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 章(1 / 2)

兩人走去對麵院牆下。一個戴鬥笠,一個戴鬼麵,湊在一處嘀咕幾句,西屋郎君揭開鬥笠,和賣家打了個照麵。

賣家渾身一震,像是被當胸打了一拳,當即掀開鬼麵,很快又戴起。在應小滿瞠目注視下,胖子噗通跪倒行了個大禮,咕噥說:

“這幾天您出事的消息都傳遍各處了……小的就知道肯定吉人天相……”

西屋郎君點了點裝飛爪的牛皮袋,“我不在,你諸位上司也忙,覺得無人管了?”

胖子不敢再說話,垂頭喪氣跪著不敢動彈。

西屋郎君遞過一張折疊封口的油紙,低聲叮囑幾句,胖子急忙接過油紙起身行禮,竟連飛爪都未拿,匆匆忙忙借著夜色倉皇跑遠。

應小滿舉起沉甸甸的牛皮套,“喂,你的貨!”

“收著罷。”西屋郎君踱回來,“這貨是贓物。賣家從庫房裡拿出來私賣,被我點破,他再不敢留這對鐵爪的。”

“……贓物?”

“京城大戶院牆砌得高,入戶偷竊的盜賊最愛用飛爪攀牆。此物正是大理寺收繳的盜賊贓物,移去刑部入庫。”

應小滿湊近去看,西屋郎君從牛皮套裡倒出一隻鐵爪,掰開關節:

“這胖子是看守庫倉的主事,身上有些小本事,膽子也格外大,把贓物拿出來倒賣。他一文本金不花,卻要換你十貫的象牙扇,過於精明了。”

說話間已經展開一支鐵爪,將關節處的小小刻印指給她。“看,大理寺收繳、刑部入庫的兩處印記。”

應小滿震驚道,“奸滑鬼!”

好好一把象牙扇,在鬼市換回了贓物,以後被官府追查,豈不是有嘴也說不清。

她忿然道:“這胖子是大理寺管庫房的主簿?大理寺的狗官果然從上到下沒一個好東西!”

西屋郎君:“唔……首先,他是刑部的。其次,倒也不必一杆子打翻整船人……”

應小滿氣憤之餘,忽然又有點疑惑,“你如何認識官府印記?又怎麼認識那胖子的?我看他怕你得很。”

西屋郎君鎮定地收飛爪。“他被我抓了個正著,當然怕我。大理寺和刑部的印記不算秘密,京城許多人都認識。”

“原來如此。”應小滿感歎說,“你們京城人懂得真多。”

精鐵飛爪突然成了官府贓物,她捧著牛皮袋犯了難。

既然是贓物,按理來說應當送回衙門……她抿了下唇。

這贓物和大理寺有關聯,大理寺是仇人的地界,她不想暴露自己。

應小滿捧著牛皮袋問身邊的人,“不送回去,犯律法嗎?”

西屋郎君沉吟片刻,“按本朝律法,贓物不得買賣。盜賣者杖八十,流一年;私買者罰銅十斤,贓物收繳入庫。”

“……” 罰銅十斤!

好在後半截話鋒一轉,“——但你既然並未給賣家錢財,就談不上買賣。賣家自己把贓物扔下,被你撿起保管,不至於追究到你頭上。過兩個月官府追繳失物時,你原樣交還也就罷了。”

“那……飛爪放我這處保管,保證擦拭乾淨。過兩個月官府追回時,我願原物送還。你替我做個人證可好?”

要求並不過分,當然立刻允諾。但她還有一樁要緊事:

“對了,飛爪放我這處保管時,可能會借用個兩三次。不要緊罷?”

十來歲年紀的小娘子打算“借用”鋒銳利器飛爪,西屋郎君竟然絲毫不覺得意外,注視過來的眼光稱得上溫柔縱容。

“飛爪好用,打算拿去京城附近的山林裡打獵?”

應小滿借用飛爪當然不是為了打獵。她含糊應道,“城裡也好用……”

西屋郎君萬萬想不到她此刻腦子裡的想法。

“小滿娘子撂倒黑熊”的印象太深刻,他先入為主,還在體諒詢問:

“城裡沒有猛獸,獵大型獸還得去城外山林。借用兩三次就夠麼?要不要多保管些時日?”

兩三次……或許是不夠的。

應小滿的腦海裡勾勒出仇家的形象。

上次在長樂巷口意外撞見一次,晏容時那狗官,生得一身小麥色皮膚,身材健壯,上下馬的動作頗為利落,和她想象的羸弱文官的形象不怎麼符合。一門栓敲下去,不知道夠不夠報仇的。

不能一次撂翻的話,就得多翻幾次晏家的牆。

她實誠地答,“飛爪借用兩三次可能不太夠。但十次八次應該夠了。”

左手抄起飛爪,右手抄起象牙扇,一股腦兒全塞進包袱裡拿走。

這趟淩晨鬼市之行,雖然沒能把象牙扇順利出手換錢,但意外收獲了一對上好飛爪,應小滿高高興興地道謝:“這趟多謝你。”

西屋郎君深感欣慰,謙虛說,“太客氣。”

*

兩人邊說話邊沿著街巷隨意行走,濃黑夜色漸漸稀薄,啟明星從東方升起。

應小滿:“我們走到哪兒了?”

西屋郎君停步看了看:“約莫在城西中段。順著街巷往東走,再轉南,還是能回家的。”

這段路十幾棵桃樹沿岸盛開。低矮處的花枝被折得差不多了,隻有高處幾枝桃花開滿盛放。

微風吹過,花瓣簌簌飄落,有幾片粉紅色花瓣落在肩頭裙擺。應小滿心裡一動,盯著晨光裡燦若雲霞的河岸桃花,腳步漸漸停住。

身側的郎君也跟著停下腳步,順她的視線瞥去一眼,了然道,“一支還是兩支?”

應小滿果然問,“兩支可以麼?”

西屋郎君走下河岸,撿高處枝頭摘下兩支盛開的桃花枝。

應小滿歡歡喜喜接在手裡,抱著桃枝的腳步都輕盈了三分, “謝謝你呀,正想帶幾支回去給阿娘。”