

杭州城不敢再呆,第二天天一亮,二人便出了城,沿著官道像無頭蒼蠅似的亂跑,結果就來到了這裡。

進了城母親憂思過重,加上幾日不曾吃東西,一頭摔倒在地不省人事,鄧仲嚇得大哭,旁邊有人幫忙喊著救命。

要說也是有緣,兩次最危難的時候都遇上了宋玉竹和趙驍。

宋玉竹摸了摸他的頭頂:“好孩子,彆哭了,我會幫你找到父親的。”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反正他們也沒什麼事,乾脆幫他找到父親。

“仲兒!仲兒!”後麵突然傳來嘶啞的叫喊聲。

第188章 找人

“娘親!”方仲起身朝婦人跑去。

“仲兒!”婦人一把抱住兒子,母子倆相擁而泣,懸著的心才落了下來。

剛剛她和兒子走在路上,突然覺得眼前發黑,便什麼都不知道了。

昏睡了半晌,再睜眼的時候發現自己躺在一處不認識的房間裡,兒子也不在身邊。嚇得她從床上滾下來,顧不得蓬頭亂發衝出屋子便呼喊著兒子的名字。

過了一會婦人才反應過來:“咱們怎麼在這裡?”

鄧仲拉著娘親的手走到宋玉竹身邊:“娘,是恩人哥哥救了您!”

婦人一見宋玉竹,激動的熱淚盈眶,跪地又要磕頭。

宋玉竹連忙拉住她:“夫人快請起。”

婦人愣是磕了三個結結實實的響頭才起身:“若不是兩次遇上恩人,我們母子恐怕早就凶多吉少了。”

“出門在外,能幫一把肯定要幫一把的。”

趙驍招呼小二又給鄧娘子要了一碗麵,婦人咽了口口水,把碗推到兒子麵前:“仲兒,你先吃。”

“娘,我剛剛吃過了,吃了兩碗呢!”

鄧娘子感激的看了眼宋玉竹和趙驍,拿起筷子吃了起來。

宋玉竹怕她難為情,起身道:“我們剛買了馬車還沒去取馬,你們先在此歇息,我們一會就回來。”

“哎,好。”鄧娘子連忙起身送二人離開。

趙驍結了帳,二人走出客棧,沿著剛才來的路去尋找馬販。

來到市場,馬販等候多時了,連忙把馬牽過來。

趙驍檢查了馬確認無誤後,牽著馬去套車。之前在車行定下的馬車有點小,拉上鄧仲母子倆有些狹小,索性多花點錢直接換了個寬敞的。

車行的老板還送了坐墊,車子坐下五六個人沒問題。

安排妥當後二人趕著馬車回到客棧,鄧娘子已經吃完麵,拉著兒子局促的站在門口等待。

剛才她還擔心恩人能不能回來,畢竟他們現在身無分文無以為報,對方沒有理由帶上兩個拖油瓶。

沒想到他們真的回來了,鄧娘子眼眶發熱,緊緊的拉住兒子的手。

馬車停下來,宋玉竹拉開車簾招呼二人上車。

坐在寬敞的馬車裡,鄧娘子心中百感交集,誰能想到前一天她還帶著兒子四處逃亡。趙驍在前頭趕車,宋玉竹與母子二人攀談起來。

“不知夫人老家是哪裡的?”

婦人連忙道:“我們是中州安陽縣人士。”

“安陽縣啊,離著杭州可不近,你打算是繼續找你相公,還是直接回老家。”

原本鄧娘子打算帶兒子直接回家,如今心中憋著一股氣卻是不想回去了。她誓要把鄧方圓找出來,問他為何留下假的地址,害的母子二人差點被人販子拐走!

隻是偌大個州府找人恐怕很困難,這二人心善已經幫了他們母子兩次,再開口求人未免有些太過分。

宋玉竹似乎看出她的顧慮:“我們這次出來就是散心的,也沒旁的事做,夫人不用想太多。”

鄧娘子一聽下定決心道:“懇求恩公幫我找到相公。”

“好,你先同我說說你相公的事,他在杭州乾什麼買賣,之前可給你們留下過書信?”

鄧娘子連連點頭:“我們家之前是做布匹生意的,後來中州布廠增多,價格下滑便不做了,前幾年相公他跟幾個同鄉來到杭州,做起了茶葉生意。”

“相公從家中拿走不少銀兩做本錢,他說茶葉生意不好做,但做好了一本萬利。之後每年都會給家中寄錢,雖然不算多,但也夠家裡的花銷。”

“期間寫了幾封信,正是信上有地址,我才敢帶著仲兒來尋他。可惜那信裝在包裹裡和銀錢一起被人偷走了。”

鄧仲開口道:“娘,我已經把信上的內容背下來了。”說著便背給宋玉竹聽。

信上的內容不多,大致寫了寫鄧方圓在杭州的生活以及生意繁忙無法歸家,心中對妻子和兒子的想念。信的最末尾寫了他現在的住址,在杭州城的東柳胡同第二個院子居住。

宋玉竹聽完習慣性的搓了搓手指,往常這時候李得海立馬把筆遞過來,不過現在出門在外,身上沒帶著紙幣隻能將鄧仲的話記下來。

“你們去東柳胡同的時候,敲門裡麵走出來一個女娘?”

