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案上燈燭的影子晃動,光影搖曳間,窗邊貼著的喜字惹眼。
拔步床邊坐著一位穿著嫁衣的女人,女人低垂眸,紅色綢緞遮住她視線,視線之間滿目的紅。
女人睫羽輕顫,手指規矩地搭在膝上,正靜等她的夫君來掀開蓋頭。
這一刻,陳在溪隻覺得自己歡喜極了,是真真切切地歡喜,連嘴角都忍不住地上揚。
她馬上就要嫁人,不用在寄人籬下,而是擁有自己的家。
這怎麼能讓人不歡喜?
等待中,時間一秒一秒流逝,新娘子也暢想著美好未來,夫君……她的夫君會是什麼樣子呢?
剛想到這裡,畫麵一轉,具象被打碎,開始模糊起來。
隻有那香燭的影子是清晰可見的。
畫麵散開,再次睜眼時,是在紅木桌前,陳在溪撲閃著一雙眸子,一心一意望著對麵黑影。
這就是她的新郎。
一個眉眼冷淡,毫無喜悅可言的影。
陳在溪渾然不覺,把一整顆心都交給了對麵的影,頃刻間,一杯纏繞著紅線的酒被“影”送過來。
這是新婚這天要喝的合巹酒。
連巹以鎖,合巹之歡。紅線纏住的不僅是酒杯,更是寓意相愛的兩人永不分開。
陳在溪的眼睛亮了,此刻雙眼如玉般晶瑩,她抬手,一邊將酒杯往回送。
紅唇抵上杯沿,隻覺酒香濃厚。
喝完合巹酒後,女人臉頰泛起薄紅,像三月初春的桃花,嫩嫩生生。
香暈繚繞間,少女懷春般美好。
直到下一瞬,一切一切都被打碎,香案落下,香燭熄滅,火光不在晃動,光影消失。
倒落在地的女人瞪大雙眼,手裡精致小巧的銀製酒杯也一同掉落。
隨著“哐當”一聲一同來到的,是心口間撕裂般的疼。
痛徹心扉,絲絲入扣般鑽心剜骨。
心臟逐漸收緊。
疼。
像是把自己沁入寒冰一樣,連骨頭裡都鑽進了涼意,密不透風的寒將她淹沒,陳在溪感受到自己逐漸喘不過氣。
隨即便是咳嗽,一聲接著一聲,像是把肺都嘔出來,絲絲縷縷的血染上嫁衣,這血紅簡直刺眼,壓過嫁衣的顏色。
新婚的喜悅逐漸消散。
寂靜空間裡,女人壓抑著的喘息,控製不住地咳嗽,呼吸不上來地悲絕,這每一聲,每一聲都十足清晰。
可儘管已經這般慘烈,那桌邊地男人也無動於衷,又或者說,他毫無波瀾。
男人眉眼冷淡,望向女人的眸子裡裹挾著幾分無趣。
新婚的喜悅徹底消散。
陳在溪猛地起身坐直,瞪著眼,無意識叫喚:
“救我——!!”
這一句“救我”脫口而出,叫完以後,陳在溪自己都愣住。
下一瞬,室外傳來細碎動靜,是綠羅聽見自家小姐的聲音,隻緊忙放下手裡的瓷盆就往臥房趕。
室內,陳在溪迷茫地眨一下眼睛,還有些沒反應過來。
她抬眼,瞧見窗外天方剛亮,晨曦柔和。
腦海裡還浮現著方才的夢,陳在溪搭在綢被上的手指不自然蜷縮。
怎麼又,又做了這個夢。
她發著呆,丫鬟綠羅已經小跑過來,抬手推開門。
晨光透過縫隙灑落,一束光正巧落在烏木架子床上,綠羅抬腳,一邊進屋,隨即愣住。
已是盛夏,架子床上的女人隻穿著單薄寢衣,許是睡得不安生,醒來後寢衣亂了些許,正巧裸露出半個肩膀。
晨光落下,柔順的青絲滑落至肩側,藏在青絲底下的肌膚和白玉一般瑩潤。
女人低垂眸,蹙眉思索地樣子惹人疼惜,尤其是那一雙眼睛,蘊著秋水一般,靈動澄澈。
在綠羅眼底,她家小姐從來都是哪哪都好,隻是下一瞬,那榻上女人忽而抬起素手捂著心口。
綠羅臉色一僵,趕緊跑過去。
“小姐,可是心口又疼了?”綠羅忍不住地皺起眉,抬起手輕撫自家小姐的肩安慰。
是熟悉的,心臟收緊的感覺,陳在溪張了張嘴,想讓綠羅彆著急。可這一刻,疼痛難忍,她根本說不出來話。
見已經疼到這種地步,綠羅心揪起來,開口時聲音發顫:“小……小姐,我還是拿錢去找個大夫吧,你忽然心口疼,我心裡也怪著急的。”
說著,綠羅鬆開手,想跑去拿裝銀兩的小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