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怎麼一樣?”孫鷺還在持續輸出,“今天好想偷拍他,可惜沒帶相機。我的形容詞真的匱乏,真的。”
有這麼誇張嗎?
尤之螢也見過陳樂鳴好多次,平常課間上廁所孫鷺總要拉她從二班門前走過,他的五官是挺端正的,個子也算高,皮膚黑了點。算好看吧,但經過孫鷺的嘴,她仿佛看到了罩在陳樂鳴身上的一層金光,閃得人眼睛疼。
“他居然剪了頭發,簡直是犯規,這樣一來臉就更清楚了,而且皮膚好好,一點瑕疵都沒有,而且嘴巴也很好看……”
“你的詞彙量真的匱乏。”尤之螢嘲笑她,“你是不是想說麵若冠玉,膚如凝脂,鳶肩公子二十餘,齒編貝,唇激朱。”
正說到這裡,聽到了一點其他的聲音,側過頭往上看,周重西從她的視線裡走下來,眼睛避無可避地,看了她一下。
隔著一級台階的距離。
尤之螢想起高一時後座的女生封菱在早讀課後給大家科普男明星的眼型,她在殘存的稀疏記憶裡為周重西的眼睛找相似的配對,挺優越立體的眉骨,有點窄的雙眼皮,瞳仁很黑,眼尾極輕微地向下……哦,完全記不起來了。
反正,溫度不高的眼睛。
垂著眼眸看人的時候,冷清感太重就會顯得傲慢,即使從鼻梁到唇角的線條是相對柔和的,也不影響整張麵容的“拒人千裡”,和他空口吃冰塊的奇特愛好很吻合。
孫鷺在電話裡叫著:“哎呀你是不是被盧遊上身了!我說正經的呢,他真的是一中最好看的尤之螢你要相信我。”
尤之螢挺想說,鷺鷺,你相信我,他肯定不是。
但她忍住了,換了委婉的表達:“我不是很懂今天的你。”
於是,孫鷺給她一個簡單粗暴的回應:“你不懂很正常,你又沒有喜歡過誰,你這個絕情穀長大的女人。”
“……”
好吧。
這就是聊天終止的時機。
廚房的油煙機已經停了,尤之螢看到周重西過去了,便十分無情地說:“我要吃飯了,拜拜啊鷺鷺。”
尤之螢掛了電話,也走去廚房,幫忙拿了餐具擺到桌上。
這是第二次四個人一起吃晚飯,一中的晚自習高一高二可以自由選擇,高三是強製的,尤之螢的晚飯通常都在學校解決。
她不知道平常他們吃飯是什麼狀況,但是今天向明意似乎心情不錯,在飯桌上很自然地說話聊天,問周重西在學校適不適應,周虔也問尤之螢高三壓力大不大,他們都回答得很簡單。後來向明意不知道怎麼想起了迎新表演,問尤之螢表演怎麼樣。
“還行,挺順利的。”她麵不改色。
周虔接住話題,“是高一高二一起看的吧,重西是不是也看到之螢表演了?”
“看了,很精彩。”
他在吃芹菜裡的一顆白果,咀嚼的間隙回答。
尤之螢咬著豆角,無動於衷,並沒有小心眼地將這句話解讀為刻薄的嘲諷。很明顯,他隻是在心照不宣地敷衍而已。
這是他們唯一的默契。
於是,依然是看起來足夠和諧的一頓飯。
尤之螢坐在向明意對麵的椅子上,在間隙中偶爾會抬頭觀察她,看她眼角淡淡的笑意,輕輕舒展的眉眼,習慣性地揣測她的情緒是真是假。但當向明意抬起漂亮的杏眼,視線直接掠過來時,她又會低下頭。
四十二歲的向明意,是真的在享受這樣的餐桌嗎?
飯後,周虔去廚房裡收拾,向明意接到一個電話,走去書房處理事情,她在本市的一個小型外貿公司工作,人少活多,事情來了是不分時間的。
尤之螢沒有多留,很快就回自己的房間。
她再次下樓來已經是兩個小時之後,八點多。
樓下已經沒有人,周虔和向明意都出去了,晚飯時就已經說過晚上要去翠山苑送點東西。尤之螢的阿婆和舅舅住在那裡。
客廳裡的安靜讓人放鬆。
尤之螢從冰箱裡取出冰涼的帶著水珠的玻璃盒,沒有立刻離開,打開了那盞落地燈,坐到角落的沙發裡。
在尤之螢低下頭,捏著勺子吃綠豆沙時,有人從樓梯上下來,徑自走去廚房從冰箱裡取了瓶可樂。
他打開冷凍櫃門。
尤之螢朝那個方向看了一眼,知道他會收獲一整盒的冰塊,然後他會拿出三塊。
當她吃完最後一口,抬起頭,看到周重西正在往玻璃杯裡加冰,一塊,兩塊,三塊。
她為自己的敏銳觀察力和精準推斷自豪,莫名其妙向古怪的方向發散式聯想——他們好像兩隻半夜偷東西吃的老鼠啊。
繼續看了他一會,尤之螢的視線漸漸有點迷茫。
是不是很多事情會在這樣的日複一日中變成定局?
黃色的燈光讓客廳處於半明半暗中,在這個似乎已經熟悉卻又陌生的空間,尤之螢的頭腦不那麼清晰,陷入無方向的思考,虛空的視線裡,那道人影仍在晃動。
周重西將製冰盒扔回冷凍櫃,有點突兀的聲響。
尤之螢的睫毛顫動了一下。
半開的紗窗裡鑽進涼爽晚風,周重西捏著玻璃杯喝第一口冰可樂,餘光裡有道瘦長的影子移動過來。
他抬起眼眸,就聽到了聲音:
“周重西,我也想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