鄧夫人點點頭:“沒錯,她說不認識我夫君,也從未聽過這個名字。”

“你還記得她的長相嗎?”

鄧娘子回憶起來:“那女娘年紀不算大,長相挺標致的,穿著一身水粉色的襦裙,彆的記不太清了。”

宋玉竹心中升起不太好的預感:“有沒有可能,你夫君他在杭州另納了彆的女子?”

鄧娘子一愣,重重的搖了搖頭:“不會的,方圓他不是那種人。”

見宋玉竹眼中露出疑惑的神色,鄧娘子道:“我知道恩公不信,但我相公真不是沉迷女色的人。我們成親八餘載,之前也有人給他塞過女人,但方圓都言辭拒絕了,他若想納妾大可那時候納,我也不會阻攔,何必偷偷摸摸的在外麵養女人?”

這就奇怪了,既然鄧方圓不是好色之徒,那他為何留下假的地址,三年不曾歸家呢?

說話間馬車已經抵達了杭州城外,宋玉竹掀開車簾朝外看去,母子二人臉上皆露出懼怕的神色。

“夫人彆怕,我這個哥哥身上會些拳腳功夫,再碰上那夥歹人,必把他們抓去官府。”

鄧娘子神色不安的點點頭,“說起來,恩公身上的病已經大好了吧?”

那日在火車上,宋玉竹救鄧仲,救完人卻突然暈了過去,鄧娘子幾次想去探望,都被車上的官差攔下,直到下車時才再次遇見。

鄧娘子見他麵色蒼白,身體虛浮無力,便將攜帶的大棗送給了他。

“已經好了。”

“籲~”趙驍停下了馬車。

“怎麼了?”宋玉竹探出頭詢問。

趙驍道:“進城需要查看路引或戶籍,鄧夫人他們應當沒有了吧?”

鄧娘子一聽,臉色倉惶道:“壞了,我怎麼把這麼重要的事忘了!路引和銀子裝在一起。都被賊人偷走了!”

州府城出城不需要路引,但進城都需要路引或者戶籍,沒有路引就進不了城,也買不了火車票。

之前鄧娘子光惦記著銀子,居然把這麼重要的事忘了,就算攢夠了錢也買不了車票回家啊!

一時急得她掉下眼淚來。

宋玉竹道:“夫人莫慌,路引可以在異地補辦,我來幫你們想辦法。”

進城時馬車果然被攔下,車上四人都沒有攜帶戶籍和路引。

趙驍原本打算花點錢行個方便,沒想到守門的小吏還挺負責任,一分錢不收,就是不準他們進城。

沒辦法趙驍隻能稟明身份,讓他去尋杭州守備丁大千過來。

小吏半信半疑的跑去稟報,沒用上一刻鐘,丁大千便騎著馬飛奔過來。

去年冬天他去北關送過糧草,所以一眼就趙驍,嚇得差點從馬背上滑下來。

“下,下下下官叩見大將軍!”

趙驍擺手示意他趕緊起來。

丁大千顫巍巍的起身走到趙驍身邊:“大將軍,您,您您怎麼會在這裡啊?”

“此事說來話長就不跟你說了,我的馬車被攔在城外,快叫人趕緊放進來。”

“哎,哎!”丁大千一揮手,馬上有人跑過去趕馬車進城。

“大將軍來杭州可是有要事辦理?您吩咐一聲,下官幫您去辦!”

趙驍道:“不要聲張,我不想讓人知道我來這裡。”

丁大千眼珠一轉,心道將軍私下走訪,莫不是知府出了什麼事?立馬會意的點點頭:“下官明白了!”

丁大千轉身剛要離開又被趙驍叫住,“等會,你身上帶著錢嗎?”出來拿的銀票快花完了。

丁大千立馬從懷裡掏出一塊印章,雙手成呈上去:“這是下官在大啟商行的錢印,將軍拿著可以去支下官戶上的銀子。”

“謝了,回去再還你。”趙驍回到馬車上,趕著馬車繼續走。

鄧娘子還忐忑不安著,見馬車終於進了城,這才放下心,估摸著肯定是兩位恩人花錢幫忙打點了,心中愈發感激。

杭州城不算大但也不小,主城區一共有四條大街,東西南北各一條,周邊還有不少小路,將整個城分割成小塊。

趙驍率先帶著他們來到之前來過的東柳胡同。

從前往後數,第二個門口應當就是鄧方圓信中寫的地方了。

他下車去敲門,敲了片刻裡麵傳來一陣腳步聲。

不多時大門打開,一個年輕的女娘探頭詢問:“你找誰?”

“請問鄧方圓在這嗎?”

女娘道:“不在,你找錯了。”說著便要關門。

趙驍一腳擋住門道:“他真不在這?他娘子和兒子可都要被人賣了!”

女娘臉上露出疑惑的表情:“嘿,你這人怎麼回事?說了這裡不姓鄧,再胡攪蠻纏我報官了!”

趙驍見她不像在撒謊,收回腳道:“得罪了。”

回到車上宋玉竹連忙詢問:“怎麼樣?”

“不是這裡,有可能是鄧相公把地址寫錯了。”

鄧娘子嘟囔著:“怎麼會呢?信上明明就寫著東柳胡同……”

宋玉竹道:“要不挨家挨戶問問?”

鄧娘子臉上露出失落的神情:“我和仲兒先前都打聽過了,這條胡同沒有姓鄧的人家。”

“如此,咱們得想彆的辦法了。”

第189章 商會會長

既然在東柳胡同找不到人,那就去商會找,鄧方圓如果真在杭州做茶葉生意,商會裡肯定能打聽出來。

宋玉竹和趙驍帶著母子二人來到商會詢問。

每個州府都有各自的商會,他們不歸屬於朝廷管理,是民間自發組織的

商會的權利很大,他們自有一套規矩,約束當地的商人惡性競爭。這些規矩商戶必須遵守,若有人違反,就會被其他人排擠,最後乾不下去。

杭州因為水陸交通便利,自古便是商業大府。這裡的商會也非常大,坐落在東大街上,占了小半條街。

宋玉竹下了馬車跟趙驍進去詢問時,被門口的雜役攔下。

“不好意思,二位可有拜貼?”

“來商會必須要拜貼嗎?”宋玉竹疑惑的問。

那雜役上下打量二人,見他們穿的樸素,不像是富商,許是外地來經商的小商販,臉色瞬間一變。

“去去去,這裡豈是尋常人能進的?”說著便要驅趕二人離開。

趙驍擋在前麵:“誰規定的商會不能讓商人進。”

“想進商會就去買拜貼,沒有拜貼誰也不能進。”

宋玉竹聽到他說拜貼要買,“不知這一張拜貼多少錢,要去哪裡買。”

雜役道:“見主事的拜貼五十兩,見副會長是一百兩,見會長三百兩還得提前約時間。”

“街尾有家叫興妄齋古董鋪子,去那買足了錢數的東西,自會有人把拜貼交給你們。”

宋玉竹心中冷笑,這商會還真敢獅子大開口,光是見一麵就要三百兩銀子,他倒要看看杭州商會的會長是何方神聖?

來到古玩店,這裡擺放著不少文玩字畫,仔細一看,都是些不值錢的仿品。宋玉竹花了三百兩買了一副假畫,對方果然贈給他一張拜貼。

兩人拿著拜貼再次來到商會門口,這次雜役沒再阻攔,帶著二人走了進去。

一進門宋玉竹好懸被這金碧輝煌的會客廳晃一個跟頭。

偌大的會客廳,地麵鋪設的是光潔的大理石地磚,每一塊都是經過打磨拋光閃閃發亮。

房頂上掛了一盞巨大的漆金琉璃燈,五顏六色的琉璃上麵擺著燈燭,可以想象這燈點亮時得多漂亮。

正前方擺放著這一副鎏金屏風,上麵用金線繡著富貴牡丹圖。光這一塊屏風差不多價值上萬兩,這杭州商會還真是財大氣粗!

“二位先在此等候,小的這就去稟報。”

等雜役離開,趙驍低聲道:“這杭州商會真得管管了,比皇宮都奢靡。”

宋玉竹點點頭,不過這件事他不打算親自處理,晚一點修書一封送回上京,讓玉潼想辦法吧。

等了半刻鐘,雜役回來了:“真是不巧,會長今日不在這裡,我已經幫你們約好時間,明日再來吧。”

宋玉竹拿著拜貼回到馬車上。

鄧娘子道:“恩公,可打聽到我家相公的消息?”

“夫人莫急,今日商會的會長不在,明日我們再來。”

宋玉竹見他們母子心事重重,開口道:“彆叫我恩公了,鄙人姓竹,叫竹玉嵩外麵的大哥叫肖照,直接喊我們的名字就好。”

“誒。”鄧娘子拘謹的點了點頭。

“我見仲兒小小年紀已經識得不少字,開蒙了嗎?”

鄧仲道:“去年念了一年學,已經識得三字經和千字文了。”

宋玉竹挺喜歡這小孩,“好好學習,將來爭取上京的大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